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龍教授能夠珍惜讀者DonDon在本部落格所引的方勵之與余英時教授的文章:〈六十年來大陸人文學界一片荒涼〉,看來他是一個有心人。
我舉兩個例子,就能把余文中的問題明朗化了。
(1) 孔子作《春秋》,而《春秋》是一部偉大的著作,孟子說:「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這可看出孔子作《春秋》,目的是防止「邪說暴行有作」,因此,「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司馬遷說:「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這不是說子夏這批學生的程度差,而是孔子作《春秋》是「完美」的,令學生不能撰「論贊之辭」,《春秋》能為後世法,它是一部偉大的著作。
(2) 宋朝司馬光修《資治通鑑》,他是為宋朝皇帝寫歷史教科書,把歷朝的政治得失,告訴統治者,使他引以為鑑;這是替當權統治者服務,所以《資治通鑑》一點也不偉大。當然,司馬光很用心選史料撰《資治通鑑》,而且評論有獨到之處,這是一部有價值的書,但不偉大。
毛澤東就是一個優秀的史學家,他在1949年創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就是他的史學高明,能活學活用,打敗了國民黨,這一點,似乎尚沒有現代的史學家注意到;蔣中正總統,失敗逃到台灣去了以後,有作檢討,他對屬下陳立夫、陳誠等人說:「我們的失敗,就是書唸得太少。」蔣公這兩句話,是程光裕教授多次親口告訴我的。
由於毛澤東是一名大史學家,他對歷史上的權謀與得失很有研究,當季辛吉在70年代拜訪毛時,看到他在讀一大推線裝書,很佩服他的學問,其實,毛是在古書裡找對付季辛吉和美國的計策。
先誼父大人牟潤孫教授在〈論清代史學衰退的原因〉說:「導致清代史學的衰落雖起於康熙之禁止人寫明史,而到了雍正、乾隆則演變為皇帝既不許人記當代之史,又將著前代史的工作全部有官家拿過來,所修之史,由皇帝自己加上御批,成為史論最高權威標準;在此形式之下,哪裡還有著前代史的自由?如何能產生有價值的史書?」牟教授在文章裡說的是前朝的乾隆,他何嘗不是在說當代的毛澤東?在《海遺雜著》裡有多篇文章,牟教授表面上是講清朝或晉朝,實際上是在講毛澤東與鄧小平兩代的政治。乾隆和毛澤東都是大史學家,他們哪裡能容得下「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史學家?因此,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裡的史學家,都只能替政治服務,這不是說他們不高明,其實,他們特別對明朝與清朝的歷史,研究的很深入,可是研究的成果,卻是為政治服務。
余教授深受陳寅恪的影響,主張「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他說「六十年來大陸人文學界一片荒涼」,這是對的;龍教授雖然一再聲明:她這部書寫的是「小人物」,而不是統治階級的「大人物」,但是「小人物」中的「知識人」、「歷史學家」,因為不能夠發揮正常的功能,對國際、對社會、對人民,反而可能產生負面的影響,這一點希望龍教授在《大江大海1949》的第二版中, 能夠注意到。
嵇義達敬上
Email:LIHKAI@ao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