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書寫,始於1960年代末葉,那年,我才初中二年級。 沒有任何人的指導,孤獨泅泳在一片綠色方格的文字大海。不為甚麼,只為一種樂趣,還有,發洩對於個人渾沌身世的鬱悶。不過,那時的書寫全然隱藏在曲折的文意之中,難被發現心海波浪,縱使被發現了,也不會激起多少漣漪。 當書寫演變成一種習慣,要改掉此一令人著迷的習慣已經不可能,就讓它繼續存在吧!雖然,如同吸食嗎啡一般成了癮,還是無怨無悔的繼續下去。 年少時候的書寫除了興趣,多少對人事間有許多的不滿與憤懣,藉由文字的抒發宣洩,讓叛逆的心情得到平衡。而,中、老年之後的書寫呢?寄託,恐怕佔據了泰半因素。其中,或許也有些許的恐懼與不安吧! 恐懼歲月不饒人;恐懼在逐漸老去之後何去何從;恐懼成為年輕後輩的負擔。不安的是自己還沒能經過書寫,為親身經歷的社會忠實紀錄所見所聞。 世間還有許多巨細靡遺的事物需要書寫交代,然而,世間之人,還有耐性再去細細咀嚼嗎?不管如何,今人還是要孜孜矻矻於書寫,生命的意義才能長存不朽。 對於書寫的迷戀,開始時維持在如情人般的親密狀態,然後,一如平常生活那般自然,而,不斷振筆急書的結果,留存下來的就不僅僅只是個人的記憶。 如果書寫只是為了個人情緒的發洩,可能也只是短暫而間歇的,當書寫成為一種責任或義務時,書寫的價值就不再只是小我的滿足,而是為歷史作忠實的紀錄,以便對後人有個圓滿的交代,那是一種使命;也是文字工作者的責任。 歷史上,歪曲事實的書寫不在少數,史官的書寫,良心被利益矇蔽著有之;書寫者的居心叵測,讓忠良之士因而蒙冤千秋萬世的案例拾撮可得。 文學的書寫不僅僅只是藝術美學的創作,文字透過寫者心靈修養的焠鍊,昇華成為感化人心的精神食糧,敘述者所身處的社會,應該就是文學作品的背景,細緻書寫讓後世充分明瞭歷史的文明軌跡,這時書寫就不僅僅只是紀錄而已。 文字的媚惑在於它無聲無息之間,藉由敘述傳達了作者的思想智慧,閱讀者在字裡行間悠游倘佯,整個靈魂都隨著文字的精靈漂浮浪漫而去。 書寫,果真存在如此迷人的魅力,人們實在沒有拒絕它的道理。從前,每遇與妻子冷戰時,為了破除那道楚河漢界的藩籬,我遂於她未醒而我行將上班之際,在床頭櫃留下一張紙條,內容多所懺悔與道歉,當晚一定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等著我,此一方式屢試不爽,可見書寫也是夫妻間溝通的最好橋樑。 現代年輕人常視書寫如無物,早已沒有書寫的習慣;更別說書寫的本領,提起筆來要他們寫一篇文章,簡直比登天還難。書寫,果真哪一天會在人間消失,屆時將會是人類文明毀滅的浩劫之日,希望這樣的現象永遠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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