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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6 23:03:11瀏覽470|回應0|推薦2 | |
也許是被房間冷清的空間感染,情緒催化得柔軟了心。我常常也會這樣,被情緒帶著走。我自認是個情緒很容易受影響的人。那張繼文…… 我焦急的想抽手尋找口袋裡的面紙,但他不讓我抽回手,我只好艱辛的隻手掏面紙,遞到他眼前。我感覺得出來,滴到我手上的水,是淚水,熱熱的淚水。 我沒看過他哭,從來。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我就站在你身旁嗎?」有事可以說,不說心裡不是更難過更不舒服嗎?我一直都在啊。 「……我怕妳不會安慰人。」他悶悶的聲音傳來。這人真誠實。 我嘴邊不自覺噙著笑容,不知該忿忿的駁一句哪有,還是乖乖的承認。「那你就不要有機會讓我安慰你。」 他將擦了眼淚的面紙揉進手心裡,稍微抬眼看我。我欣慰的望見他臉頰上深陷的酒渦。他一下哭一下笑,我到底要陪他哭還是陪他笑比較好? 「我只是很高興……」 「什麼?」 「可以送生日禮物給詹媽媽。」他頓了一下,笑容還在,酒渦忽隱忽現。「她就像我的第二個媽。」 我不禁蹙了眉頭,覺得他的話還有下文,是很讓人難過很難過的話。我不知道,但氣氛好深好沉。 「我媽……我再也沒辦法送禮物給她……」他略低的嗓音,這麼說。 不要哭,張繼文不可以哭,不然我也要哭了。我想對他這樣說,可是我開不了口,我想安慰他,他說對了,我真的不會安慰人。不要讓我哭,我不要鼻酸,不要掉眼淚。 他解釋的不很清楚,可是從他的語調和表情之中,我可以大約臆測,在他過去的時間當中似乎發生令人沉痛難過的事情。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嚴重,只好趁張繼文不在家時去求助房東太太。 「喔……」聽完房東太太說的話,我只簡單應了一聲,沉默。 也許我無法體會張繼文此刻的心情,我的家庭生活一直一直很美滿,而他……他的媽媽已經過世了,幾年前的這些天當中。他爸爸再娶,兩人離開台北到其他縣市找工作,獨留張繼文一個人在台北求學。 「繼文又和他後媽不好,始終喊阿姨改不了口。」房東太太起身走到廚房,途中丟下這句話。 原來是這樣子。雖然當時決定要搬進新家,但一開始我並不知道我的室友是誰,直到張繼文提著行李被房東太太領進來。 「繼文他爸爸和後媽把原本住的房子賣掉,繼文根本沒地方住,只好到處跟同學借住。」走回客廳的房東太太又說。 「嗯……」我能理解房東太太為什麼關心張繼文,比普通又更加關心。 我搬離家是為自己,張繼文卻是不得已。也許……這是他始終用平靜表情來面對每一個人的緣故,甚至沉默的不多話…… 張繼文……也只是個平凡人……在我認為他心細那不為人知的背後。 當他還淪陷在沉痛的思緒中,光陰悄悄遛走之後,亦是我工讀進入另一個階段的日子。 我的工讀進入第三個月,拿到第一份薪水,我開心的望定存款簿增加的金額想轉圈圈。我還記得當初剛被通知去上班時,房東太太跟我說了什麼。她要我發薪水時請客,可惜我實在狠不下心花太多錢,只能想個折衷辦法。 「好好好,我知道。妳要吃雞排,爸爸要吃臭豆腐,我要吃冰豆花,儒儒……」我微偏頭思索,腦袋忽然打結,「儒儒要吃什麼?」奇怪,剛剛我有問過嗎? 「他也要吃雞排。」房東太太笑笑的聲音從我手中的話筒傳來。我能想像她在另一邊笑瞇眼的樣子,很可愛。 「喔……我知道了。」默默把食物和人聯想暫時印在腦海裡。「那我買好就拿過去給妳。」大概需要三十分鐘吧。 「謝謝妳的請客啦。」房東太太呵呵笑著,還特別把請客加重,大有調侃意味。 「不客氣不客氣。」有聽當作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 我的折衷辦法是……去復興街打點他們難得的宵夜。不請我會不好意思,也是因為第一次拿到薪水,想把自己的喜悅分享給家人,讓家人跟我一起開心。 我原本以為這次的請客請不到張繼文,他是晚班長期工讀生,照道理來說,今天晚上我放學回家應該看不見他,但是……我卻像上次一樣在他黑暗的房間裡看見他。 他還是埋首趴在桌子上,一副很疲累沒有精神的模樣。我不曉得他是不是又為了他上天堂的媽媽哭了,只是覺得需要有一雙手將他從黑暗中拉出來,讓他見見明亮的世界。 所以我走進他房間,伸出了雙手。 「張繼文,我要去復興街買大家的宵夜,你要吃什麼?」我兩手輕輕推了他扺在書桌上的手臂。 「……嗯。」沒什麼特別反應。正當我要喊他第二次的時候,才聽見他聲音頗小的傳來,「妳吃什麼?」 「我吃冰豆花啊。」為什麼問我吃什麼?我不明就裡的照實回答,兩手還是擱在他手臂上。 「我跟妳一樣就好了。」 真簡單,不知道是他懶得想還是怎麼樣。我拍拍張繼文的手臂,「那你要跟我一起出去買,不出去我就『不請你』。」聰明的人應該都知道哪個利哪個弊吧。 他微側頭,露出左側邊臉瞧我,表情很平靜很平靜。 我可以讓他考慮一分鐘,一分鐘一到,就不是考不考慮的問題,是我已經決定要把他拉出去陪我。我雙手拉住他依舊抵在書桌上的手,覆上那熱熱的手掌心,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走進明亮的客廳。 門開了又關,小鈴噹叮叮叮細微的裊繞四周,客廳、樓梯間、一樓走廊,一直延伸至一抹又一抹亮光綻放的復興街。 夜空下的我們,走在一朵又一朵綻開的光芒之中;被夜空中幾抹光包圍的我們,融合著車聲人聲的熱絡飄進耳裡;肩並肩漫步的我們,沒人發現手拉手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我暗暗笑了笑,將手握得更緊,張繼文的手熱熱的。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一臉不滿意的側頭盯他瞧。他的表情依舊平靜,比平靜還平靜。 他忽然像怔住的僵了一下,「沒有。」 「是嗎……」心神都不知道飛哪裡去了。「不是不甘願陪我出來?」如果他說是,也許我會有點難受吧,我想。 「不是。」 我沉沉的看他,當他說出不是的那一刻,我竟然希望他能像偶爾那樣,跟我開開玩笑,故意講講反話氣我,或讓我不知所措。平靜的表情,有時候比笑容更犀利,像把銳利的刀。 我不喜歡,非常。 也許三十分鐘不夠,我需要更多時間。我們走進店家就座,張繼文坐我旁邊,一直。點好兩碗冰豆花,隨意瀏覽小時候回憶的這地方。我小時候因為房東太太上班的緣故,常常跑復興街,跑著跑著就熟透了。那家我愛吃的甜不辣不見了,泡泡冰的攤販也不在了,好多好多都不見了。那些回憶,我們小時候…… 老闆端冰豆花過來,我才恍然回神。 「在想什麼?」張繼文從天外飛來一筆,我有點呆住了。 「小時候的事情。」那是國小中低年級生的回憶啊。舀起一匙豆花,我側頭看他,「說說你在想什麼。」 「說什麼……」 看他一臉傻勁的樣子,我忍不住慍怒的噘嘴,用力噘。他微偏頭,我學他偏頭看他,邊吃我的豆花。「那你想說什麼?」我反問他,我也想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想知道他會說什麼。 我在聽,一直都在聽。 他兩眼盯緊我,半晌後猶豫的想開口。嘴巴開了又闔,開了又闔。「……妳會安慰我嗎?」 我鼓了臉頰,又將空氣吐出去,堅信的望他,肯定的點頭,揚笑說著:「我會。」 會,我真的會。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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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