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福音給貧窮的人。」(路4:18)
立法院外,怒吼的青年近日再一次集結,他們雖將往昔的植物「太陽花」演化為動物「青鳥」,本質還是不脫學生社會運動。
從日據時代以來,台灣的學生社會運動不絕於史書,每一代都有不同的政治訴求與影響。
70年代初,有一個由台大學生代聯會主席王復蘇發起之服務性質的學生社會運動轟動一時,但爾後較少被社會或政治學者提起,卻影響了我一生:「台灣社會調查運動」;其內有一個「社會服務團」,調查台灣社會底層、都市貧民、勞工、警民等議題。這個學生運動,突破當時白色恐怖的緊箍,讓單純的學生,認識自己所處社會之現況。
學姊、歷史系的胡台麗和我同組,我們的「轄區」是三重埔沿基隆河髒亂的貧民窟。胡台麗是摩門教徒、我是基督徒,都秉有一顆基督愛人的慈悲心。我則涉世未深、一臉嚴肅的菜鳥,總調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美麗、慧黠、風趣的胡台麗有嚴謹的歷史學訓練,可讓被採訪的對象一把鼻涕一把淚,哀哀怨怨地將一生悽慘的故事給全盤托出。
在那回運動裡,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界真有不識字的文盲、有撿拾破爛當寶物維生的老嫗、有被時代輾抑難喘的弱勢者;最令我們震撼的,居然還有未成年的小雛妓。她們羞澀地側身在那些妖嬌艷姬中,看著我們這群大學生,不時投以羨慕眼神。她們幾乎清一色、來自山上的原住民女孩,大都是自己的父親,只為了一瓶米酒,就把她們給交換下山、落入妓戶。
那一晚,在檢討會中,因她們的緣故,我們都哭了。
同班同學陳建仁(天主教徒),時任「區隊長」,帶著一位社會學系的老師來探望我們。
「為何這社會有貧民?」我問:「如何消滅貧民?」
永遠無法消滅貧民,老師說:人類社會呈現「常態分佈」(Normal distribution),一定有2%高端的富人、2%最底層的貧民,社會再怎麼富麗,總有一群相對被剝削者的存在。
頓時,我們有些失落和迷茫。
但就在那一晚,胡台麗決心把自己一生獻給原住民。大學畢業後,她放棄自己的最愛—歷史系,轉入人類學領域,在紐約市立大學修得人類學博士,一生與原住民相處,一手拿筆,書寫原住民故事及相關學術論文,一手拿攝影機,拍攝原住民影像,為台灣、世界各洲原住民,發出悲憫的呼聲。
也在那一晚,我知道,為何耶穌常與稅吏、妓女在一起,與他們作朋友。我深深了解,為什麼耶穌要把福音傳給貧窮的人。我也決心將一生追隨主,永遠和弱勢者站在一起,作他們的朋友、把福音傳給他們。
有時候,我很想問問那些在學生社會運動裡的孩子,在吶喊聲中,他們到底看到了甚麼?──胡台麗在原住民雛妓、我在弱勢者臉上,我們都看到了基督。胡台麗走向人類學,我成了港邊教會的牧師。
「清華學派」,把福音傳給貧窮的人。
(紀念學姊胡台麗)
(轉載自《國度復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