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法百萬人上街的意義

文/林深靖   攝影/阮義忠

3月28日﹐英﹑法兩國都出現破天荒的龐大示威。英國有上百萬公務員罷工﹐浩浩蕩蕩走上街頭﹐他們抗議英國政府修法延長退休年齡﹐降低退休給付。在法國﹐示威群眾更是幾乎淹沒了所有大城市的街頭﹐根據法國總工會的估算﹐總數有三百萬人﹐打破了歷史上所有的紀錄。示威者抗議的是法國政府新近推出的“首次僱傭契約法案”﹙Contrat première embauche, 簡稱CPE﹚﹐根據該法案﹐雇主對26歲以下的年輕求職者﹐可以試用兩年﹐兩年之內﹐雇主可以隨時終止契約﹐不須預先安排面談﹐也不需提出解雇的理由。
　　綜觀這兩個發生於同一天的抗爭事件﹐英國問題是來於受薪者對退休問題的焦慮﹐法國的問題則來自於首度求職者面臨就業問題的不安。一老一少﹐正好反映出當今職場自由化﹑鬆綁化風潮﹐已使得廣大的勞動者陷入被拈頭去尾﹑任人宰割的夢魘。
　　也許有人會說﹕目前各先進國家普遍面臨人口老化的問題﹐世代之間出現交替的瓶頸﹐老年人口和青壯人口的比例日趨懸殊﹐因此﹐年老者應體認到社會條件的變遷﹐要為新生世代著想﹐不應再堅持過去所擁有的高額退休福利﹔要知道﹐老年人的福利越高﹐青年人的負擔就越為沉重。同樣的﹐對於法國青少年的集體憤怒﹐也有人會說﹕在全球化的大趨勢之下﹐企業普遍往勞動力低廉的地區移動﹐就業市場已是今非昔比﹐先進國家的青少年若還是養尊處優﹐不肯降格以求﹐這只會造成資本加速逃逸﹐投資更進一步往東歐﹑亞洲和拉丁美洲等新興國家集中﹐那麼﹐在先進國家的就業機會必然越來越稀有﹐競爭越來越慘烈﹐凡是不肯就範的求職者﹐只能坐以待斃。
　　這類右翼的語言﹐遵從市場法則﹐順應社會變遷﹐聽來言之成理﹐在台灣也許非常受用。但是﹐在英﹑法等受過大革命洗禮的國度﹐他們很清楚﹐任何既有的社會安全保障制度﹐從勞動契約﹑勞動條件的協議﹐到年資核計﹑退休給付的認定﹐任何一項既得的福利﹐都不是來自上天的賜予﹐也不是來自雇主的慈悲﹐而是來自之前數百年的鬥爭﹑角力﹐是經過幾個世代的血汗犧牲﹐方才勉強獲取。他們也很清楚﹐資本家或作為資本家代理人的執政者﹐隨時虎視眈眈﹐意圖把這些福利收回去。今天勞動者一旦放鬆﹐讓資本家吃了肉﹐明天﹐可能就要被啃到骨。勞動者感到不安的﹐不僅只是法案本身﹐而是眼睜睜看著強勢的金權結構體正在假自由化改革之名﹐將他們的社會權利降沉到十八層地獄。英﹑法勞動階級群起抗爭﹐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一場權力關係的角力﹐他們不僅要對過去幾個世代的勞動先輩負責﹐也要為未來幾個世代的勞動夥伴守住權利的堡壘。﹙2006. 03.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