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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1 20:10:24瀏覽462|回應0|推薦0 | |
他說,他媽媽的病拖好多年了,常常跑醫院看病,但卻只治標不治本。先前還好,能四處在家裡走動,甚至可以燒菜。幾年之後,身體突然間愈來愈虛弱,只能躺在床上過生活。而那一段病魔纏身的生活,真的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釋。 他還說,他媽媽很疼他,比爸爸還疼。人家說小孩總是向著母親,我想就一般人來說的確是,尤其他還是獨子,即將失去母親的恐懼感,一定很深很沉。悲痛致他當年學測缺考,重考一年。 我聽了都有點不忍和心疼。 「那是治不好的病……」他這麼說。「我很難過……沒心情唸書……」淡淡的述說。「她要我好好唸書……考上好學校……」然後,他說完最後一句,就像他對我說這句話時,也是她媽媽臨終前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看著他慢動作似無意識的舀起一湯匙豆花,就口。我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握著他另一隻手。抬眼望進他眼底,他放下湯匙怔怔但充滿盈光的眼眸看我,不發一語。。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我揚笑。 「……嗯。」他淡淡的,輕應了一聲,沒移開視線。 「說出來比較輕鬆吧?」我移開一隻手,繼續吃我的豆花。我微偏頭打量他,他又是應了一聲,看起來盡是股傻勁,讓我忍不住發笑。忽然想起今夜出來復興街的使命,我心驚的抬眼找店家裡的時鐘。時間不早了,真糟糕。「我完了。」 張繼文一臉狐疑的看我。 我只好嘆了口氣,笑著對他說:「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家媽媽的碎念會讓人作惡夢的嗎?」意思是,千萬別有機會讓房東太太嘮叨,否則後果是很可怕的。 見他兩邊唇角微微上揚,笑容帶動頰上的酒渦,深陷其中。 看來他的心情並不會有太大的機會沉淪在悲傷裡,至少在這個時刻,他還是能笑,他還是能真心的笑著。我感到欣慰,不自覺得跟他一起開心。 那之後,我買好大包小包宵夜回到家,果然被房東太太叨念了幾分鐘。還好我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左耳聽右耳出,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只吸收幾句比較有益健康的話進腦袋裡。而張繼文……說到他,我就不免感到不平衡,他跟我一樣晚歸,卻不用被唸。 不公平啊,真是沒道理。 也許工讀對我來說,除了能夠賺錢,累積社會經驗外,就只是一個用來磨時間的決定。我想盡力去扮演好門市店員的角色,可是責任制的工作量,讓我一再拖延下班時間。 我真的很努力去適應環境,很努力去熟記每一階段的各種活動,很努力的去配合。但有些時候,我依舊覺得自己很沒用,台語不會講,電話不敢接,學習也開始停滯不前。 只能對已經上手的工作愈做愈熟練罷了。 下班後,我總是開心的想享受回家後的家庭時光,上班前,卻總是好像有幾十斤石頭壓在我心口上,很不舒服,還會微微顫抖。當另一個同事離職,店長把我的上班時間調成早班後,我的工作量像是一下子多出兩人份,忙碌奔波在門市內。 我知道……這就像是試煉,一個必須經歷的磨練。 望向敏芹和妹妹勾勾手離去的背影,我的眼皮不自覺發顫,垂下頭,無奈的拎走錢包和手機,也離開教室。 我以為,我辛勤工讀的背後,至少還有敏芹和妹妹在校園間的嘻鬧聲能陪伴我,我想好好珍惜,一直。如今……我們卻從交叉的兩條線,變成各走各的平行線。 「詹彩怡。」 聽見張繼文的聲音,我循聲看去,他緩緩走過來,手上拿著我想吃的湯麵,小心的放在我眼前桌面上。我笑了笑跟他說謝謝。今天中午我們比較早到學校餐廳,因此有幸占了一個四人座位置。 「在想什麼?」他沒入座,還是站高高的俯頭對我說話,我必須仰高臉才看得到他。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你這樣服務周到,會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噘了嘴,揚笑說。拆開免洗筷的套子,我攪了攪湯麵,看他露出酒渦,伸手推他趕快去買他的飯。 張繼文離開沒多久,另一個女生已經端飯回來就坐,坐我對面。她是劉筱如。我不在意的不搭理她,專心吃自己的午餐。 「這麼好,繼文還幫妳買麵?」那高傲又不屑的語調,真是礙人。 我不發一語,耳朵卻關不起來。我常常想,劉筱如明明長得清清秀秀,為什麼對人卻高傲又跩個二五八萬,尤其每次對我的態度都很差。唯一讓我能忍受住的,是她只做口語攻擊,並不會動手。 「我告訴妳,我和繼文現在可是班上最看好的班對。」她驕傲的說。 我的雙手頓住,麵條緩緩從筷子滑下,我的心情,也像溜滑梯一樣,瞬間從高處墜落。幾秒鐘後,我才若無其事的恢復夾麵的動作,當作她沒對我說話,假裝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每當劉筱如有意無意這樣對我提起的時候,我的思緒總是忽然間一片空白,感官和知覺都罷工了,只能呆呆的怔住。我不太懂,這種感覺是什麼,可是我很不高興,甚至有點生氣。 我在跟自己生悶氣。 然後,我也明白,我真的很討厭劉筱如,非常非常。 望向張繼文坐我身旁位置的側臉,我一度想開口說話,可是怎麼樣都說不出口。我想跟他說,不用找我一起吃飯,我怕會擔誤他們的時間。雖然說,我的確無法忍受獨自留在教室吃飯的彷徨無助,但,我更不喜歡這樣討厭一個人的感覺。 我不想討厭人,我只想站在對方角度盡量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但是對劉筱如,我真的沒辦法,也無法視而不見。 這是種……掙扎不停的愴惶和恐懼。 我沒有面對的膽量,一直一直沒有。 「張繼文,你不用陪我吃飯了,我怕擔誤你們的時間。」終究有一天,我還是必須說出口。那天中午,我偷偷從教室裡逃掉了,逃到學校圖書館,接到他給我的電話。 這通電話,是他第二次打給我的電話。 「不會擔誤。」沒有猶豫,他說。 我抿唇兩邊唇角悄悄上揚,他的回答簡單,還是讓我不由得開心起來。但是……我吸了口氣,狠下心,「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最近課業很忙的嗎?」 那頭頓了幾秒,「……嗯。」 我等他說拜拜,等他掛斷電話。解脫了……我可以不要再碰觸討厭人的感覺,也可以不讓自己對他有罪惡感。每當他說是我要陪他吃飯的時候,我雖然高興,但另一層意思,卻讓我很不舒服。 像是利用他的錯覺,我不喜歡,非常。因為我也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 五年級的課程課不多,待在學校的天數甚至不到以往的三分之二,於是遇到張繼文的機會很少。後來才明白,我們碰面的機率並不是少,而是機會必須自己創造。 如果張繼文從來沒想過要來新大樓找我,我想,我根本也沒想過會跟他一起分享午餐,兩人的時間相疊成一段午飯時光。 現在,因為排班調整的關係,我沒辦法在早晨看見他,也不能在下班後看到他。我出門上班的時候,他還在睡;我下班的時候,是他下課工讀的時間;當他下班回家,已經是我晚上睡覺的時間。 我們,彷彿又被刻意錯開。 人生,總是這麼奇妙。 鬧鐘聲一個禮拜會響七次,每天被鬧鈴聲叫醒的感覺有點糟,但又不得不。按掉鬧鐘開關,我雙眼矇矓的呆望天花板,掀開棉被坐起身,又是一個早晨,一個嶄新的日子了。自從我告訴張繼文不用再找我一起吃午餐那天起,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天沒有看到張繼文。 說實話,是有那麼點孤單。而我,也確實有點不甘寂寞。 扭開門把走出房間,反手關上門,卻摸到門把上有其他的東西。我轉頭俯看,門把上掛了一樣不屬於我的東西。我躊躇的伸手將它拿下,是門把的留言紙條,上頭還有小熊維尼的插圖,和一行字。 『學業還是很忙?有好好休息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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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