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lected poems:《現實與欲望:塞爾努達流亡前詩全集1924-1938》 1938 年2月,塞爾努達站在西法邊境的車站,背後是滿目瘡痍,詩人之死,面前是從未踏過的士地,從未見過的風景。此去一別,直到他 1963 年去世,25 年再未歸。開始流亡是塞爾努達人生經歷的轉捩點,也成為他創作生涯早期和中晚期的界碑。這本流亡前詩全集收錄了他在西班牙寫下的全部詩作,使用的原文底本是西班牙 Siruela 出版社2002 年修訂出版的 《路易士‧塞爾努達作品全集 (卷一:詩歌全集)》,附錄中的早期文選原文則出自同一套全集的後兩卷。依稀記得,2011 年盛夏,我在古城薩拉曼卡的塞萬提斯書店裡傾囊買下這套蒙者灰的全集,小心翼翼如捧珍寶。後來當我讀到品塔爾‧托馬在《被遮蔽的痛苦》裡寫,“我們等待某個人,某件事,某個信號突然出現,改變我們的生活,把它變成節日”,就會不禁想起,對我而言,第一次讀塞爾努達的詩就是這樣一個突然把生命變成節日的信號。那天是2010年11月12日,今年恰好第五個年頭。憶及自己曾在倫敦某個慣常陰雨的午後許下誓願,渴望某個至高力量能應允我把生命中的十年光陰獻給翻譯塞爾努達的詩歌全集,那麼,這是第五年,這是我的一半誓願,他的前半生。五年裡,從二十歲到二十五歲,從北京,到倫敦,到馬德里,閱讀、研究、翻譯他的詩歌如同接受一場綿長的情感教育,詩人用一字一句教會我何謂志業,何謂勇氣,何謂欲望,何謂愛。曾經難開解的謎題、困擾我的抉擇都變得順理成章,彷彿一切因他有了理由和意義;經歷最甜蜜失眠時,也是他的詩向為我預備好描摹,破曉天光裡,年輕的神凝望自己的創造,忘記呼吸和時間。 ——汪天艾,〈正午的神像〉(譯後記) https://sanmin.com.tw/Product/index/005430071 現實與欲望:塞爾努達流亡前詩全集1924-1938(簡體書) 作者:路易士‧塞爾努達 譯者:汪天艾 出版社:四川文藝出版社 出版日:2016/01/01 本書收錄了西班牙詩人塞爾努達流亡前的詩歌作品,包含了他的七本出版詩集,同時收錄了未成書的部分詩歌及早期文選。 自上世紀20年代起,塞爾努達的詩歌作品漫步涉足二十世紀歐洲和西班牙詩歌幾乎所有的風格、音調和抒情領域:一方面,是純詩、超現實主義、新浪漫主義和反抒情主義(或可稱為無韻主義);另一方面,是歌詩傳統、哀歌、頌歌、牧歌、戲劇詩歌、敘事詩歌、冥思短詩和亞歷山大體律詩(或可稱為文化主義詩歌)。這種創作風格上的多元化與詩人的生命軌跡完全相應,是塞爾努達在“二七年代”眾多偉大詩人中獨樹一幟、被西班牙尤其是1960年後湧現的詩人尊崇為典範的根源。他屹立於傳記記錄與形而上冥思的交匯點上,每個個體的體驗與一個至高的同一體驗在他的詩裡相遇。——何塞‧特魯埃爾‧貝納文特 作者簡介 路易士‧塞爾努達 (1902—1963),西班牙著名作家,“二七年代”代表詩人之一。1938年因西班牙內戰開始流亡,此後25年輾轉英、美、墨西哥直至去世,終其一生未再回國。代表作為散文詩集《奧克諾斯》。 塞爾努達的創作生涯是對歐洲詩歌財富的緩慢繼承,風格先後受到法國超現實主義、荷爾德林以及19世紀英國詩歌的浸染,成為西班牙詩壇少見的“歐洲詩人”。 有西班牙學者認為,論及對西班牙詩壇的影響,他足以媲美希梅內斯和安東尼奧‧馬查多;哈樂德‧布魯姆也曾盛讚他是“詩歌藝術的聖人”。 〈我不知道夢裡給他什麼名字〉 日暮時分 我曾在我的形態前遇見那個形態 當所有消失的 在眼前混淆顏色, 當最後的愛 尋找最遲的身體。 一種無底的焦躁在石間怒號; 被遺忘的頭顱,朝向空氣, 耳聾的人, 從遠處走過像自由的人或者死人; 鬼魂無恥地追隨 手上掛著斷開的鏈條。 那時生命在淌血的牆上 放下一盞燈; 倦怠的白天悲傷地吸乾 尚未到來的晨光,斑斑點點, 像國王的碎布片。 那盞燈是你,
是我的嘴唇,我的微笑, 是我的雙手在所有可及之處找到的形態。 我閉上眼睛是為在夢中找到你, 在頭顱後面, 在被奴役的世界後面, 這個失落的國家, 有一天我們將不自知地棄絕。 〈蛛網掛在理智上〉 蛛網掛在理智上, 在化成灰燼的風景裡; 愛的龍捲風已經過去, 一隻鳥都沒留下。 也沒有一片葉子, 全都走遠,像大海 枯乾時的水滴, 眼淚再也不夠, 因為有一個人,殘酷得像春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僅憑出現就把另一個人的身體分為兩半。 現在必須重拾節制的碎片, 哪怕總會缺少一片; 重拾空蕩的生命 在行走中指望它慢慢被填滿, ——如果可能,再次,一如從前地—— 填滿不認識的夢境和不可見的欲望。 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在那裡,殘酷得像白天; 白天,那道光緊緊擁抱一堵悲傷的牆, 一堵牆,你不懂嗎? 一堵牆前,我一個人。 〈遺忘住的地方〉(十六首選三) 一 遺忘住的地方, 廣袤的花園沒有曙光; 我在那裡只是 蕁麻叢中一塊雕鑿過的石頭, 記得風在石頭上方逃避失眠。 在那裡我的名字把身體 留給眾多世紀的懷抱, 在那裡欲望不存在。 這片廣袤的區域,愛情,可怖的天使, 沒有在我的胸膛 藏起他利劍一樣的翅膀, 當風暴掀起,微笑著滿是天上的恩典。 有一種熱望在那裡終結,它需要一個依照它樣子的 主人,讓自己的生命從屬手另一個生命, 沒有別的地平線,只和另一雙眼睛面對面。 在那裡痛苦和幸福不過是名字。 天空和故土圍繞一個回憶; 在那裡我終得自由卻不自知。 消散在雲裡,缺席。 輕柔的缺席像孩子的肉體。 那裡,遠遠的那裡, 遺忘住的地方。 九 是一個夢,虛無裡 安靜的空氣; 睜開眼的時候 脈絡消失。 時間呼出 植物的光線, 墜落的愛, 悲傷沒有何處。 影子回來; 嘴唇是水, 玻璃,孤獨, 額頭,燈。 沒有形狀的熱烈, 沒有故事的刑期; 彷彿抓住胸膛的傷口, 一個吻,欲望。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道。 十一 我不想,悲傷的靈魂,回到 我的哀歌刺穿的地方, 鮮活的身體間隱秘的搏動 就像我曾經那樣。 我不想記起 風暴中幸福的一瞬; 享受或痛苦,都一樣, 回來時都是悲傷。 那個命定的孩子 依舊緊跟我像一道遠方的光, 那些年少甜蜜的眼, 那道舊傷口。 不,我不想回去, 反而更想死去, 撕下影子,忘記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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