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作業最困難的不是藥理學，而是不吃藥，拒絕接受治療。這時該用的是「西門豹模式」！

為何叫“西門豹模式”？乃是師智于西門豹治鄴。可以參看《西門豹入聯》

西門豹模式的要點是借力打力，順竿爬！是一種「合氣道」的打法，邏輯是因勢利導。你不是抗拒么？抗拒要用力氣，正好，來呀！鬥牛士能把牛耍得團團轉，正因為牛有大力氣，如果牛不理鬥牛士，自己甩甩尾巴走人（走牛！），鬥牛士哪有力氣把牛拖回來？所以聰明的醫療策略絕對不會埋怨病人「找麻煩」「對著幹」，因為強大的動能正要等著你這頭蠻牛來提供。

西門豹模式的另一個要件是絕對不要逆勢操作。對于迷信的鄴民，絕對不要找死、嘗試什么“開導”。西門豹只有毫不客氣地當鬥牛士，毫不憐惜地把鄴民當蠻牛來耍弄，才能解決問題。按說，西門豹是公務員，鄴民是主人翁，公僕不思“為人民服務”，卻把主人翁當牛耍，太可惡了，但從工具論、效益比，計算營收凈值，還非這樣不為功！你看過哪一個鬥牛士跟蠻牛說好話、進行“道德規勸”的？

西門豹遇到的是非理性的執拗，迷信的受害者（鄴民）剛好也是迷信施佈者（女巫）的幫兇，西門豹要救治受害人，受害人卻堅定地保衛加害人（女巫）而抗拒救治，西門豹可以冒著被暴民打死的風險，去破除迷信，僥幸成功再擒賊擒王，也可以繞過破除迷信這一不可能的任務，跟著鄴民一起胡說八道，先破了女巫妖術再說。醫學史告訴我們，多少敦厚的西門豹，采苦口婆心入手，而被狗屁不通的暴民亂棒打死，而又有多少假意合作的西門豹，一刀斃命結果了女巫，而成為成功的大夫。迷信和偏執如果那么容易開導，那么容易就豁然開朗回心轉意，那還叫迷信么？與其費勁開導而不得要領、而結仇，何如順著迷信跟著虛意應酬，利用執迷不悟來引導他接受治療？

幾曾見過鬥牛士和蠻牛說好話的？

胡適指點曹雲翔的，豈不正是宣統版本的西門豹？

叩謝圣恩，乖乖去上課！

衛署對H1N1疫苗施打采行全民普種策略，初期奏功，中小學原停課超过１０００班，開始全民注射后，停課減為不到３０班。但此改善，有損早先唱衰者其未卜先知的“威信”，讓鄭弘儀之流顏面大傷，于是抓住接種疫苗后出現不良反應者大做文章，鼓動拒打。智者提議循“西門豹策略”，借箸“大家樂賭盤”，利用民間嗜賭性，因勢利導，順勢操作；衛署果然借力打力、投之以天價重賞，日前發布【提高接種H1N1疫苗損害賠償金辦法】……。

于是我突然醒悟：「大家樂賭盤」是鼓吹疫苗的西門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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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日俄戰爭中腳氣病（Kakke）大流行于軍中，但海陸軍醫對病因說辭各異而相持不下。海軍軍醫以留英的高木 兼寛 / Takaki Kanehiro 領軍，推斷病因為必需營養素缺乏，陸軍軍醫以留德的森 林太郎 / (森 鷗外/Mori Ōgai )領軍，氏是傳染病之父Robert Koch的學生，堅信「菌源說」。醫學史上明瞭腳氣病來自維生素B1缺乏要到１９２０才逐漸確認，此時猶在黑暗中摸索，唯留英的海軍軍醫沿用英國海軍行之有年的習慣法則，替遠洋水兵強制補充營養：麺飯及葡萄柚，結果日俄戰爭中日本海軍患者遠少於陸軍，而在飲食中補充麺飯內容，果然對陸軍患者有改善，但畢竟縱日俄戰爭之全程，海陸雙方皆未能在病理上有所突破。結果是：日俄戰爭日軍動員５０餘萬，腳氣患者竟接近半數，高達２１萬１千６百人，其中２萬７千８百人病死。但全戰場陣亡，也不過 ４萬７千６百人（參看吉村昭著「白い航跡」）。而且這些“陣亡”還包括大批因為腳氣病而下肢無力，而在衝鋒時被擊斃的。旅順要塞的俄軍在投降後受日軍審訊，描述他們所見的日軍衝鋒，卻像是喝醉了似的，腳步虛浮顢跚。。。。

[註2]. 1905 的有機化學，提煉B1/thiamine只能作到Crude extract 等級，以今天標準尚不如現在GNC賣的「營養食品」，只算半成品，這個難以下咽的怪味并非thiamine 本身。

[註3]. 參看The Great Disease Enemy, Kakke (Beriberi) and the Imperial Japanese Army。但是藥瓶貼天皇敕令的這個故事，我在麥克阿瑟傳記里也讀到，麥氏西點畢業后，分發菲律賓基地，1906年以少尉侍從官身份，隨同其父親老麥克阿瑟參加國際軍事觀戰團（Military attachés and observers in the Russo-Japanese War）。此團含英法德意美奧匈（八國聯軍！）。

1904 沙河戰役后，國際觀戰團攝于瀋陽南方戰地

[註4]. 這個故事的另個版本是“征露丸”(せいろがん/ Seirogan )，日文Russia作露西亞，簡稱露國，所以是「日露戰爭」，這個藥丸名為《征露》自然有祝捷之意，但其成份是Wood Creosote 中譯木餾油，乃是木材蒸餾而提取的混合物，含十幾種芳香族碳水化合物，有機化學上只承認其可作為防腐劑，而藥理學上客觀認定對大腸蠕動有抑制之效，可治療“非感染性腹瀉”，但其原始設計基本上是一個錯誤。

因陸軍軍醫總監森林太郎堅持此油有抑制傷寒菌之效，他更且認定腳氣癥狀中的腹瀉是來自傷寒或未知名的某病菌，于是大量生產強行發放，日俄戰爭中生產上億顆，而戰后在日本盛傳亦延至臺灣和朝鮮，后來征露之名對蘇聯太刺眼，終于改名“正露丸”(1949).。以現代藥理言，此藥名過其實。日本社會對本藥的敬畏與誇大源于社會心理學特殊原因，猶如國人之于云南白藥（在滇緬遠征軍一炮而紅后）。征露丸以明治天皇之名建立威信，藥瓶上的鼓吹是：「陛下のご希望で一回一錠、日に三回服用 」

后記：

關于日俄戰爭兩派軍醫角力一案，因為診斷遲遲未決，兩萬多人喪命，如果據此評斷海陸軍醫孰優孰劣，并不合理。擔任陸軍軍醫總監的森林太郎是東大醫學部巨匠，是醫學才子（19歲就自帝大醫學部畢業）留德醫學博士。擔任海軍軍醫副總監的高木兼寛更被他留英母校 St. Thomas Hospital Medical School （倫敦大學醫學院前身）評比為該校最優秀學者。其于腳氣病貢獻且影響荷蘭學者Christiaan Eijkman，后者乃以vitamin B1研究于1929獲得諾貝爾醫學獎。

日俄戰爭從吾國言，是難言之痛。虎狼爭食，以我為壑，在仙臺醫專的魯迅，見我同胞麻木，痛憤而終至輟學求去。但日方視此役如帝國存亡，腳氣病發，海陸兩派精銳盡出，皆以畢生榮譽及生命作賭，絕無怠忽，陸軍堅信“傳染病說”乃屬當年醫學主流（Pasteur, Lister, Koch都正在巔峰），只能說腳氣病診斷確實不易，可以臺灣1999年宜蘭靖廬大陸偷渡客死亡案為例：

1999年6月14日，靖廬三名大陸偷渡客，在監禁等待遣返中暴斃，死因不明，爆發驚恐，謠言滿天飛，從凌虐、互毆、虐待、屍諫、嗑藥、以至致命傳染病都有。為解群疑，進行病理解剖，最后證實為腳氣病。

此病在海峽兩岸皆早已絕跡，就算窮鄉僻壤，吃粗榖雜糧，反而維生素B1豐富，唯因偷渡躲藏，以速食餅干果腹，乃經歷罕見的營養失調，即使資深醫學教授，開始亦未作此猜想……

附：

《中央社記者陳清芳台北十四日電)

宜蘭縣靖廬大陸偷渡客集體爆發不明原因疾病，已有三人疑似敗血症、橫膈肌溶解症死亡，衛生署與當地醫院連繫，初步認為應無傳染病之虞，正在了解院內是否有微生物污染造成不明疾病。

……一週內七人住院，其中兩人死於橫紋肌溶解症併發腎衰竭、酸血症，宜蘭聖母醫院認為患者未發燒且白血球不高，不像傳染病；衛生署仍未排除此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