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神叫世人勞苦,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傳3:10)
今年清華畢業典禮邀請金馬傳奇影后林青霞來演講,評語兩極,也呈世代差異。
中國文人相輕,自古皆然;因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戲子」傳統上連個「品」都沒有哩。清華可是頂大學府,滿是讀書人,怎可請個「戲子」來講她的故事呢,何況是在每年最重要的期節畢業典禮啊。
我還是要高度肯定高為元校長的勇氣與洞見──兼容並蓄,才是清華大學。
來清華演講是一項榮譽,演講榜單裡多的是諾貝爾獎得主;如其不然,也往往是「父」之輩者。例如,2010年清華授予榮譽博士學位的猶太裔學者諾姆·杭士基(Noam Chomsky),雖沒得過諾貝爾獎,卻是現代語言學與認知科學之父,他也是在世被引用次數最多的研究專家。林青霞雖不是甚麼偉大學者,竟能擠身名家榜單內,正顯出清華學府高貴可人的一面。
從前,我對於演員並沒有太多好感,尤其林青霞。我認為她只是個臉蛋亮麗的幸運兒,在西門町閒逛時,偶然被星探看上而飛上枝頭成鳳凰的小麻雀罷了。和我們辛辛苦苦才考上台大的學生,只有高中畢業的她,怎能相比呢?
直到她演出「東方不敗」後接受採訪時,我才全然對她另眼看待。
「全片讓我吃盡苦頭的是這個動作。」她說。起身、斜著身軀、側頭回望、右手五指齊向後擺個姿勢──「東方不敗」在海上由一船躍飛到另一船上的一景。
「我試了三十幾次才滿意。」林青霞微笑說,吊鋼絲在半空中實在很難受。
突然,我被這位演員給震懾住了。
那個長鏡頭的場面,在整部電影中遠遠的一小點,僅出現幾秒,若不是她提醒,一晃就過去了,哪個觀眾會注意到她手指頭的擺姿呢?而她竟在鋼絲上為此練了三十幾次。身為一個研究者,我深深受感動──我們這群高貴的研究者,做研究(Research)不就是要「研究」(Search)、「研究」(Search)、「再研究」(Re-search),直到滿意嗎?通常「三重複」也就Ok了,這個「戲子」竟然把一個不起眼的小動作,枯燥無味、辛苦難受地重複演練了三十多次才敢示人。我真的服了她。
我更想起當年的「博士論文答辯」(Oral defense)。這是博士畢業前的論文口試,是求學的最後一關,若失敗了,就前功盡棄、得不到學位。
英文不是我的母語,為求順利,我演練了「近百次」,幾乎把所有同學(不同實驗室),一個個找來當我的聽眾、向我詰問(收集不同實驗室、不同領域的意見與想法,作為口試時可能會出的考題)。那整整半年,暗無天日,永生難忘。當我通過博士口試後,那一夜,我竟然痛哭流涕、無法言語久久。我也從此養成一個習慣,每一篇論文,甚至現在的專欄,如果沒有修改30次以上,我是不敢投出門的。
林青霞和我們,都是吊在鋼絲上的「東方不敗」。
「清華學派」:「苦練」,是我們的基本功。
(轉載自《國度復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