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和蔡蔡,她們大學住我對面寢室。永遠在我獨守空閨或是忘記帶鑰匙的時候打開大門歡迎我的人。
同學十幾年真是可怕的事。我們十幾個聚在一起,聊三天三夜也聊不完我們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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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歲 我和蔡蔡都當媽媽了}
蔡蔡前陣子寄來一個罐裝科學麵的照片,說想起我們的友情就是從一包王子麵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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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歲 國小四年級}
這個音樂班是小三招考的,但是我小四才插班進來。剛進這班誰也不認識,尤其媽咪一直交代這是個明星學校,音樂班的學生都很乖很文靜不像以前那個學校那樣野,我連坐著都不自在。
後來要上樂理課,和同學前往一間隔音的音樂教室,由於樂理老師是好好先生,這些據稱很文靜的同學竟呈現混亂的局面。當時流行吃王子麵,許多同學在瓜分,也有些人順手討一些調味粉放手心舔來舔去。
然後我看見蔡蔡。她左手捧著一些調味粉,用右手手指沾著吃。吃了一陣子開始舔左手,五隻手指都舔完後,可能看見瞠目結舌的我,於是揚起手中的調味包,笑咪咪對我說:
"ㄟ,妳要不要吃?"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也交到新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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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歲 小二升小三}
為什麼小四才插班?很簡單,因為小三沒考上。
小二生小三的暑假莫名其妙被鋼琴老師叫去考音樂班。考很多東西,包括國語數學,智力測驗,性向測驗,以及鋼琴。
一直都還記得考智力測驗時的狀況:一本簿子發下來裡面一堆奇奇怪怪的問題,要聽錄音帶的指示才能寫,老師說沒寫完沒關係,反正錄音帶說翻頁才能翻。
但是問題很快來了,我根本搞不清楚這是在幹嘛。為什麼要聽錄音帶的話?再說沒寫完怎麼可以翻頁?
於是我不翻頁,堅持把某一頁寫完,然後糟糕的事情來了──我不知道錄音帶說到哪一頁去了。
翻來翻去找不到,剛好翻到某兩頁有我最愛的迷宮。大概八個迷宮吧,還蠻難的呢。
厲害的我開開心心的把八個迷宮畫完了,測驗差不多也結束了。
這個生平第一次的考試,當然沒有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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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歲 小三}
至今想起來,生命中有好多個轉彎。只要有方向,這個路口來不及轉彎,下一個再轉,也就行了。
沒考上我一點也不洩氣,反正本來也就不知道幹嘛要考。開開心心的我升小三,在原來那個比較郊區的學校中延續我的童年。
當時我的導師是一個鄉音很重的男老師,這個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很疼我,什麼事都交給我做,連班上月考考卷都給我改。
有一次國語教到"冰雪"這一個詞,老師說”冰雪聰明”是拿來形容很聰明的人。
他寫了這四個大字在黑板,然後往台下一指,說:指的就是像石佩蓉那樣的人。
我正好在課本抄下冰雪聰明這四個字,心想冰雪和聰明哪有什麼關係,忽然聽到我的名字,抬起頭,全班都在看我。
山中無老虎的學校啊,猴子就稱王了呢。那一年,無憂無慮的我,有著一種像飛鼠張開雙臂飛躍樹梢的自在身影。
當然後來證明我的老師是錯的。
我後來長成了一顆迷糊蛋,沒有變成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但是他增強了我的自我概念,一度讓我自信而放心。甚至直到唸大學了,遇到一些挫折或是徬徨,我都會停下來跟自己說,既然曾經是冰雪聰明的孩子,如今也應該要有足夠的冷靜,來面對這些混亂糾纏。
小三這一年是我回憶中重要的一環。
上天的安排常都有他的道理,只是當時可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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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歲 大二}
說到上天的安排,我還是想到蔡蔡。
大二的我過得非常無聊,整天吶喊:”神啊!給我一個男朋友吧!”
神沒有聽到,蔡蔡聽到了。
蔡哥哥是交大高材生,於是蔡蔡向他哥施壓,逼他介紹有為青年給我。蔡哥哥想起一個高中同學,保證正直優秀。
”陽明的”。蔡蔡說。
啊啊?陽明的!!!
我那時生活被一個陽明的男生弄得小小的烏煙瘴氣,想起陽明心中就很鳥。
於是我說不要不要我不要陽明的!不要醫科的!我要清大交大理工組的男生,混混液體倒倒瓶子碰的一聲會冒煙像巫婆做法一樣的青年才俊啊!
但是蔡哥哥已經跟人家說好了,怕難以交待,蔡哥哥就叫蔡蔡自己跟他交筆友。
然後他們愛情長跑了七年。從他們交往之初我們大家就都看好,天作之合的一對,現在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多可愛。
而我後來嫁給HONEY,不折不扣───
陽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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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歲 國三下}
國三下的我無所事事遊手好閒,腦袋裡裝滿了很想趕快忘掉的垃圾知識。
小三為什麼沒考上?
誰管他小三為什麼沒考上?
然而這時我卻忽然知道答案了。是偶遇的國小老師告訴我的。他說我小三考的那次試,第一關智力測驗就沒過,測出來的智力大概是智障。
智障?我當時臉上出大概出現了小丸子的三條黑線吧。
被測出是智障,和被老師稱讚冰雪聰明的,其實是同一個時期的同一個我。
呵呵。不管哪一邊,其實都不用相信。誰真的了解誰的腦袋?誰應該去相信別人給的評量?
而且也都無所謂了,小四考了插班之後,我仍然和那十幾個女孩接續了同學十幾年的緣分。
我並沒有錯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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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
我有一件衛生衣的領口有一些蕾絲,好看是好看,但穿v領的衣服時常常會露出來,很麻煩。
所以有一天我拿剪刀把蕾絲剪掉,一勞永逸。室友看到了,說我太誇張。
過幾天我去找皮皮,看見她正把內衣剪一個小洞,把鋼絲抽出來。她說這樣丟洗衣機洗就不會變形。
親愛的皮皮,我們果然是同類人。
我的室友週末都去約會,落單的我要是心情不好就去對面寢室找蔡蔡和皮皮。蔡蔡雖然談戀愛,卻從不重色輕友,還是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狹義女子。皮皮跟我一樣單身,和我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們總是收留我,很快就讓我趕走孤單的感覺。
忘記是哪一年的情人節,(反正大一到大四我和皮皮都沒有情人),沒有情人的我和皮皮還相約去成大,吃情人餐。
我們開開心心的吃飽飽晃來晃去,皮皮還計畫我們一起跳出去對也是落單的成大男生說情人節快樂,看看人家會有什麼反應,只是膽小的我不肯實行只好作罷。
有人陪著,就不寂寞了。
就算落單也不孤單。即使沒有情人,也要開心過情人節啊!皮皮和我都這麼覺得。
直到找到情人以後,每次的情人節都還是會想起和皮皮一道的那個陽光燦燦的午後。
一路上有這種同類的朋友相伴隨行,就算沿途風光不甚旖旎,笑聲也不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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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擁著豆子,看著螢幕上蔡蔡寄來的她兒子的照片,豆子指著說:弟弟。
打開皮皮結婚的檔案,問豆子新娘子阿姨漂不漂亮,豆子猛點頭。
然後,
想起那個情人節。
想起一包王子麵。
想起很多的曾經.....
忽然覺得心裡有一種暖暖的情緒,滿滿的從心裡溢出來,濕了一地。
我們都是這樣認真生活的人。
在生命的轉彎處,我們都知道方向。
儘管我們都離開了生長的城市,分別在北中南三地,不再是一起吃冰的孩子,也不再住在連穿鞋子都不用,直接跳過去的對面寢室,但我明白我們都得到以前一直想要的東西,也認真的在經營我們的生活。
希望我們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