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家常 --- 毛毛阿姨

提到園藝試驗所
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從有記憶的日子起
每年的農曆大年初二
爸媽一定帶著我們回士林的園藝試驗所
一方面見見從前的老鄰居
主要當然是去看望毛毛阿姨

她是媽媽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鄉同學
雖不能說親如姐妹
但在她們七個結拜姐妹中
要算最談得來的

我們在園藝所只住過大概一兩年
而阿姨他們可是一住就是幾十年
就因父親調職而搬去左營
後來又搬回台北
記憶中好像常常在搬家

毛毛是她大兒子的小名
大家就這麼叫慣了

她長得相當標緻
那種有氣質的美
而她卻十分謙虛
每次總跟我們誇讚
媽媽年輕時有多美多美 是校花啦
這些我們都從來不知道的事

記得她除了上班就是看書
皇冠雜誌最早也是從她那兒開始看的
她對我們一家真的很好
所以每年回娘家的日子
媽媽一定是帶我們上士林了

其實說是看她
倒不如說
是想吃她燒的一手好菜
她的湖南粉蒸扎肉是大家最愛吃的一道菜
聽媽媽說是道工夫菜
媽媽的菜也很好吃
但是毛毛阿姨做得更道地
媽媽是那種比較豪爽和大而化之的人
毛毛阿姨則是比較細膩
我想就因如此
她們才會成為這麼要好的姐妹淘吧

* * * * * *

只是這麼能幹賢慧的女人
又有孝順乖巧的兒女及貼心的老公
本因沒什麼好擔憂的
卻有著令人百思不解的失眠症
一直困擾著她的一生

一開始她靠吃安眠藥度日
但隨著時日
藥量一直增加
病卻不見起色
反而每況愈下
後來聽說她為此送過無數次的馬階醫院
都是從加護病房的邊緣揀回生命

一次又一次的自殺
使她越來越憔悴
我們只知道現在的大年初二
不能再像往常一樣地去她家吃好吃的菜餚了

她痛苦的時候
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尋死
像割腕啦 吃老鼠藥啦 開瓦斯啦 跳河啦
總之
各種方法都試過
次數也不下N次
就這麼茍延殘喘地拖延了二十多年

那年
媽媽寫信來告訴我說
毛毛阿姨終於成功了
--- 她跑到北部海邊跳海
這次她終於真正的走了……

當時我在國外聽到這個消息
心中的感覺真是五味雜成
不知道到底該悲傷還是替她高興
一個求死欲望那麼強烈的人
最後終於達成願望
這是個多麼大的諷刺啊

我心想
世上有那麼多的人
為了有碗飯吃 為了求生存
千方百計的謀求生存下去的希望
連螻蟻尚且貪生呢
而一個物質條件那麼好的
卻千方百計地尋死
真的世上的事
很多是沒有身處其境的人
無法體會的吧

我是怎麼也無法認同她的做法
但又很了解
這些年來
她所受的折磨和痛苦
即使是事隔多年
如今回想起來
還是怎麼也無法令我釋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