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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金英夏的《言:生活如此艱難,但我們還有文學與寫作》
2023/02/04 05:35:47瀏覽752|回應0|推薦13
Excerpt:金英夏的《言:生活如此艱難,但我們還有文學與寫作》

《言:生活如此艱難,但我們還有文學與寫作》是所謂【金英夏散文三部曲】的第二本書。

儘管本書內容的閱讀樂趣完全比不上之前分享的《讀:因為有小說,我們得以自由》,但金英夏的幾篇講稿還是有其可讀的部分。

以下挑選其中一篇分享書摘,相信對於有志於寫作的讀友們,應該會有所激勵。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26483
言:生活如此艱難,但我們還有文學與寫作
作者:金英夏
譯者:陳思瑋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出版日期:2022/06/15
語言:繁體中文

重新整理8場演講與23篇訪談稿集結成書,彌補言語的失誤與不足

小說家金英夏走出創作者的隅室,在演講與訪談中面對不特定大眾與讀者,從年輕世代面對的生活處境,到生而為人的最後生存手段;從邀請大家喚醒心中的藝術家,到如何成為作家與創作的點點滴滴;從剖析小說世界對人生的影響,到韓國文學的趨勢觀察……讓我們看到一個理解年輕世代、用小說陪伴讀者、坦率分享生命洞見與創作經驗的小說家金英夏。

作者簡介
金英夏
19681111日生,是韓國進軍國際文壇的先鋒作家,不少作品已經在美國、法國、日本、德國、義大利、荷蘭、土耳其等十餘個國家翻譯出版。
他擅長描寫都市生活的冷冽、無奈,現代人的黑暗面是他關注的主題,性愛與死亡更是他直接大膽的著力點。評論家將他比喻為「韓國的卡夫卡」,足見他的作品為讀者帶來的省思與衝擊,有其重要的代表性。
著有長篇小說《我有破壞自己的權利》(1996)、《阿郎,為什麼》(2001)、《黑色花》(2003)、《光之帝國》(2006)、《猜謎秀》(2007)、《聽見你的聲音》(2012)、《殺人者的記憶法》(2013),短篇小說集有《傳呼》(1997)、《夾進電梯裡的那個男人怎麼樣了》(1999)、《哥哥回來了》(2007)、《無論發生什麼事》(2010)、《只有兩個人》(2017),譯作有費茲傑羅的《大亨小傳》等。

Excerpt
〈自我解放的寫作〉(二〇一三年五月,CBS《改變世界的十五分鐘》演講)

我們為什麼還在寫作呢?為什麼還不停止寫作?人類寫作已有幾千年的歷史了,現在能不寫了吧?不是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嗎?寫作不僅只是個老舊方式,對肉體和精神來說,寫作都是件很累人的事,必須好好地坐在桌前,一動也不動,必須努力地忍耐,長時間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寫,最終才能獲得成果,而這就是寫作。最近世上有趣的事多麼多啊!但是為什麼現在依舊有不少人不放棄寫作這種沒什麼回報又累人的事呢?這麼一想,這件事實在很驚人,全世界依舊有很多人主動坐在書桌前體驗這個苦行,到底是為什麼呢?
如果拍攝一部以小說家為主角的電影,導演會很苦惱,因為沒有畫面。如果拍的是舞蹈家,就會有畫面了吧,美麗的身軀跳躍、旋轉,然後再優雅地落地,光是想像就覺得很美。如果是畫家,當然也會有畫面,想想梵谷或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那種人,那會是瘋狂地在牆上揮灑著顏料的畫面。如果拍的是音樂家,也很有畫面,不是揮舞著指揮棒,就是敲著鋼琴琴鍵。但是如果拍的是作家呢?作家會坐在書桌前一動也不動,如果是以前的時代,也許還能唰一聲從打字機上抽出紙張把紙揉爛,但是現在連這個畫面也很難出現了。只有一個人頂著烏龜頸坐在電腦螢幕前,游標在空白的畫面上閃爍,敲了幾下鍵盤,又再用退格鍵刪掉,無限反覆著,然後偶爾伸個懶腰、抓抓頭。大概就只有這樣,看的人真的都要打哈欠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整天坐在椅子上的關係(有研究指出,如果一天坐在椅子上八小時,就算去健身房運動一小時也會毫無效果),還是因為趕截稿的關係,聽說寫作還會讓人壽命變短。
……

無論如何,寫作是健康的敵人,這點應該是很明顯了,我自己就是如此,寫小說時血壓會升很高,只要一停筆就會降回來。保險公司應該要調整特定職業的費率,或應該拒絕作家加保,加入保險時最好這樣問:「有沒有類似滑翔翼或是潛水這類危險的興趣呢?」接著問:「工作上會定期寫作嗎?」也許他們應該加上這種問題。
這項工作又累又無聊,甚至危險,人類為什麽不停止做呢?不要說停止了,做這件事的人可能還增加了呢。由於網路普及,在部落格等地方寫作的人變多了,同時,跟以前任何時代相比,寫作已變成一種普遍的活動。文學類的寫作單看數量的話絕對沒有萎縮,每年新春文藝獎的季節一到,就會收到來自全國的數千篇短篇小說,而詩則是這個數量的好幾倍。根據新聞報導,二一二年光《東亞日報》就收到了七千一百四十七篇作品了,因此最少也有數萬名還沒有登上文壇的人正在寫作。其中只有幾十人可以獲得新春文藝獎,其他的數萬名投稿者則沒有獲得任何報酬,相約明年再見。
我以作家身分生活,今年,已經是第十八年了。正式登上文壇前,我也會幫雜誌寫作收取稿費,我用那些錢付大學的學費,還賺了生活費,所以連同這些經驗都算進去的話,我可以說是靠寫作討生活已逾二十年了。當然在這之前也會寫作,雖然主要不是寫日記就是寫情書,不過也練習寫了小說。回顧過去,我在當兵的訓練中心時也寫作,當背包客旅行時也寫作。寫作不分地點,我在火車上、飛機上、圖書館裡、朋友家的書桌上、民宿的席地矮飯桌上都寫過,現在我也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地寫作,因為寫作是一個無論在任何地方,都能以最便宜的花費就能做的工作。
在極端的情況下,人類還是會寫作。想征服南極點的英國極地探險家羅伯特‧史考特(Robert Scott),他的日記就很有名。南極點有多冷?他們的裝備有多弱?因為對南極不太了解,他們選擇了馬作為托運行李的動物,馬沒辦法在滑溜的冰面行走,也不耐寒,所以一抵達就死了。當時他們穿的衣服不是現在登山家愛穿的那種以高科技材料製成的戶外運動夾克,而是英國羊毛所織成的大衣,這種羊毛大衣一遇雪就會吸水,變得像石塊一樣沉重。他們的探險有多麽困難啊?即使如此他們依舊在費盡千辛萬苦後到達南極點,不過在他們抵達前,挪威的探險家羅爾德‧阿蒙森(Roald Amundsen)早就到達過南極點了,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們感到很氣餒(羅爾德‧阿蒙森是在極地長大的,而且他有耐寒的狗)。但就算是如此絕望的時刻,羅伯特‧史考特依舊記錄下了所有事情,為什麽呢?因為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事可做,如果連寫作都不能的話,他就會撐不下去。例如,他寫下了以下文字:

「十二點三十分埃文斯的手惡化得很嚴重,我們搭起了帳篷……起了強風,空氣中充滿不知從何而來的溼氣,我感覺寒氣瞬間刺進骨頭中……『上帝啊!這裡的環境真的太惡劣了,如果沒有回報,沒有所謂的第一征服者,我豈敢有邁出這一步的念頭。』」
羅伯特‧史考特《南極日記》朴美敬編譯
打開世界之窗出版社,二○○五年出版

……

有許多文學作品都是在戰場上完成的。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與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都寫過戰爭,如果沒發生改變歐洲歷史的西班牙內戰,《向加泰隆尼亞致敬》或《戰地鐘聲》都不會誕生。不僅在戰場上如此,人們在監獄裡也寫出了巨作,《唐吉訶德》與《馬可波羅遊記》等作品就是在獄中完成的。
耶穌死後,失去精神所依的弟子四散到各處,在死亡威脅下躲藏著過活的他們做了什麼事呢?寫福音書,他們寫了馬可、路加、馬太、約翰福音。雖然他們各自的職業不同,但行動卻一致,他們都寫作。而被處以宮刑的司馬遷也在遭受恐怖刑罰後,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寫下了《史記》。
總之,不管環境再怎麼惡劣,不管情況再怎麼恐怖,不管那個時刻再怎麼絕望,人都會寫作。為什麼呢?因為唯有寫作能留給人類最後的自由與最終的權力,被奪走一切的人也只能寫作了。只要眼皮可以動人類就可以寫作,體驗過最卑劣人性的人也只能寫作,精神與肉體都被殘害的人也只能寫作。反過來說,只要能寫作我們就活著,我們就還沒死,還沒有被完全擊敗。寫作是一個人在任何被迫害的情況下,能夠保護自己的最後手段。迫害者向來就很害怕會寫作的人,因為他們就是拒絕屈服的人。

寫作也能將我們從自身的禁錮中解放,因為寫作時我們自己會改變,寫作會讓我們面對那些寫作前還不知道的事與逃避的事。
……

寫作是一個字一個字寫的,寫得再快的人也無法一次撒出十個字。一個字一個字寫才能完成一個詞彙,集結一個個詞彙才能完成一個句子,就這樣一個個句子照順序累積下來才能完成一篇文章,這個過程出乎意料地重要。字從左寫到右,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在寫作的同時我們產生了變化,一點一滴累積起來。埋藏在我們內心的創傷與陰暗情緒非常可怕,一旦揭開簾幕,也許意外地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小事,但當我們將怎樣都無法表現的情感,一個字一個字地化為言語時,我們就能沉著冷靜地放下了。語言是邏輯的產物,所以再怎麼複雜的心境都要依照語言固有的邏輯,也就是說,寫下來時必須要有邏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變強了一些,內心的陰暗與茫然的恐懼就失勢了,這就是寫作所擁有的自我解放之力,對抗我們內在的恐懼、偏見、軟弱與卑劣,力量就此產生。

在這場演講的開頭,我說過作家的壽命很短;儘管作家的壽命很短,但退休時間卻是不定的,沒有所謂前作家的說法,我們永遠都是現役作家。很多作家在臨終前一刻都在寫作,甚至還在計畫下一部作品。臨死前是人類最脆弱的時刻,能夠在這樣的時刻都在寫作或是思考著寫作,就是還沒完全潰敗的明確證據。若以作家的平均壽命來看,能預測出我往後的人生所剩不多了。即使我不能預測我的死法,但有件事是肯定的,那時我一定在寫作,而我的作家同事大概也都是如此。

寫作是上帝允諾人類的最後自由,也是任誰都無法侵犯的最終權利。透過寫作我們能面對世界的暴力,培養內在的力量,也正視自身的內在。我認為此時此刻也肯定有人,因為不寫些什麼就無法承受,所以才坐在書桌前。在這些人之中,一定有人在職場、學校或家庭裡,受過非人的對待,或肉體、精神上的虐待。你們並不孤單,在達到極限時倚靠寫作這個最後手段,你們並不是第一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人。我想對這些人說,不管是什麼,先寫下第一個句子吧,也許能改變一切也說不定。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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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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