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絕大多數四年級的子女一樣，父親，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在那個年代，沒有所謂慈父這種事，更沒有現代所謂，親子要互相做為朋友，這種論調。

父親對我來說，永遠是個嚴父，一見到他，我和妹妹們猶如老鼠遇到貓，趕緊逃之夭夭。我以為很有可能，父親，只是個模糊的背影。

沒想到過了耳順之年後，我竟與父親越來越親近，親炙到無以復加的程度，親炙到他的一毛一髮，盡現在我的眼底。

以前，我叫他吃個飯便算盡到人子的責任，任何更為親暱的動作，不要說我做不出來，不願意做，他也不會接受。

例如他從來不讓人扶，對一個83歲猶能揹神明登玉山的健腳，扶他，不僅讓他覺得沒面子，簡直是奇恥大辱。

所以每次他醉醺醺回家，在子女眼中，以為勢必要扶他一把，否則一定會摔個四腳朝天時，他還是「啪」一聲，迅雷般一掌擋開，還順便附上一句喝斥「幹什麼？」，讓我們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自從他生病開刀，罹犯阿茲海默症後，行動越來越困難，三餐需人餵食算小事、無法自行如廁算中事、便秘挖大便也算易事，最困難的是，常需赤裸裸一絲不掛暴露於我的眼前，對於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他來說，不僅尊嚴盡掃，簡直情何以堪啊！

我呢？壓根兒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得兩個人一起關在廁所裡，助他排便，幫他擦屁股。

當老爸便秘時，父子倆一坐一蹲，一下子幫他揉肚，一下子幫他壓肚，最後來幾圈逆時針按摩肚子，只求他能早點解放。一旦解出了，父子方得以大大鬆口氣。每次看他用力到臉紅脖子粗，「嗯」了老半天還無法解便，一臉憔悴痛苦時，為人子女的我，心情真是糾結啊，常常不禁要興起：「我真的也要活到這麼老嗎？」的疑問。(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