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台北的清晨,路上的車子不多,行人也少;開車時可以搖下車窗,涼風輕輕吹拂,好悠閒的享受.上了高速公路就不一樣了,很短的時間就必須加速,風馳電掣的急駛,緊閉住車窗,陣陣呼嘯的風切聲,讓人感覺彷彿飛翔在天際.這種快速轉換的心境,我相信我的那位一位喜歡放風箏的病人,一定有更深層的感受.

      他今年66歲,是一個業餘的風箏玩家.幾年前退休後,放風箏變成了他和太太的最愛.他告訴我最喜歡和太太放運動型的風箏,做雙線二人的飛行,一個早上就可以汗流浹背,達到運動和遊玩的樂趣.三年前他在放風箏時感到右手上臂疼痛,到醫院的骨科檢查,原來右上臂的骨頭裏長了骨髓瘤,骨科醫師要他立即動手術,不然骨折後更難處理.手術後他轉到我的病房做後續治療.

      詳細檢查後,原來他已經是第三期的多發性骨髓瘤,除了右上臂要做後續的電療外,還要加口服化學藥物治療,以及老藥新用的"賽得 "新藥治療.在太太的細心照料下,半年後他的病情就控制得很好,只要一個月回診一次,他又能和太太去放風箏了,只是已經不能像以前那麼劇烈那麼盡興.他常常在我面前說現在太太風箏放得比他好,他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但是這場病讓他們老夫老妻的感情更甜蜜,還好有太太......一旁的太太不好意思的微笑著.我發覺"還好有太太"竟然變成了他的口頭禪.

      上星期他回來看門診,我才發現有三個多月他沒回診.他告訴我太太原本有糖尿病,三個月前突然惡化,又併發腦中風和肺炎,和病魔對抗兩個多月,五月初過逝了.....(我心裡想:怎麼又是一個人生無常的可憐人!)他落寞的說,辦完太太的後事,女兒回南部夫家,唯一的兒子也回國外繼續深造;現在只剩孤單的他在空盪盪的家裏,不知如何是好......兩個多星期才想開了一點.

      他來向我辭行,要獨自開車去流浪,帶著心愛的風箏,到以前和太太放過風箏的每一個地方走走,回想過往的甜蜜時光,放放風箏,感受飛行在天際的快意.他告訴我只有在放風箏時,才找得到太太的笑容,太太的愛.他恨不得自己也能有翅膀,和風箏一起飛到天際找太太,他知道飛翔在風中,他才有家的感覺......他告訴我要離開一陣子,請我原諒他.....我給他多開了一些藥,請他多保重.

      從安寧療護的觀點,我知道他現在需要的是喪失愛妻後的悲傷輔導,但是不管我說什麼樣的話,都比不上讓他和心愛的風箏一起去找回心靈的寧靜和心靈的故鄉.我想起了常聽的那首"風兒輕輕吹"的歌:風兒你在輕輕的吹,吹得那滿園的花兒醉,風兒你要輕輕的吹,莫要吹落了我的紅薔薇,春天的花是顆小蓓蕾 ,夏季裡艷紅的更嬌媚,秋天它花瓣兒處處飛 ,冬季裡心碎是為了誰....就用這首歌送你吧!祝你一路順風,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