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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3 05:06:05瀏覽526|回應0|推薦8 | |
Selected poems:《德語「音樂詩歌」的藝術》 作者:姜林靜 出版社: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2021/08/13 內容簡介 德國詩歌自有其獨特的魅力,德國歷來也不乏優秀的詩人,如席勒、荷爾德林、海涅等。本書提出,想要全方位瞭解德奧詩歌與音樂之間的交互關係,不但要瞭解這兩種藝術的內容和形式,而且也應該對具有代表性的詩人、音樂家以及這兩種藝術的本質進行全方位的把握。 作者簡介 姜林靜 海德堡大學德語文學博士,復旦大學外文學院德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德語文學中的政治學與政治神學、德奧古典音樂與文學之間的交互關係,19~20世紀的德語詩歌。 〈外部生活敘事曲〉/ 胡戈.封.霍夫曼史塔 並且孩子們帶著深色眼睛長大, 一無所知,長大,然後亡故, 並且所有人都行各自的旅程。 並且酸澀的果實會變得甜熟 並在夜晚如死去的鳥兒般落墜 並躺著數天,最後潰腐。 並且風一直吹,一直吹, 我們耳聽八方,且妙語連珠 並感覺到肢體的慾望與疲憊。 並且道路穿過草地,村莊散落此處彼處, 滿是太陽光斑、樹木、池塘, 即將凋枯,死般凋枯…… 為何他們被如此建構?並且互相 絕不雷同?多得難以數計? 什麼改變喜笑哀哭、衰敗滄桑? 這一切對我們及這些遊戲何益, 這樣的我們,偉大並永遠孤獨 流浪,卻永不尋找任何目的? 反復看著同樣的東西有何用處? 然而那說“日暮”者已道出許多, 一個詞,深意與悲哀從中淌出 猶如沈重的蜂蜜從空洞的蜂房中溢出。 [網路資料—讀者補充] https://wildcourt.co.uk/translations/ballad-of-the-outer-life-from-the-german-of-hugo-von-hofmannsthal/ Ballad of the Outer Life — from the German of Hugo von Hofmannsthal And children grow older deep in their eyes, Who know nothing of the world, but age and die, And the living proceed on their ways. And green fruits sweeten on a strip of sky And fall like dead birds in the night times, And, a few days on, they rot where they lie. And ever the wind turns, and we follow its whims And repeat the words weve heard or mis-heard. We feel pleasure, then weariness weighs down our limbs. And paths go through the grass and lead toward Noble places with arbors and ponds and torches, While others are menacing and deathly withered. Why were they built? Why is it one never matches Another? And so many that our counting fails? Why is it a man laughs, then weeps, then blanches? Why are we in this game where nothing avails, Where, great as we are but forever alone, we go Wandering and wandering, seeking without goals? Why have we seen so much, and no good comes? And yet he speaks a truth who says “Evening,” A word from which wisdom and mourning flow Like heavy honey from the hollow combs. (Translated by James Owens) [解讀] 本詩是奧地利作家胡戈.封.霍夫曼史塔的早期詩作,原名為《關於外部生活期間的三行體詩》(Terzinen von der Dauer des äußeren Lebens),後來詩人自己將標題改為《外部生活敘事曲》。 原詩標題清晰地指出了詩人採用的詩體結構:三行體。三行體是一種源自意大利的詩體形式,詩歌總長度任意,但每段均為三行,且韻腳輪替出現,即第一段韻腳為aba,則第二段為bcb,第三段為cdc,以此類推。韻腳的輪替產生了流動性,詩行如流水般往前躍動不歇。這種極富音樂性的詩體讓人聯想到復沓交替的輪舞形式。最經典的三行體詩歌當屬但丁的《神曲》,其中又蘊含了基督教宇宙觀中的“三一秩序”。然而,用意大利語押韻相對容易,德語詩歌中則較少出現這種鎖韻詩,霍夫曼史塔卻使這種古老的詩體在現代德語詩歌中得到了重生。1894年夏,詩人一連創作了四首三行體詩,並將其中一首命名為《關於稍縱即逝》(Über Vergänglichkeit),詩人對三行體的偏愛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在《外部生活敘事曲》中,詩人沒有從頭至尾規整地使用三行體,而是從第二段才開始與第一段第二行的“sterben”(亡故) 押韻,即第一段韻腳為xay,第二段才開始三行體的aba,第三段則為bcb,以此類推。 值得注意的是,“und”一詞在詩中共出現了25次,在前四段中更是重復出現17次,且前四段每段都以“und”開頭。這個表示“和,以及,並且”的連詞如此高頻率地出現在詩中,看似突兀,其實與詩歌所描述的虛無感十分匹配。詩歌前四段不斷描寫外部世界的虛無,一切都在生長與死亡、成熟與敗壞之間循環往復,詩人使用了巴洛克時期空“虛空派”(Vanitas) 的很多經典意象:如象徵著衰亡的果實,象徵者易逝的風。 在描述“外部生活”無意義的反復之後,詩歌從第五段開始出現轉折。每一段都以疑問代詞開始,關於存在本質的叩問狂轟濫炸般瀉下:這個世界為何被如此構建?這麼多不同的人重複著相同的生命軌跡,究競有何意義?而對於“我們”這些“偉大並永遠孤獨”的思考者,這虛無的“外部生活”有什麼價值?詩人在“實”與“空”之間不斷徘徊:“外部生活”充滿了各種不同事物的堆積,而詩人的“內心世界”卻只體驗著空虛和飄渺。 …… 巧妙的是,詩歌最後一行的“Waben”,又與開篇第二行的“sterben”(亡故) 構成了不完全韻,一切似乎又輪回到了開始,卻已經不同。 這或許就是作者如此青睞“三行體”的原因,輪替的韻腳帶來聲音上的流動性,如同不斷旋轉的陀螺,讓人看到真實背後的虛無。在其他深受“世紀末情緒”(Fin de siècle) 影響的維也納藝術家中,也能找到對「旋轉”的藝術形式的鍾愛。在被譽為“奧地利現代文學之父”的施尼茨勒 (Arthur Schnitzler) 的劇作《輪舞》(Reigen) 中,社會地位各不相同的十個男女,輪流結對、互相勾引,上演了情慾的遊戲,在無盡的旋轉與追逐中,虛偽盡顯無遺。同樣,在維也納分離派代表人物克里姆特的巨幅油畫《死亡與生命》(Tod und Leben) 中,死神奸笑著凝視生者的輪舞:從嬰兒到老婦的輪回,被圍裹在五彩斑斕的克里姆特式色塊中,赤裸的他們如此無知地互相擁抱,殊不知死神正拿著斧頭,隨時準備襲擊。 巴洛克時期的“虛空”藝術,其背後是宗教性的洞察,是《舊約‧傳道書》中的悲嘆——“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傳道書》1:2),“我見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傳道書》1:14),從而將人的目光引向豐盛的上帝之國。而維也納現代派的“虛空”藝術背後,顯然也有終末論、宿命論的影子。瘋狂的世界雖然走向“日暮”,但只有在末世,秘密才會被揭開,永恆的救贖才會到來。 …… 〈愛之歌〉/ 賴內.馬利亞.里爾克 該如何守護我的靈魂,才能 不觸及你?該如何將它高舉, 才能跨越過你而抵達他物? 啊,我深願使它宿泊在 迷失於昧暗中的某物 在某個陌生幽靜處,即使 你心深處振動,也不波及此處。 然而觸動你與我的一切, 如一把琴弓將我們捆挾, 從兩根琴弦上奏出一個音。 我們被緊綁在何種樂器上? 又在哪位琴師的手中? 哦,甜美的歌。 [網路資料—讀者補充] https://allpoetry.com/poem/8505787-Love-Song-by-Rainer-Maria-Rilke Love Song How can I keep my soul in me, so that it doesnt touch your soul? How can I raise it high enough, past you, to other things? I would like to shelter it, among remote lost objects, in some dark and silent place that doesnt resonate when your depths resound. Yet everything that touches us, me and you, takes us together like a violins bow, which draws one voice out of two separate strings. Upon what instrument are we two spanned? And what musician holds us in his hand? Oh sweetest song. (Translated by Stephen Mitchell) [解讀] 《愛之歌》是里爾克於1907年在意大利的卡普里島創作的。詩人在多處使用了“跨行”,使詩歌念上去如同一篇詩體散文。事實上,如果仔細分辨,會發現詩歌前12行都是整齊的五音步抑揚格,只有最後一行“哦,甜美的歌”是二音步抑揚格,顯然被置於突出的位置。 詩歌開篇便是兩句問句。與其說是叩問,不如說是面向“你”傾吐的願望——「該如何守護我的靈魂,才能不觸及你?該如何將它高舉,才能跨越過你而抵達他物?”詩人希望,“我”與“你”是獨立發展的。然而,這種獨立的存在卻又不可避免地被捆綁在一起,最後終於成為“你與我”,成為“我們”,成為同奏一個音的兩根琴弦。通過“琴弓”,這兩條琴弦可以相互碰觸並產生“振動”。詩人追問那超越人類情感的更高力量,那決定、引導人類「愛的情感”的本源。 雖然標題為《愛之歌》,但詩中卻始終沒有出現“愛”字,這顯然不是一首普通的情詩 (Liebesgedicht),詩人所討論的“愛”超越了一般的“情愛”,“我”與“你”之間的關係是多層次的,可以是詩人與戀人、朋友之間的關係,也可以是一位“觀察者”、“體驗者”與世界之間的關係。 詩歌最後的叩問,便是朝向世界的——“我們被緊綁在何種樂器上?又在哪位琴師的手中?”里爾克將“我”與他者之間的生命聯繫,比喻成一把琴弓從兩根琴弦上奏出一個音。分離的“你”與“我”隱去,一個共同的“音”出現在前景,而演奏者依舊是個謎。 …… 里爾克早就開始關注音樂對言語的超越,在1898年的筆記《關於物的旋律》(Zur Melodie der Dinge) 第 16 篇中,他寫道:“無論是一盞燈的歌唱,還是暴風雨的聲音,抑或是夜晚的呼吸、大海的嘆息,無論你周圍是什麼——永遠有遼闊的旋律守護在你身後,這旋律由千百種聲音編織而成,你只是偶爾才能在這旋律中找到獨唱的空間。要知道,你必須侵入的時間是你孤獨的秘密:正如真正的溝通藝術,便是讓自己從崇高的言語中落下,進入到共同的旋律。”《愛之歌》結尾處的讚美。“哦,甜美的歌”,正如“從崇高的言語中落下”的共同的施律。言語退場時,音樂獲得了自由,真正的溝通才能得以建立。 里爾克終其一生都在探索“音樂的本質”。音樂對於他,雖然也是貝多芬,是巴赫,(例如他的詩歌《聽貝多芬〈莊嚴彌撒〉之後》) 但更是純粹的“音”,是穿透聲音物質、超越所有感官體驗的沈默之音。無聲之“音”棲居在通常意義上的有聲之“樂”後面,成為背景,成為根本。“寂靜之音”、“存在之歌”也成為費穿里爾克晚期組詩《杜伊諾哀歌》和《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詩》的神秘之所在。《愛之歌》中的天問:究竟誰是這個世界的演奏者?——沒有得到任何解答,而這是必然的。詩人在《杜伊諾哀歌》第二首中就直言:“所有事物都密謀對我們保持沉默,一半也許由於羞澀,一半則像是不可言說的希望。”沉默的力量在《杜伊諾哀歌》中不斷擴張、昇華,從隱忍住不發聲音的緘默開始,到絕對寂靜中的救贖。 …… 在克里姆特1895年的油畫《音樂》(Musik) 中,我們也同樣能看到用各種超現實圖像對音樂本質的表現。在右側的斯芬克斯和左側若隱若現的潘神的護衛下,手持齊特琴的少女被葡萄藤圍裹在夜色中。她的頭低垂,似乎她撫出的最後一個音已經慢慢逝去,只留下沉默。但是,那個懸浮在黑夜和沉默之上的音,依舊可以被靈魂聽見:“它剛才是悲傷的終止,它現在不復存在,它改變著意義,它是佇立於黑夜中的一盞明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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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