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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13 22:55:45瀏覽509|回應1|推薦0 | |
「小怡。」 我喊了一聲歡迎光臨外加活動的話術之後,就看見從自動門走進來的房東太太。我正在擦賣場裡的酒架,看見她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今天是第二次在我工讀時段遇見她。 應一聲,我迅速丟開手中的抹布衝到櫃臺,狐疑的望了望她。我們家的人不太常到便利商店買東西,她會出現在這裡我很訝異。 「這裡有沒有賣紹興酒?」她笑著問我,手中還預備了一個紅白相間的塑膠花袋。 「有啊。等我一下。」我又衝出櫃臺,從酒架的第三層拿一瓶紹興酒出來,小心翼翼的捧回櫃臺。「買紹興酒要幹嘛啊?」我邊動手刷標價,好奇的發問。 早晨不到中午的時段,客人通常不多,甚至我們家這一帶都是安靜到寧靜像是都市裡的鄉下,不到三餐時間人一直是稀稀疏疏。況且遇到家人,同事又在倉庫吃早餐,我忍不住會興奮的停不住嘴。 「妳爸說要做醉雞啊。」她抿了嘴聳下肩,眼神往上翻,一副就是房東先生耍自大又要創新大展長才的模樣。 「……醉雞?」我沒吃過。 「對啊,妳爸說的。」 「好吃嗎?」沒吃過的東西不代表一定好吃,但不一定好吃也不代表不想吃。「今天晚餐可以吃到嗎?」 「問妳爸啊。」她呵呵笑了幾聲,從錢包裡拿零錢出來結帳。這麼神祕…… 「那我就期待啦。」在收銀臺上按幾個鍵,兩手將發票遞給房東太太,再幫她把紹興酒裝進塑膠袋裡。看她笑著揚手跟我說拜拜,我也揮手跟她說拜拜,望見她走近自動門,然後又喊了聲謝謝光臨,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客人的一來一往,時間總是短暫無比。 回想到房東太太第一次在我工讀時段進便利商店,是在她還沒找到工作之前,那時她買了一份報紙,但不是我結帳的。而今天,才是我第一次幫她結帳。 俗話說,家有家規,班有班規,國有國法,工作當然也有很多規定。便利商店的規定就貼在一進倉庫,倉庫門旁邊的牆壁上。在這裡和在家裡,或者學校裡,都有很多很多的不同。 我不習慣喊男生省去姓氏後的名字,尤其還是初見面的人。可是在這裡,這個工讀環境,大家都是只喊名字,就算是第一次見面的同事也一樣。 他們會彩怡彩怡的喊我,我也會那樣喊他們,雖然初時不太習慣。事實證明,有很多不敢開始的習慣,都是需要去嘗試和面對的。 「彩怡──有客人。」男同事的聲音從門市內的麵包架走道傳來,他幾分鐘前拿拖把跑去拖地了。 「好──」我維持蹲姿,隨手將方才客人領代收找的物品全堆回櫃臺下面的空位上。然後趕緊站起身,「請問需要什麼嗎?」 張繼文! 兩雙眼對望,怔怔的忘記反應。顯然我和他會在這裡遇見彼此都有很大的疑問和驚訝。我真的嚇了好大一跳,非常。我從來沒在工讀時遇過他,而我也沒跟他說我在哪裡打工。或許他此時心裡的疑竇,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吧。 整整兩個星期沒見到他,我發覺我心底很高興。但一方面又有點情緒低落,他沒有留言給我。我在生氣,跟自己生氣。 「seven light。」回神過後的他,淡淡的說。 「你買煙?」為什麼……他為什麼買煙?我沒聽錯啊。 「嗯。」他垂下頭,把玩手中的鑰匙,鑰匙上還有一顆我很久沒看見的淡藍色小鈴噹,那細微的聲響,我也很久沒聽見了,他的。 我皺眉側身拿下一包七星淡煙,刷標,收過他遞來的一百元鈔票。我的手頓住懸在半空中。「為什麼買煙?」我沒看過他抽菸,也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抽。 「突然想。」他抬眼看我,只說了一句非常簡單的回答。 真令人不能理解,我想問的就是他為什麼突然想啊。手指在收銀臺上飛舞,直至噹一聲,拿好該找的零錢和發票,兩手一併交到張繼文手上。我還想跟他說些什麼,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嘴闔了又張,張了又闔,最後,只能閉嘴巴,喊一聲謝謝光臨,看他離去的背影。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表情跟以前一樣平靜,卻顯得有點疏離?為什麼他離去的背影看起來彷彿是漆黑中單隻形影的孤單?我不懂,非常。 午後五點五十分,我終於補好冰箱和賣場得以下班。原本的排班是到下午三點,但工讀人數不足的關係,班會排晚一、兩個小時。 「今天這麼晚才下班啊?」房東太太說著走到另一邊盛飯。 「對啊。」我點點頭,在位置上就座。不自覺的側頭看向身旁,那是張繼文的位置,還是沒有人。側回頭盛湯置放飯桌上,我嘆了口氣將湯吹涼。 「以後就會習慣,這些都一定會經歷。」她說完也就座了。詹學儒依舊趁盛飯的時候遛到客廳看電視,房東先生依然正大光明的跑去客廳跟詹學儒搶電視,還是一樣,完全沒變。「嚐嚐看。」房東太太的聲音近距離的響起,伴隨筷子敲擊盤子的聲音。 我抬眼瀏覽一圈菜色,猶豫的問:「……這是醉雞嗎?」看起來還是跟一般雞肉一樣。 「是醉雞啊,吃吃看,我也還沒吃。」 「喔……」我用筷子撥了撥盤中的醉雞,隨意夾一塊進碗裡。很躊躇的看著不動手,我還在想要不要吃。近看的確是跟一般不太一樣。 「吃啊吃啊,我花一整天做的醉雞,真的很不錯。」房東先生朗聲而至。真搞不懂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有他的自負究竟有多大啊。「阿娘──妳吃啊。」 房東太太漫應一聲,在房東先生離去翻記白眼,偷偷對我笑瞇了眼。 好吧,就吃吧,畢竟是房東先生第一次嘗試做的醉雞,又自大的無人能敵,也許很好吃。我似乎壯士斷腕的決心咬一小口醉雞……這……是什麼啊……好苦。 我難以吞嚥的苦了臉,困難的咀嚼,整個氣味都是酒酒酒和苦苦苦在嘴裡和思緒當中。名符其實的醉雞,我真的要醉了,酒味好重,又好苦,非常。 「媽……我可不可以……給妳吃?」揚了揚筷子上缺一口的醉雞,我哭喪臉哀求。 「不行。」房東太太一臉堅決,說不肯就不肯。「這是妳爸爸做的,就算不好吃,這塊咬過的也要把它吃下去。」 「……喔。」我像吃藥一樣,苦的快要失去味覺。只好加湯混著吃,把酒味和苦味稀釋,總共喝三碗湯,才終於把這塊醉雞吃掉。 我再也不吃醉雞了啦! 「好吃耶,冰冰的。」我嘴裡的苦味還在,詹學儒卻忽然冒出聲,順手又夾走幾塊醉雞,看起來滿意的表情,與上一次夾走雞塊一樣。 我不認同的皺眉,心想,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好吧,其實是我不懂得欣賞美食。 之後,我拎走客廳桌上的水瓶和工讀才會帶的拉里拉雜的東西,拉開大門離開。小道上的小型日光燈,好像又忽然間變暗很多。鈴噹叮叮叮的悅耳聲響,迴繞在樓梯間。我熟悉的用鑰匙扭開門,門居然沒有鎖…… 我或張繼文每次最後一個離開都會鎖上鐵門和木門,那現在…… 門開了又關,黑暗的客廳,還是只有路邊招牌亮燈的暈黃點綴,這片範圍似乎被遮掉很多,從窗邊。 我沒有開燈,朝窗走近。雖然黑暗中的視線太模糊,但我明白,微微被風帶到我四周的菸味是什麼,我明白。在距離窗邊的一公尺頓住腳步,那也是蓋住光源一抹黑色身影的位置。 張繼文……為什麼抽菸?我望見他的側臉,淡漠的好平靜,彷彿世界末日他也無所謂。他斜倚靠在窗緣邊,傾斜的望向窗外。窗外有什麼景色呢?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很討厭菸味的嗎?」不單是討厭,而是非常非常討厭。 「……」他的回應是沉默,和不理不睬。 我走近他,扶著他的手臂不讓他竄逃,伸手將他手指間的菸抽走。我不知所措的東找西找,想找可以將香菸熄滅的地方,可是家裡又沒有菸灰缸,只好在窗臺上捻熄,毀屍滅跡。 「張繼文!」 他總算有點反應的側頭看我,淡淡的不受香菸被搶的情緒影響。也許他早就料到我會這麼做吧。我想再開口叫他,卻沒想過會被他突來的情緒打斷。 「妳就只會這樣叫我!」他大吼了一聲,像生氣,也像在賭氣。他整個轉身背靠窗看我,情緒起伏大的讓人措手不及。 我困惑的一度想出聲,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學他以前那樣,微偏頭,表達我的疑惑。他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我真的讓妳這麼討厭?」方才發的脾氣似乎是一瞬間,讓我有種錯覺。他斂下眼,落寞的問著。 什麼?「……我從來沒說過討厭你,也從來都沒有不喜歡你。」我微蹙了眉,覺得他的問題很莫名其妙,也忍不住心疼籠罩在他身上的落寞。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討厭他,真的。 「留言紙……」他抬眼不知所以的看我。 我猜他誤會大了。拜託,我怎麼可能討厭他,根本沒有理由。「我不是說你。」我解釋的抿著唇,害怕他會問我,那是誰。可是我不想說,非常。 安靜……我們之間環繞著一片安靜的氛圍,沒有人說話,持續好久好久。
『我沒有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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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