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雨的邂逅

雨霧以磅礡的氣勢及驚人的速度瀰漫四周午後時分，外頭下起豆大的雨滴。

當雨來臨的時候，我正在房間的床上慵懶地躺著。

聽到雨聲，我掙扎地將自己的身體做了小幅度的移動，

以便使我的目光能夠與窗外逐漸加大的雨勢獲得交集。

這場開始以零星但節奏十足的步伐到來的雨，在短短的一兩分鐘內，

驟然轉為澎湃的氣勢，一陣陣擊打著我房間的屋頂。

如果不是因為我眼見窗外下的是確實的雨，

我幾乎會覺得是不是我的上方正有著一道道的浪潮流過。

午後的雨一旦降臨，整個空氣馬上瀰漫著一股濕潤而清爽的氛圍，

不但酣熱的身軀直接得到清涼的救贖，沈重的心情也跟著透明起來。

我喜歡雨的氣息，因為它總會給與我置身水底世界的錯覺。

我彷彿置身於周遭充滿水流的水泥箱子中，

水流以極其怪異的形態垂直地衝擊箱的外殼，細流間保持了微小的空距。

我猜想，這或許是一種為了便於身處其中的生物順利呼息的精巧設計，

以讓他們在盡情享受滋潤的狂喜之餘，不必分神擔心窒息的恐懼和危險。

我在凝視道道水流的過程中，開始強烈地感覺到，

這些水流是具有生命意志的。

它們時而變細，時而變粗，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它們有時大攤大攤地奮不顧身，有時卻滴滴落落地嬌羞靦腆。

我不知道它們是否知道我正在觀察著它們。

也不知道它們所做的這些變化，

是不是一種想令旁觀者目瞪口呆的合力表演。

表演卻突然有收場的趨勢。

或許是它們意識到始終都沒有獲得掌聲的緣故吧。

我奮力從床上跳起，走向後院的那片草地，

以實際的行動表達對它們演出的支持。

直接灌入我鼻腔的是一股極其青蔥的氣味，

那氣味的美好讓我天馬行空地想著，

即使在此時變為一隻成天吃著帶有雨珠之草的牛，

似乎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抬頭撐起惺忪的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具有層次感的雨霧，

剛才的傾盆大雨已轉變為溫柔細小的毛雨。

在這片以灰白、濛茫、細小、濕柔為構成元素的雨霧中，

我有一種置身夢幻的感覺，

那感覺真實到我實在無法把這種感覺聯想為錯覺。

雨霧以磅礡的氣勢及吃驚的速度，很快地瀰漫在我的四周，

那雨霧，

是那種只要一個人的手臂長了些就無法清楚地端詳自己五指的濃厚程度。

接下來我所遭遇到的是，我的肌膚開始面臨雨霧的無可避免的襲擊。

一陣雨滴攻勢的後面，是瞬間籠罩住我全身的大霧，

幾次反覆後，我開始逐漸能夠體會到那種液態與氣體相互轉換的奇妙感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光線緩慢地亮了起來，

像是兩個相互對立的自然物訂了「雨過天青」的契約似的，

陽光倏地從雲團中竄出。

雨霧們識相地紛紛讓道，讓暖意直射我濕冷的身軀。

至於那些閃避不及的雨霧，則與陽光交織成一道道美麗的彩虹，

七彩的色調在空中顯得格外地突出。

我與這場雨的邂逅似乎就此結束了。

但我知道它仍舊會再度來訪的。

而當它再度來訪之前，我將會以期待的心情恭候著，

恭候著它與它的兄弟們，下一場更精采的演出。

作者 ：簡實新

文章來源 : 原載講義雜誌2001十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