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之治是那個號稱又小氣又怕老婆又不會教兒子的隋文帝楊堅的傑作。
恰好要開始看《蒙曼說隋‧隋文帝楊堅》,卷頭蒙曼的自序便吸引了我的注意。以下五段是她的原文:
那個曾經名為普六茹那羅延的孩子,那個沾染了一身胡氣、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拚命想建立理想政府、想要像自己心目中的聖君一樣、君臨天下的皇帝。因為理想高遠,所以,他克己復禮、勵精圖治,這讓他遠遠地超越儕輩,成為中國歷史上貢獻最大的英主之一;也讓他的王朝能凌駕於亂象叢生的魏晉南北朝之上,和唐朝一起,共同構成中國歷史上最繁盛的時代。以功業而言,他是一個配得上「千古一帝」稱號的皇帝。
但是,這只是隋文帝的一面。正如驚世的武功、煥然的典章、干雲的豪氣,也只是隋朝的一面一樣。隋文帝的另一面,是冷硬與無趣。他有一點音樂素養,譜過兩支曲子,一支叫〈天高〉,一支叫〈地厚〉。曲子的韻律早已無從知曉,但是,其精神基調,據說是在讚美帝王之道與后妃之德。
這樣的藝術品味與生活情趣,爭如唐朝的風流天子李隆基!當年,李隆基瀟灑地對大臣講:「吾得貴妃,如得至寶。」一曲〈得寶子〉由此誕生。一個一臉嚴肅,一個滿面春風;一個諄諄教誨,一個淺吟低唱。誰能阻止我們私心愛慕李三郎呢!甚至連他和楊貴妃的不倫之戀,我們都能拔高為「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千古絕唱;而隋文帝終其一生,和老妻獨孤伽羅同眠同起、言笑晏晏,反倒成為怕老婆的笑柄。
哎,人啊人。
然而,我並非一味為隋文帝鳴不平。我知道,人們不太喜歡隋文帝,並不真是因為他為人過於嚴肅,更不是因為他堅守一夫一妻的道德原則,而是因為他的內心缺乏一種柔度、缺乏一種對人的真實同情。他有理想,便要求全國人民和他一樣有理想;他有道德,便要求全國人民和他一樣有道德;而且,在內容與程度上都不允許有任何差異。這種信念過了頭,就把人變成了機器。(引文終)
「信念過了頭,就把人變成了機器」的事,每天都在上演」。我們一方面不斷根據信念,把人塑造包裝成「除了這樣,他又能那樣,還可以這般」全能無瑕的偶像,一方面又暗暗期待寄望著有朝一日,望之儼然的神明能被射落雲端;這樣,祂濺放的血花恰恰能滋養下一個神話,並潤滑另一個全能大師步上神壇的路。
唯有最愚蠢、最奸狡、最有權勢的人可以倖免─因為蠢的新聞炒不久,奸狡的人總有辦法兔脫,唯有赤裸裸的權勢者可以優游─像中國官媒大放「失德藝人必須『涼』(指徹底失去曝光機會和知名度)以正社會風氣」的厥詞,卻吞舟是漏,大力「和諧」前副總理逼姦奧運網球選手的醜聞的例子。
哎,人啊人。人性啊人性。
信念過了頭,也把男人女人都變成了機器。而亂世,或許就能在我們「把人當人看」的時候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