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裡說：雅典海軍事業的英雄時代，是西元前475年至前426年，在此期間，艦隊在整個東地中海水域 (向東遠至塞普勒斯、向南至尼羅河三角洲）遊弋甚至開進黑海，在愛琴海，雅典人開創並維持著一個由附庸國組成的海上帝國

而槳帆船時代的海軍，需要大量的人力。古希臘的傳統，是由城邦裡的有產階級公民，組成重裝步兵陣與敵人廝殺。即使在奇蹟般的民族存亡之役，薩拉米斯海戰大敗波斯艦隊後，希臘人仍舊覺得重裝步兵較酷。有一種想法認為在三列槳戰艦上充當水手不是體現 「男子漢氣概」的工作，因為在衝鋒陷陣的關頭卻看不見敵人，有時還要進行戰略性的後退，而不像陸上的一場激烈的重裝步兵交手中所表現的那樣，堅定地向前推進，迎擊真正的敵人。

正是因為亟需人力，雅典開了古希臘城邦的先河，廣召一般平民入伍──三列槳帆船的水手一般屬於低下的社會階層，通常還是非常貧窮的公民，甚至是名下沒有地產的人。他們還包括自由的外國人，並且實際上還有些奴隸。然而，從政治角度來看，正是他們當中的雅典公民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些有投票權的「海軍群氓」(上層階級的批評者，如修昔底德的貶抑之詞！) 在日益激進的民主政治中獲得了越來越多的政治權力。

而要讓一般人民組成的軍隊服從命令不容易。修昔底德藉助偉大的雅典海軍指揮官之一，弗米昂的嘴說出了以下的話，這是他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初期對水手們所做的戰前動員講話中的一部分：

「至於這場戰役……你們在船上要待在自己的崗位上。要聽清每一句命令。當我們和敵人在極短距離內互相對視的時候，更是如此。在行動上，聽從指揮和沉默在一般戰爭中是極其重要的，尤其是在海戰當中。在面對政人的時候，你的行為要與你過去的功績相稱，你為之而戰的事業是偉大的，要麼摧毀伯羅奔尼撒人在海上的希望，要麼使雅典人更加恐懼海上控制權的喪失。」(引文終)

無獨有偶，這段直白的訓示，半個地球之外，西元前十一世紀，商周對決的牧野戰場上，周武王也對著徵召而來的龐雜的盟軍，發表了《牧誓》：

在甲子日黎明時分，周武王率領軍隊來到商都郊外的牧野，在那裏舉行盛大的誓師。武王左手持黃色的大斧，右手拿着繫有犛牛尾巴的白色旗幟指揮全軍。他説：「我們這些從西方，為打倒暴君紂王的人，走了多麼遙遠的一段路啊！」「哦！我們友邦的國君們和治事的大臣們，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們，以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等國的盟軍，舉起你們的戈，排列好你們的盾，豎立起你們的矛，跟著我一齊宣誓。」

周武王為了約束這些從為協同作戰過的戰士，説的非常淺顯直白：

「現在，我姬發奉天命進行懲討。今天的決戰，我們進攻陣列的前後距離，前進超過六、七步，就要停下整隊以保持陣型整齊。將士們，奮勇向前啊！接敵之後，每交戰四、五回合，或六、七回合，就要停下來整頓陣型。將士們，奮勇向前啊！希望你們個個威武雄壯，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向商都外的戰場前進吧！在戰鬥中，不要攻擊從敵方奔來投降的人，要吸收他們為我軍所用。奮勇向前啊，將士們！你們如果不奮戰，自身就會被殺 (受軍法制裁)！(引文終，譯文改寫自百度百科)

一場大規模的群眾運動之後，群眾的勢力必然勃興。可殊堪玩味的是：波希戰爭後雅典的民主制度登峰造極──後來它也毀於民主惡化成的民粹；而中國，卻墮入「周禮」的層層束縛鎖鏈──不，其實還是可以從「國人」的「不合作」權力及「輿人之誦」中，看出一些勢力制衡的殘餘，但很快就墮入專制的深淵。

民主，根基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