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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咖啡產地的急件》送達台灣-專訪Dean Cycon與生態綠徐文彥 文:陳韋臻
2011/10/07 06:20:26瀏覽845|回應1|推薦79

 文/陳韋臻

不少人應該都有類似的第一次經驗:走進一間公平貿易的小舖,卻被標價上的數字驚嚇到,惦惦口袋,只能默默離開。但這到底是否為公平貿易的原罪?我一直不知如何定論。1960年代興起的公平貿易運動,正值全球經濟擴張的年代,彼時,台灣也是被經濟殖民的廉價勞力提供者;1980年代,公平貿易第一次轉型標籤行動,台灣開始「經濟奇蹟」的年代,還未歷經經濟殖民者的身分。現在,台灣農業被經濟政策拋棄,但各種標榜有機、公平的小型貿易游擊在地而生,面對一個已經有五十年歷史,又是以全球化作為背景的公平貿易體制,我們究竟如何看待?

幸運的是,因為中文版《來自咖啡產地的急件》的出版,在美國致力推行公平貿易咖啡豆的狄恩‧賽康(Dean Cycon)來台,《破報》特別訪問了狄恩,也與在地推行公平貿易咖啡豆的生態綠    徐文彥對話,嘗試勾勒出共同的理念與在地實踐的差異。當我們走入星巴克、7-11、麥當勞或生態綠時,點了一杯咖啡時,到底勾連出什麼交易真相?

狄恩咖啡豆的透明模型櫃

現年58歲的狄恩,始終都是一位社會正義行動者,最早在越戰末期時,他與反戰抗議人潮走上街頭,接受當時組織運動的律師感召,因而投身律師一職,參與原住民運動與環境正義的行動。但隨後,狄恩發覺,作為一名律師,由於抗爭場域被侷限於體制內部,也幾乎預言了行動的失敗,回顧以律師身分參與社會行動的經驗,狄恩反省,使用體制內的規則去抗爭,幾乎就像是替正規體制掌權者合法化的過程。

此後,在一場關於巴西環境正義的演講過程,拉出了他與咖啡正義結合的契機,在一場關於巴西咖啡農生計慘況的對話後,狄恩創立了Coffee Kids社區非營利組織,主要目的在於改善咖啡產地的孩童與家庭的生存條件,而狄恩正是到咖啡產地做村落發展計畫的負責人。但狄恩說:「幾年後,我才了解這並非社會改變的行動,而僅是一種施捨,許多咖啡公司給了我們一些錢,然後對世界宣告他們做了什麼美好的事蹟,但卻啥也沒幹。我們再次面臨到替那些剝削咖啡農的公司體制合法化的處境。」因此,1993年,狄恩決定「讓那些人看見,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操作。」從推行到實踐,「狄恩咖啡豆」(Dean's Beans)於是誕生。

由此開始,美國這個自由經濟的資本主義國度,出現了第一個有機、第一個公平貿易,甚至第一個符合猶太食物潔淨教規(Kosher)的咖啡豆烘焙商,往後十八年內,狄恩證明了這種結合社會行動與企業獲利的可行模式,並大量影響美國咖啡產業。

這份商業獲利模式的可行性背後,最初狄恩所面對的困難,反倒不在商業獲利方面。他笑著說:「有趣的是,商業從來就不是我們遭遇的困難處,因為我們的目標並不是變成另一個星巴克。」但實際的困難在於,小型的公司規模,讓其他企業正眼都不看一下,因此,前十年的營運過程中,沒有其他企業願意接受這種商業模式。「但我記得當我們第一次達到一百萬元的銷量時,所有大公司突然轉過頭來看我們,並且說:『噢!原來你們是認真的!』」然後,狄恩開始受邀到大公司裡演講,例如在星巴克總部跟員工台企業發展。同時,「狄恩咖啡豆」面臨的另一個問題,在於小規模的進貨困境,「可能我只需要三十袋,但我得裝滿一個貨櫃的量,才能跟產地農民直接進口,因此我們開始結合烘焙商,以合作模式向農民購買豆子,因此,我們創立了美國第一個聯合小型咖啡烘焙世界-咖啡合作社(Cooperative Coffees),……2000年,我們第一次進貨有三個貨櫃,剛開始只有七個成員,現在有二十七個成員,包括美國跟加拿大兩地,直到去年,已經進了一百個貨櫃的量,這是我們克服小規模經營的方式。」

在這樣的「公平貿易行動」下,狄恩將獲益回到小農的醫療、教育以及水資源改善上,或者協助咖啡合作社的組織運作,或者多元化收入的發展。而總是在談論咖啡生產時被環保團體提及的雨林浩劫呢?狄恩笑著回答:「小農的土地通常就是他們生活的地方,他們的環保意識比起其他企業化的農業生產者都來的清楚……有件很妙的事情,我曾經在一個由Sony公司策劃的友善鳥類計畫底下,對農民解釋鳥類的生態與益處,第一個農民就回答我:『我不需要Sony來跟我說這些鳥,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幾千年,不用他們來告訴我們。』」

總的來說,作為一個公平貿易運動者,狄恩在商業上,將一般企業的「目標」與「實現」倒反過來,首先維護咖啡農的基本收購價(minimun price),將中間層層加工、轉手的剝削環節縮減,再將公平回歸到每個消費環節中的人。他說:「倘若我們真能將這份工作運作得當,我們的公司就會成長;只要工作確實做好,我們就會獲利。」在實際走訪大量咖啡產地後,狄恩與四十個國家中的咖啡合作社小農合作,下一步,狄恩說,要將「狄恩咖啡豆」轉向社會網絡,直接連結消費者與咖啡農,讓消費者得以透過他們,直接接觸農民的生產端。

生態綠的在地咖啡經

與狄恩的採訪就在生態綠咖啡館中,隨後我們開啟了另一場與生態綠負責人徐文彥的在地經驗對話。

2008 年才正式開店的徐文彥,提起最初聽見「公平貿易」四個字,是2003年在英國唸書時。當時在研究環境社會學的他,回觀台灣農業運動,認為總脫不出故事行銷的個案操作,從《無米樂》到水蜜桃阿嬤,系統性的結構始終未能解決;同時,知識份子下鄉的運動,像是賴清松或馮小非等人,在「相對優勢」的位置上,將農業問題拉抬到可見之處,卻也無力改變農業市場機制的問題。

這些問題在徐文彥眼底,問題仍舊在於「農民生產風險由誰來承擔?」「消費市場必須將消費者與生產者的關係緊密結合,才能夠有一定的信賴關係,去分攤農民生產風險的問題。」因此,公平貿易就成了徐文彥參與社會改變的首選。

2006 年,徐文彥決心開始在台灣倡議公平貿易的體制,卻在走訪了三間咖啡商之後,頹然挫敗,咖啡商要則是沒興趣,要則是根本不曉得自己的進貨產品中有公平貿易咖啡豆,最後,一間咖啡工廠直接跟徐文彥表示,相較於咖啡代工廠,從事公平貿易咖啡豆的進口,獲益實在微不足道,直接叫徐文彥自己搞,至於機器設備或技術,工廠則贊助他。由此,徐文彥從一個倡議者的角色,進入實際操作的階段,他開始與FLO(公平貿易標籤組織,Fairtrade Labelling Organizations International)聯繫,申請認證,成立公司,並在2008年開了生態綠咖啡。

生態綠由於規模的限制,無法像狄恩一樣直接從產地輸入,而是轉手進口公平貿易豆,從第一年的三噸、第二年五噸,直到現在總量約七、八噸,他比了比,不過半間小小生態綠店面的佔量。兩倍以上的成長,銷售對象多為教育單位或公司行號,但真正回觀台灣咖啡總進口量,根據農委會的農產品量值統計,去年台灣整年咖啡豆進口量共超過兩千五百噸,光是生豆進口也有將近一千六百噸。徐文彥語帶不滿地說,公館或師大的文青咖啡店們,光是裝潢少說都幾百萬,如果改用公平貿易豆,一個月最多不過多負擔兩千元。消費者跟咖啡館的支出、收益衡量,究竟如何判斷,可能正是台灣消費習慣與系統的問題點。徐文彥以為,真正做了「公平貿易」的認證,才是不欺騙消費者的公平貿易,否則,就不應取「公平貿易」之名,搭公平貿易的便車。

公平貿易小眾市場的危機

當我向徐文彥提到銷售透明化的環節,徐文彥回應,末端定價有太多因素交叉影響,成交價主要是「你情我願」,而小規模的經濟又受到運費、關稅與烘焙成本的影響,再加上他並不以為公平貿易是一種「消費者權益運動」,因此,消費者是否感覺被剝削,或者進貨成本的透明化,並非他考量的重點,「公平貿易主要是確認生產者的權益,並維持消費者的情感……最主要的訴求還是在於替代消費。」

相對地,前幾日,狄恩還對著我拍胸脯保證,「狄恩咖啡豆」不僅會監控下游零售商的末端售價,他們自己也會在網路上公開價格,提供消費者比價,甚至會拒絕不以「公平貿易」為價值觀的零售商進貨。「像是美國第二大的超商Trader Joe's,就被我們拒絕合作,原因是他們售價太高,又強迫供貨商降低價錢……如果零售商獲益過高,就是欺騙消費者……像是英國超商,總是獲益過高,問題在於,許多零售商想參與公平貿易,卻強迫消費者為公平貿易付費……」向下,狄恩語重心長的說,我希望公平貿易商能夠理解,公平貿易並非是另一種獲利中心,而是一個道德承諾。

同樣的面對自身的定價,狄恩表示,在衡量所有公司管理的支出以及所需之後,他們尋找出真正「公平」的價格,「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對農民的益處,還有公司員工的福利,像是我們是全美唯一付給員工百分百醫療支出的公司,每年為此大約得付出十萬美元……以及像退休計畫、健康管理……這是個承諾,因為健康權是必要的,每個人都該擁有。……但即使這樣,我們發現我們的售價還比所有的公平貿易商更低,甚至低於一般商業通路……」狄恩繼續說道,公平貿易的詭異現象在於,體制期待農民的所得透明化,但卻未要求自身透明化,他抨擊地重:「這只是另一種自己的支配優勢……對我來說,公平貿易必須是對所有人都公平,只有對農民公平,就變成僅在意識形態上對弱者施捨。」

我相信,狄恩這樣說,是在這條運動路徑上,克服了大量困難後,得以長期維持的操作。就如同他說,公平貿易有兩種,其一是種社會運動,另一種則是公平貿易地認證系統。倘若一個地方的公平貿易消費,淪為如同台灣公平貿易手工藝產品的中產階級道德消費,則不足以稱為「公平貿易運動」,而只是將公平貿易置入縫細市場(niche market,亦稱小眾市場),成為一個短暫的消費現象,而非長久的現象,「重點是,必須讓公平貿易進入大眾的日常生活。」

文至最末,可能可以告訴讀者的是,被許多人大力抨擊的「狄恩進入星巴克座談」以及「星巴克總經理幫狄恩寫推薦序」,則是狄恩莫可奈何的情況。前者,狄恩苦笑說,出版社認為,進入星巴克行銷可以讓更多人接觸到《來自咖啡產地的急件》的說法,「我個人是根本不信」;後者,狄恩表示他根本毫不知情。倘若讀者們想「淨化」《來自咖啡產地的急件》,可以幫忙衝到二版印刷,因為狄恩說,屆時他將把星巴克總經理的推薦序言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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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ll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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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的真實
2011/10/07 11:15
百年來,咖啡成為文明國家人們的精神嗎啡,更締造了有如星巴克的咖啡經濟,然而咖啡的生產地有百分之八十產自在貧瘠的土地,這些因咖啡而產生財富的香醇甜美始終在商人的手中,栽種者百年來依然苦澀,更何況是環保問題...。
大老鷹姐姐(mayersu) 於 2011-10-08 00:42 回覆:

某種程度我覺的台灣的有機或公平貿易的機制似乎只是小眾,而且偏向有錢人為了健康養生的目的或者中產階級的道德消費,這些只會讓公平交易變成小眾市場,並非長久之計,我同意狄恩‧賽康(Dean Cycon)的看法,必須讓公平貿易進入普羅的日常生活,然而這是如何難的目標啊,有機農業,下鄉的知青常面臨多少困境,維持損益平衡已不易,更遑論小眾市場,至於大眾市場的普及,恐怕如天邊的一朵彩雲,只能遙望不能企趿。

然而我佩服狄恩從保護農人的基本收購價做起,並且想盡辦法把中間大盤中盤小盤的層層剝削縮減,想盡辦法把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鏈結縮短。

這也是我在思考我們的政府在農業的保護政策上,是否能夠採用狄恩模式來保護我們的農民。

這不是施捨不是同情,而是對生產者的尊重,這是我們欠農民的一個公道。

大老鷹姐姐(mayersu) 於 2011-10-12 04:54 回覆:

陳顯龍、唐健譯

坦白說,­我認為Zizek在此已經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我們這些­單一渺小的­接受者當以何種方式去改善我們自己了。追求解答的進­程並不只是「講者」(Zizek)個人的唯一責任,而是我們今天­這些有興趣的人有能力的人應該重覆思考並且參予這段講演進程,才­能依附著問題發掘出「可能」的解答--這也是我在上面問的:「為­什麼會相信『問題』可以用簡短的方式或簡單的討論就能得出結論?­」,為什麼?所以我仍然無法理解為何諸位會覺得可以以一個人的力­量去製造出整個世界在20世紀以來發展出的資本主義和其文化邏輯­(在這方面我比較偏向Friedric Jameson的理論)還要更妥善的「什麼主義」的社會方案。我­只能夠希望各位別那麼懶惰了,如果真的事情有那麼簡單,要得出問­題的「更妥善的大方案」--即,我們要施行「怎樣的主義」?--­那麼星巴克早倒了。對我來說,個人態度上的改善(於消費行為上)­,就是一個較為良善的過程,至於整個國家機器或資本主義機器的整­體運作過程,是需要大幅度意識上的改革才有可能導向較好的方面前­進,否則「兒童將過得稍微好一點,但只是繼續活在造成其處境的另­一個悲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