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並不常夢到妳。
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也一向如此認為。然而令我迷惑的是,夢見你的次數竟是那樣寥寥可數──難道我總是在強迫自己想念你,實際上潛意識裡並沒有你的鬼影幢幢?是這樣就好,那我釋然得多。
話說回來,夢境畢竟是迷亂且不可預測的,只能完全憑運氣。如果夢見和你相聚,那可是標準的舊歡如夢,醒來只有加倍惆悵。若是夢到與你後會無期,那醒來反倒無比慶幸。至少這世界如此細小,茫茫人海,終於還是冥冥中訊息相通,想斷,也斷不了。
我是不太去計算我們究竟有多少年不見的,五年?十年?在時光無止盡的延展上,無如都是彈指間的事,不具有太實質的意義──好吧,也是我的刻意忽略,又不是當兵數饅頭似的把日子搞成度日如年,人迷糊點總會比較好過,你說是吧?
只是雖迷糊,卻也無法真將一切當成空白,一筆帶過。這些年來,從滿心惶惑、私下盼望、無奈接受到心情篤定,這一連串心境轉變,其實沒有太多掙扎抵抗,簡直輕易向現實妥協了。想起來,都對自己的隨遇而安感到訝異──有什麼是永恆的呢?所謂一生一世的遙遠思念,終究是小說、電影、歌詞……裡的為賦新詞強說愁。我只是個凡人,只能屈服於生活的壓力下,放無謂的堅持隨波逐流去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避免去揣摩妳的心意,以免招回昔日惶惑的原因。我始終不懂,沒有個那個心,為什麼能說出那樣感人肺腑的貼心話?如果有心,又怎麼能灑脫若此?也許一時心,一時情,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徒然褻瀆了過去,況且事過境遷,也沒那個必要了。然而,張愛玲說:「恐怕每一個女人都是一個女戲子。」似乎不是沒有道理的。
以前是不得相見,恍恍惚惚也就胡混過去了,把如風往事的每個細節都清楚分析,是久已不玩的遊戲。現在忽然又碰著面,而且原來距離一直都那麼近,想不笑嘆命運都不可能──太巧合了吧?
近雖近,咫尺天涯,反而更成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想親近親近不了,想逃離逃離不開。每當我意識到我這裡是晴天,你那裡也會是晴天;我這裡是輕風細雨的清晨,你那裡也必然雨霧朦朧,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我們同頂一片天,呼吸著差不多的空氣,就令我一再感到命運的峰迴路轉,沒完沒了的玩笑。
今天剛好是個晴天,藍澄澄的碧空裡綴著柔軟如棉的雪白雲朵,你可曾抬頭看見了?或許我們正同時注意到這浮雲,彼此懵懂於這不可預知,無法深究的幸運。
那天巧遇你,同樣也是像今天如此透明輕巧的清晨,薄日映亮了你的臉容,喚回多少熟悉?幸好人都會變的,你不再和從前一模一樣。我試著嚴苛批判你:粉擦得太白,口紅顏色太紅,卻說服不了自己抹去從前——你,始終是你,沒改變的,永遠不曾改變。
知道你在附近就好,我們的故事,應該就這樣了。
最近我常常聽一首歌,頭幾句是這樣唱的:「有緣相聚,又何必常相欺?到無緣時分離,又何必常相憶?我心裡有的,只是一個你,你心裡沒有我,又何必在一起……。」
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
給你,這最好的距離,我們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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