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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5 11:53:03瀏覽573|回應0|推薦0 | |
4月中旬,東莞厚街鎮寶屯村一間狹小的出租屋內。肖芝雲左手握住餃子皮,右手麻利地舀上一勺餡兒,一捏一個褶,兩頭一掐,一個餃子就擺在了桌上。 肖芝雲做飯的手藝還是年輕時在長沙開飲食店時練就的。如今已退休10年的她,身處離家鄉近800公里的東莞厚街,搓著滿是麵粉的雙手。不一會兒,滿滿一桌餃子就做好了。5年前,她和丈夫吳孝安從老家來到東莞,當起了包租公、包租婆。被租客們稱為「房東」的他們,實際上是「二房東」,被當地政府稱為「二手房東」。 去年9月17日,新莞人服務管理局向全體市民發出關於徵集「二手房東」新稱謂的公告,公告稱當時東莞共有登記備案出租屋近30萬棟(套),具有2萬多名專門承包房屋從事出租和經營管理以及受他人委託管理房屋的人員(俗稱「二手房東」)。 「這些人員對我市出租屋的集中、規範管理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法律上並沒有一個明確清晰的概念和稱謂。請社會各界於10月31日前反饋至東莞市新莞人服務管理局。」時至今日,該公告還掛在新莞人服務管理局網站主頁的顯著位置。不過,由於東莞受金融危機影響衝擊較大,新莞人減少,出租屋空置率偏高,一些二手房東紛紛離莞,「取新稱謂的工作」剛剛啟動就陷入停滯狀態。 依然留在東莞的二手房東們,面對著日益減少的租客,利潤逐月縮水,甚至虧本,不少人押金已被套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這些曾為東莞發展提供了優質後勤保障的從業者,本是到珠三角淘金的,但在惡劣的經濟形勢下卻很難全身而退。 「從去年9月份開始,只有搬走的人,沒有搬進來的人了。」 吳孝安、肖芝雲老兩口2004年來到寶屯村,一直住在這棟黃色外牆的5層小樓的一樓。不到一米半寬的大門上方用燈箱寫著「租房」兩個大字,門口貼著張A4大的白紙,上書:合法出租屋。 一進大門便是樓梯,樓梯下面是老兩口的廚房,樓道旁的一個只有七八平米的無窗小房間便是臥室。一張一米寬的床,一個放著14寸屏幕電視的櫃子,還有一個冰箱和一張小桌子,僅有的5件家當把房間佔得只剩一條能容一人通過的過道。 「我們住在門口,好管理。」吳孝安說,夫婦倆須日夜輪流看管,一方面,有些臨時租客隨時會來租房,另一方面也為了保障整棟樓的安全。 2004年,這棟房子本由來自江西的兩姐妹承租,她們已經和屋主簽了到2008年才到期的合同,因為私人矛盾急於轉租。吳孝安便花了60800元買斷承租權,成為了42套房和一個門店的「二手房東」。 那時候42套房中的30多套租給長租客,每個月交給房東6500元房租,夫婦倆還淨賺2000多塊,當時吳孝安覺得自己選擇「南下」是何等英明。可第二年開始,隨著周邊民房陸陸續續建好,競爭越來越激烈,房子開始變得難租。吳孝安要求屋主把每月租金降到6000元,這樣每月他倆也能進賬2000元。2007年,房租再次下降,每月只需5500元,吳孝安夫婦每月還可賺到近2000元。三年下來,當時轉包時交的本錢基本賺了回來。租金逐年下降的趨勢,與整個東莞出租業的大環境相符。據東莞市對全市成棟出租屋做的抽樣調查顯示,以每間15平方米計算:2006年平均租金為200元/間,2007年平均租金為194元/間,2008年平均租金為184元/間。 吳孝安在2008年租賃合同到期後,又與房主續簽了5年合同。正當兩位老人準備好好賺錢的時候,一場他們聞所未聞的金融風暴從大洋彼岸刮到了東莞,刮進了寶屯村這幢三面透風的小樓。 「從去年9月份開始,只有搬走的人,沒有搬進來的人了。」肖芝雲沮喪地說。今年元月,吳孝安第三次找到屋主要求降租。屋主看老人工作負責,平時廁所壞了、天花板爛了,都是自己修好,便把租金降到了4600元,僅為2004年的七成,降幅為近5年來最大。 金融危機的到來,同樣讓屋主感受到壓力。同在厚街的包租婆王麗娥,2006年利用自家宅基地建了一棟6層樓房,有50個房間,總共1430多平方米。建好後,她把整棟樓租給了一個二手房東。由於厚街外來務工人員非常多,出租告示一貼出去,出租屋很快就住滿了。由於房子在厚街村路邊,租金收得比較高,王麗娥細細一算,一棟樓能收回月租11700元。雖然每月還要交200多元的土地使用稅和230元的衛生費,但收入依舊可觀。 可是到了去年,二手房東找到王麗娥,要求減租,此時王才第一次聽說金融危機這個名詞。隨著工廠倒閉和租客離去,王麗娥意識到此次危機實實在在影響到了自己的收入。她決定將月租降低1000元,可自己上繳的土地使用稅卻一分不減。今年春節過後,王麗娥感覺到危機仍未結束,返鄉工人過完年遲遲不來上班,到元宵節前夕,入住率只有不到五成。她的一些朋友的房子不在路邊,入住率更低,租金甚至降到了前年的50%。 「今年一個月能收到8000塊就不錯了!」王麗娥說,她從朋友的事例中得知今年二手房東與業主矛盾很激烈。目前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二手房東當初給的押金多,現在生意受到影響,便開始賴賬,既不交租,也不退房。這樣一來,房東既收不到租,也不能終止合同;另一種情況是,當初二手房東僅交一個月租金的押金,現在生意冷淡,收了租客一個月租金後便跑路了。 到3月,他的42套出租屋,只有18套有人住,所有努力都阻擋不住租客離去的腳步 春節過後,吳孝安也發現危機比想像得嚴重。附近工廠接連倒閉,失業離莞的人越來越多。到3月份,他的42套出租屋,只有18套有人住。 為應對危機,吳孝安把房屋出租價大幅調低,以前220元一個月的房間現在調到180元;140元的調到120元還無人問津,最後將到80元,才招攬到一兩位租客;門店的租金也從去年的2900元降至2600元。 問題最大的是20元一晚的短租房,2月份還能賺1000多元,可隨著一些過年來莞闖蕩卻沒找到工作的外來工陸續回家,越來越少人租房住,3月份短租房降到15元一晚,只賺了500多元。 吳孝安算了一筆賬,平均一套房子140元,現在只租了18套,空置率佔到六成,總收入2500元左右,再加上門店租金、短租房租金,總收入不到5500元。而要交給屋主的租金為4600元,加上電費500元、水費200元、衛生費110元,支出達到5410元。 「辛苦一個月,等於白干,一分錢都賺不了。」吳孝安說自己兩口子老了,能賺口飯錢就繼續做下去,畢竟回家也無事可做。可如果實在做不下去,只能回家。 吳孝安夫婦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虧本。春節過後,他們不奢求更多新租客的到來,只希望通過提高服務質量能挽留住現有的老租戶,這樣也不至於虧本。 以前兩天掃一次樓道的吳孝安,現在天天都拿著掃帚打掃衛生,盡量給租客提供一個衛生舒適的環境。肖芝雲見到租客下班回來,便主動迎上去和他們拉家常,詢問工作是否順利,讓他們有回家的感覺。 來自四川廣元的浦金枝和翟翠碧夫婦在此租住已經一年多了。去年「5·12」地震之後,翟翠碧辭工回了家,浦金枝怕辭工拿不到5月份的工資,便選擇留在東莞打工。翟翠碧在老家看到家人安好,便帶著5歲的孩子於6月底回來繼續打工。 「當時工作就已經比較難找,原來的廠也不要我,正好有個搞衛生的走了,我便接了她的工作。」翟翠碧的薪水從每月的1500元降到了900元。在一個綵燈廠打工的丈夫,春節後加班費到現在還欠著,地震後一年沒回過家的他開始想家,正和老婆商量辭工事宜。 「吳大伯(吳孝安)勸我老公別那麼衝動,辭了工就更難找工了。」翟翠碧和丈夫商量,如果下定決心辭工,就回家不來東莞了,畢竟這裡生活費和小孩的學費都是不小的一筆開銷。 吳孝安很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從放租的角度考慮,還是希望他們能繼續住下去。他又想了其他的辦法,聽說有些出租屋給租客配備了上下班的班車,以此來吸引租客。他也想效仿,可哪裡還有閒錢請車呢? 所有努力都阻擋不住租客離去的腳步,特別是一些春節過後一個多月還沒找到工作的外來工,走得特別堅決。 「當初就是為賺錢而來」 吳孝安在老伴包餃子的時候,翻看著一本東莞市厚街鎮出租屋管理服務中心編寫的小冊子——《厚街鎮出租屋「二手房東」管理暫行規定》。 差一歲就要步入古稀之年的他,僅剩的兩鬢頭髮已經發白,黑色西裝套著一件白色T恤,腳下蹬著一雙白色運動鞋,精神顯得格外矍鑠。他扶了扶金屬框的老花鏡,找到小冊子上寫明的自己的身份:承包房屋從事出租和經營管理的人員(含物業管理公司),稱作「二手房東」。 吳孝安1940年出生於長沙寧鄉縣煤炭壩鎮。退休前,他在煤炭壩煤礦的機關食堂擔任管理工作,妻子肖芝雲屬於集體工,在礦區開了個小飲食店,做早點和宵夜的生意。 2002年開始,礦區有一些三四十歲的人做生意賺了點錢,便跑到廣東發展。過年回到礦區,說在東莞做「二手房東」很賺錢,一年能賺好幾萬! 吳孝安動心了,於是2004年和老伴一起來到厚街,彼時吳孝安能領到近1000元的退休金,老伴肖芝雲也能領到600多元。 他們到厚街後先住在老鄉的出租屋內,然後四處尋找房子承租。跑了兩天後,他們看中了這棟位於寶屯村板屯路2號的建築物。「當時周邊的房屋也不多,但有一些工廠,租客應該不成問題。」吳孝安認為,這棟房子吸引他的地方在於三面都有窗戶。 可當年的搖錢樹現在卻成了無底洞,每月還得往裡貼錢。當時介紹他們來東莞的老鄉都已回了湖南,「有個人還在長沙蓋了棟很漂亮的房子呢!」肖芝雲一臉羨慕的神情。 淘金夢已經破碎,還搭上了本應安享晚年的5年光陰 自己管理一棟樓,把房間租出去,每月給屋主交一定的租金,交齊水電費,剩下的收入全歸自己,這是大多數「二手房東」的「包租夢」。 然而,吳孝安發現這個夢一直做得不容易。 首先,出租屋必須具備《房屋租賃證》,屋主一辦下來,吳孝安就迫不及待地在門口寫上了「合法出租屋」的字樣。 吳孝安被告知「二手房東」還得參加每年兩次的培訓,主要是治安管理方面,要求他們要嚴格按照有關規定對租客進行登記。2007年,吳孝安交了20元資料費和試卷費,參加了東莞市厚街鎮流動人員和出租屋管理服務中心組織的上崗考試。「開卷考試,都是選擇題。」以前在礦區管理食堂的吳孝安顯然不怕這種考試,很順利地拿到了「出租屋管理上崗證」,他的上崗證號是「040001」。 雖然考試過關了,可吳孝安說如果嚴格按照規定去做,會流失很多顧客。「比如一些短租的客人,他就是不出示身份證,沒法登記。」如果嚴格按照規定「禁止將房屋出租給無合法有效身份證明的人員」,很多短租房將租不出去,吳孝安顯得很無奈。 有時想多賺點錢而放棄原則的吳孝安嘗到了苦頭。那是2005年的一個夏天的上午,他習慣性地上樓打掃衛生。當上到四樓時,看到410房的門虛掩著。該房房客是個老租戶,此時應該上班去了,房門怎麼開著呢? 他推開門一看,一個前一天晚上才入住的留著平頭的男子光著上身,穿著底褲,在翻著什麼東西,床上的衣被已經被翻亂。 吳孝安反應機敏,一把抓住該男子,一邊大聲喊:「抓小偷啊!」這男子三十來歲,又高又壯,想掙脫逃走。吳孝安死死拽住,不肯放鬆。 那男子看見旁邊房間有人出來,便用力把吳孝安推倒,往樓梯口跑去。吳孝安一個踉蹌從四樓的樓梯上滾了下來,後腦重重地磕在地上。 肖芝雲把吳孝安送到厚街一家醫院,光看病檢查就花了3000多元。隨後,肖芝雲讓兒子把丈夫接回家養病。「在長沙的醫院檢查說是腦震盪,又花了2000多,兩個多月都白幹了。」事情過後吳孝安沒有報警,「畢竟沒有損失東西,況且那人根本沒有留什麼資料。」 受過皮肉傷的吳孝安現在面臨著經濟上的損失,淘金夢已經破碎,還搭上了本應安享晚年的5年光陰。 「以後就給屋主打工算了,每個月還有一千多塊的固定工資。」吳孝安看著周圍倒閉的工廠,實在想不出自己的這棟三面通風的出租屋還有什麼優勢吸引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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