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為父親上完香後,準備走到停車場取車送媽媽回家,我扶著她慢慢地穿越斑馬線,才走到一半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催促的喇叭聲。
我回頭和車上駕駛對看了五秒鐘,懷疑對方到底知不知道行人路權優先這件事。不過很顯然對方不把 The right of way 當一回事。
駕駛搖下車窗,讓我正好看清楚了是個年輕人。對方不甘示弱,沒好氣的說:「不會走快一點喔?」接著從副駕駛座傳來一聲嬌滴滴,晴天霹靂轟天雷:「幹!」然後駕駛猛踩油門,車子揚長而去。
「哇!」沒料到車上還有會飆國罵的苦海女神龍,我一下子還適應不過來,音浪太強~~不晃會被撞到地上~~
「怎麼回事?」母親沒明白剛剛後頭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小混混在耍流氓。」很快整理了一下情緒,我很驚訝自己竟然一點也沒生氣,不過倒是替那對年輕人的無知感到有點難過,他們的人生其實還很長,祝福他們未來的路不會走得太辛苦。
第二天早上安排為父親誦經追思,在休息時間和師父聊起前一晚的事。師父聽完我的描述後說她想到一個故事,她先問母親知不知道蘇東坡「八方吹不動,一屁打過江」的故事,母親搖頭說不清楚。師父於是跟大家說起故事的典故:
蘇東坡隨佛印禪師修禪,有一次出定後開心的寫了一首詩:「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蘇東坡很得意,要書僮把詩拿給佛印禪師看,佛印禪師看完笑了笑,在詩上加了眉批:「放屁!」交給書僮帶回去給蘇東坡。
蘇東坡看見斗大的「放屁」兩個紅字,哇,這可不得了了,立刻火冒三丈破口大罵:「師父欺人太甚,不讚美也就罷了,何必罵人?」 蘇東坡氣呼呼找佛印禪師理論,只見師父大門深鎖出遊去了,門板上貼了一副對聯,上面寫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蘇東坡看完後氣慢慢消了,這才體會出禪師這句話的意思,於是自嘆自己修行尚差遠矣!
為父親守靈的這幾個星期,確實讓我心情沉澱不少,不再像以往那麼躁動,這大概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吧,我想。
母親原本執意要送完父親最後一程,但是擔心母親觸景傷情,我們選擇沒有讓母親全程參與父親出殯火化過程。民間習俗有此一說,護喪妻是不能送亡夫上山頭,或是看著亡夫火化,否則自己和子孫會倒楣一輩子,母親對這說法是半信半疑。
「這是什麼怪說法?」天蠍座AB型的女人,不讓她送摯愛的老伴最後一程,沒有給她一個說法,她可沒那麼容易就被說服。說起台灣喪禮有許多民間禁忌,不管有道理沒道理,寧可信其有,沒必要去挑戰這些古老的禁忌。
「除非....」我說。「這個妻子有再嫁的念頭,那就另當別論。」古早流傳下來男尊女卑的習俗,給女人扣了一頂大帽子,儘管邏輯上有點說不太過去,但傳統就是傳統,對母親倒是有點作用,雖然我自己講得心虛。
「這個我知道,確實有這樣的說法。」師父笑著點點頭。「其實孩子們是不希望妳一直傷心,這樣阿公他也會不放心,會走不開。」
「阿嬤,我幫妳再找一個男朋友,結婚然後第二天再離婚,這樣就可以去送阿公了。」外傭阿雅知道阿公和阿嬤感情很好,也在一旁湊熱鬧幫阿嬤出餿主意。我腦中突然想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句話,用在媽媽身上,很奇怪的感覺。
「阿嬤八十歲了還要再嫁喔?」母親自我解嘲地說著,她臉上露出的笑容像雨後的驕陽,一掃連日的陰霾,大家終於盼到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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