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捌章【托夢】－

洗衣房的那丫環雖然一開始猶豫，但是最後還是告訴了我，他說他家的少爺的確叫做梁俊章沒錯，不過，一個月前就已失蹤了。說是失蹤還不如說是私奔……

「啊？」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

「噓！」　她將手指抵住自己的嘴，要我別那麼大聲。

少爺是跟夫人姓的，夫人姓梁，而老爺是入贅到夫人家的。夫人因為少爺離家，在長期的病痛中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已逝世了，老爺痛下決心要與逆子劃分關係，所以才對外做了這個宣稱。

「那他人呢？妳們都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嗎？」　我看著她，想知道梁俊章去哪裡了？

「都說是私奔了，沒人知道他跟那家的女孩去了哪裡。」　洗衣婢嘆了嘆氣後又繼續洗衣。　「大人？妳怎麼知道少爺的名字？真的是在祖龍遇到少爺了嗎？」

「……」　我低下頭手沒停的仍繼續洗著衣。　「與妳家少爺相戀的那個人，是不是叫鐵玉嬋。」

「……」　她張大了眼睛，看著我。　「您連玉嬋都見過了嗎？那他們真的在祖龍了？太好了……大人，我不會告訴老爺的，您告訴我玉嬋的事好嗎？她們過的好嗎？」

「鐵姑娘是妳什麼人？」　我看著她，繼續問著。

玉嬋與她從小就是玩伴，她們從獠牙一同到雲夢謀生，正好被當地的朋友介紹到雲夢村長家當起丫環。玉嬋她是照顧少爺起居的奴婢，自然與少爺親近多了，因喜歡書本的玉嬋常常與少爺暢談詩文，所以自然得到少爺的疼愛。

一個月前，玉嬋她懷了少爺的骨肉，少爺因此想藉著這機會要迎娶玉嬋，不過老爺不肯，便在湯中下藥，打掉了玉嬋的孩子，便把玉嬋趕回了獠牙。少爺得知這樣的事情，非常痛恨老爺，於是在一天黑夜裡，留下訣別書後，也失去了蹤跡。

「如果，玉嬋與少爺能在祖龍開始新生活，那就在好不過了。」　她笑中帶淚的說著，看來她很珍惜鐵玉嬋這個玩伴。

「……」　可是……這個鐵玉嬋……已經死了。　「是啊……」　我笑嘻嘻的回應她，我不敢告訴她事實，更不敢告訴她，這個鐵玉嬋已經死在冥豬的手上，那……梁俊章又會跑去哪裡了呢？

迅速的將衣服洗好扭乾，便到院子那兒要去晒乾。看來這梁俊章不在這裡已經是個事實了，到底他會跑哪裡去呢？他知道鐵玉嬋已經慘遭冥豬魔爪了嗎？這村長也太狠毒了吧？居然就真的把那相愛的戀人給拆散？

我晒好了衣服回到廂房，發現四郎與君君還沒回來，倒是楊孟溪躺在內室呼呼大睡，這晴夢也不知道把青斐拉去哪裡，緒羅與鏡羅去找村長也還沒回來，可能在談論這次獠牙受魔物攻擊的事情吧！唉……我也好累啊……

走到內室發現這裡有好幾個房間，楊孟溪睡在第一間房，內門也不關，就這樣赤裸上身躺在床上。我則走到第二間房，這張床該是剛剛君君睡過的，因為床有明顯的睡痕，那這間房就該是梁俊章的主房吧？

我打了哈欠，睡眼迷濛的就往床上躺去，拉了薄被蓋在自己的肚子上，就這麼沉沉的睡去。唉……這陣子都沒法子這樣安睡，不是睡地上、就是睡袋的，能睡在溫暖的床上真是一大幸福。

『少爺……少爺……我……懷了你的骨肉……』　一個女人哭啼著在我耳邊細喃。　『怎麼辦……怎麼辦……』

畫面中一個女人哭啼著跪在地上焦急的說著，一個男人將她扶起，親暱的撫著她的臉。我清楚我自己又在作夢了，但是這個夢醒不來，似乎要透漏什麼訊息給我知道，畫面上的男女，該是鐵玉嬋與梁俊章才是。

『玉嬋，我會負責的，妳放心。』　男人撫著女人的臉龐，便又說。　『我會去求父親的，讓他成全我們。』

『少爺，不能告訴老爺的，他會殺了我的……』　女人驚嚇的扯著男人的衣服，不斷搖頭。　『少爺……我們逃吧……』

『……』　男人似乎猶豫，但還是搖了頭。　『不行！我是梁家唯一的子嗣，若我離開，母親怎麼辦……』

『……』　女人沉默，但眼裡透漏著哀怨。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梁俊章跪在地上求著村長答應他與鐵玉嬋兩人在一起，但是村長說什麼就是不答應，最後梁俊章不吃不睡的跪在地上經過了三天三夜，最後終於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下病倒了。病倒的梁俊章不吃藥也不進食，非要村長成全他與玉嬋。最後……夫人因心疼寶貝兒子，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這宗婚事。

就在村長與夫人答應了婚事後，梁俊章才乖乖的開始服藥。村長雖然表面答應梁俊章與鐵玉嬋的婚事，但是心裡極度不願意。就在一天夜晚，強迫玉嬋喝下了紅花湯，打掉玉嬋肚裡的孩子，並且把她逐出雲夢，讓她與梁俊章永遠不能見面。在梁俊章得知此事後，非常氣憤，氣急攻心，焦急的想去找玉嬋，但是村長卻把他反鎖在家裡，根本不讓梁俊章有機會踏出房門一步。

『你幫我這石牌交給鐵玉嬋。』　一天，梁俊章找來雕刻師傅，要他在三塊石牌上刻上字樣，便把兩塊石牌交給師傅。　『你就這麼告訴她……今生來世以此牌相認。』

說完，師傅便離開了。梁俊章將石牌放入木箱內，把它藏在木床的夾層中，就服下了毒藥，倒在床上離開了人世。

師傅依照梁俊章的願望，將石牌交給了獠牙鎮的鐵玉嬋，並且也告訴她梁俊章最後的遺言。鐵玉嬋拿了兩塊石牌，登上了隔絕獠牙與雲夢的那座高山，在那高山埋葬了其中一塊石牌。

『孩子，爹與娘對不起你，你還來不及看到這個世界就……』　邊說邊哭的玉嬋，將第三塊石牌埋在高山上後，便又說。　『孩子，娘就快去陪你了，不會讓你在那裡孤獨……』　話一說完，鐵玉嬋將石牌繫在自己腰間，拿出一把利刃，就這樣自絕在山頂上。

因為鐵玉嬋的怨氣瀰漫山頂，形成一股穢氣，冥豬得此穢氣後加以吸收成為自己的力量……黑霧瀰漫山間，久久不得散去，冥豬吸收女子怨恨的力量因而強大，這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　我突然睜開眼睛，身上冒出一身冷汗。

這梁俊章與鐵玉嬋竟然是這樣死的……太令我吃驚了吧！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那真的就是這樣了……那這梁俊章就是躺在這張床上去世的……

「呃……」　我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那張床，吞了口口水，看著那張床。　「真的是梁俊章托夢給我啊……」

我不禁全身顫抖，環視著房間，就好像梁俊章在看著我一樣。稍微平復心情，想著，若是這樣被迫分離，靈魂一定得不到安息吧！所以才會安排四郎在獠牙撿到那塊石牌，而君君又發現床夾層中的木箱嗎？

「嗯……」　我清了清嗓子，對著空房間說著。　「梁俊章如果你有在這，就告訴我，你的願望吧？」

我站起身子，又是躺回床上。我以為我會緊張的睡不著覺，不過，躺上了床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使我好像吃了安眠藥樣，不知不覺的就失去了意識。

『杜姑娘，我知道妳叫杜姑娘……』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喚著。

唔！誰在叫我？該不會是梁俊章吧？還真的來告訴我啊？

『杜姑娘，我知道以這樣的方式拜託妳，是過分了點……但是，我也只有這個辦法……』　那男人的臉模模糊糊，我看不清楚，但是我卻很明確的知道是他在跟我說話。　『我與玉嬋的靈魂都附在那石牌上了，我想請求妳將石牌葬在一起。』

葬在一起，要葬在一起並不是難事，只是要葬在哪裡？照你說的辦吧！

『杜姑娘，我只想請妳把我們葬在獠牙與雲夢之間的山頂上，那山上有棵老樹，老樹之下有先前埋葬孩子的石牌，我想請妳幫我把三塊石牌都埋進那棵老樹裡……』　雖然看不出男人的模樣，但是我卻知道他是如此認真看待這件事情。

嗯……我知道了。

『杜姑娘，真是抱歉……與妳素昧平生卻勞煩妳這麼麻煩的事情……』　男人持續說著，聲音裡帶點歉意。　『還請妳安靜的著手此事，別告知我父親……』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再多問村長了。

『謝謝妳了，杜姑娘。妳的恩情，梁某來世再報了。』　男人破涕為笑，化作一陣青煙，散去了。

我微微睜眼，剛剛像是在作夢般的……又不是一場夢。既然是這樣……那就得先完成梁俊章的遺願了。走出內室到了前廳，看到四郎與君君兩人滿身大汗的跑了回來，正坐在前廳喝茶。

「四郎、君君……」　我看著她們兩人，似乎無所收穫。

「噯！找了半天連塊石頭都沒有？更別說什麼石牌了……」　君君扭扭頸子，一臉抱怨。　「看來只好去威脅那個老頭，叫他說清楚！」

「……」　四郎狂飲茶水，擦了擦身上的汗。　「詩涵姑娘，我們沒有找到石牌。」

「嗯……」　我點點頭，看著君君。　「君君，不用去勞煩村長了，我已經見到梁俊章了。」

「什麼？真的嗎？」　君君瞪大雙眼，看著我。　「那傢伙在那？」

「……」　我沉著臉，嘆了氣。　「他死了。」

「噗──」　四郎一聽此言馬上噴出水來。　「咳咳──」　接著咳了好幾聲。

「我要完成他最後的願望，你們跟我來吧！」　我掀起木箱看著裡面的兩個石牌，又將它蓋起。帶著木箱走出了前廳，直到院子。　「天鵝，出來吧！」

招出了天歌，我乘坐在上面，四郎與君君也都招出騎獸，跟在我身後。天歌開始展翅飛翔，一下子就飛到宅子的上方。我扯住疆繩，看著山頂，便要天歌往那裡飛去。

「詩涵姑娘，這裡我剛與君君已繞過無限次了，沒有發現石牌啊？」　四郎駕著騎獸飛到我身邊。　「妳要去哪裡呢？」

「在飛高一點。」　我拍拍天歌，讓牠的高度再次提升，提升到可以一覽無疑這整座山頂。

高度一下子升高許多，我心裡開始癢了起來，那種是畏高的前兆。我馬上俯瞰山頂，是不是有梁俊章所說的老樹，定神一看，竟發現有一顆不同於其他樹的樹。這棵樹正散發著光芒，我馬上就確定，一定是這棵樹了。

「天鵝，下去。」　我指著那棵樹，要天鵝在那降落。

天歌一落地，我馬上就奔到樹下，看著地面。這裡就是第三塊石牌埋葬的地方，也是梁俊章希望與鐵玉嬋兩人埋葬的地點。我撫著地面，想感受石牌到底被埋在哪裡，突然一股溫暖熱流傳上了我的掌心。

「就是這裡！」　我驚訝的叫了一聲後，就努力的開始挖掘。

「……」　四郎嚇了一跳，馬上過來幫忙。　「詩涵姑娘？」

「石牌在這裡，梁俊章告訴我的！」　我對四郎還有君君笑著，手不停著挖在泥土裡。　「唔！」　一陣刺痛感傳過指尖，應該是碰到了什麼硬物。

「詩涵姑娘……」　四郎馬上握住我的手，看著我的指尖。　「都紅了！這……這樣的事情，我來就好，妳就別費力了！」　他雙眼帶著責備，像是在責備自己一樣。

「哦……」　我撇過臉，不敢直視四郎，抽出我的手。

很快的從泥地裡挖掘出一塊石牌，四郎將石牌上多餘的泥土清掉，遞給了我。

「真的是第三塊石牌耶！」　君君感到不可思議的笑著。　「原來埋在這裡啊！」

「是啊……」　我微微一笑，看著石牌上的字樣。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迴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亡子』」

是啊！梁俊章將這第三塊石牌獻給了他與她的孩子，也獻給了他們不可能成全的愛情。他們的愛情是那麼曲折離奇，是那麼多重阻礙，不過……梁俊章仍是希望他與鐵玉嬋能夠在一起……能夠在一起……

「詩涵？」　君君看著我問著。　「妳哭了？」

「沒什麼……」　我笑笑的擦著眼淚，將第三塊石牌也放入木箱內。　「他們終於團聚了……」

我要四郎將樹底下的洞，在挖寬一點。我將木箱子連同石牌都一起放入地洞，並且埋了起來，雙手合掌，衷心的祝福……衷心的希望著……

「再也不會有人把你們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