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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無名-56-
2022/07/05 20:53:20瀏覽299|回應0|推薦2

第三年十一月月初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百草廬的病床上,道恆這回可真不是在偷懶,他是累壞了,躺在床板上歇息。

但休息中,身後有什麼動靜還是都能知曉的。

「怎?你又來啦。」

道恆看都不看就猜到來者定是無名。

「道恆師父……是你自己說我隨時可以來這裡找你學習醫術和說說話的呢。」無名沒有平時有活力,但與道恆說起話還是很隨興。

「我可以後悔嗎?還是我躺著說話就行?罷了罷了,我這就起來。」想到不起來無名可能會幹些什麼,他可躺不住了。

「山人時間寶貴,咱們這就開始吧,這次要讓你學……哎?看樣子得先緩緩,準備迎客吧。」

道恆與無名都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對夫妻抱著個男孩兒跑來求醫,道恆讓他倆將孩子放在了病床上。

「這……」道恆先以眼觀了這孩子模樣就愣住了。

那當爹的才聽見一個字就急了:「道長?道長!您說話啊!小兒這到底是啥怪病,怎會不時昏睡過去?」

「喔……呃呵呵呵……沒事的,剛剛……只是在想,稍後肚子餓了要吃點什麼,哈哈。山人一旦餓了就容易走神,老毛病了,莫怪、莫怪。」道恆笑著讓對方放寬心。

孩子他娘卻不能放心,孩子可都是父母心尖尖的寶啊。

「此言當真?可道長的神情……」她真的快憂心壞了。

「甭多心。令郎病症雖頗不尋常,但要說是不治之症還言之過早。

只是其中確有棘手之處,需要山人思量幾番,醫治時才能多幾分把握。」

無名乖巧地給道恆師父打下手,可也聽不出師父這話說的是真是假。

「謝天謝地。幸好有道長在,其他大夫只知道狀況不妥,卻沒人能理出頭緒來。」孩子他爹拍胸慶幸道。

「這是因為令郎的病,本就不是大夫能處理的啊……」

道恆說了這句話,讓當爹的疑惑的嗯了一聲。

道恆卻不好說出口,只能先詢問對方:「沒什麼。有事想請教賢伉儷。令郎似乎練過武?」

「咦?只是隨村中獵戶練些強身用的拳腳,也能算是武功嗎?莫非是因此練出問題?」孩子他爹奇道。

道恆搖了搖手:「跟這無關,如果只是強身的話……稍後山人會開出藥方,雖無法根治病情,但可助令郎平復氣血。在根治此症前,令郎依然會偶爾昏睡過去,但這對令郎來說其實不是壞事。除此之外,你們要注意……」

在道恆一番叮囑後,夫婦攜子離去。

道恆嘆了一口長氣,無名不敢在此時開玩笑:「師父似乎面有難色?」

「沒什麼,想起一些往事罷了。」

道恆不太想說,起了頭又會給無名追問到底,乾脆搶先問起無名問題:「你認為對醫者而言,最大的難題是什麼?」

無名仔細思量了片刻才開口答覆:「需要在人與人間取捨性命的時候。」

這也是現在無名行俠時最常遇到的困境,她誰都想救,偏偏只有一雙手,一個人……

「嗯,皆言生命無價,然一旦有所取捨,便有高下與價值之分。

這種比較存在於善惡,存在於親疏,也存在於功利。

大災大疫時,面對無窮傷病,資源與時間都變得有限。

先救岌岌可危的?先救曾積德行善的?先救生機明確的?

然而總是時機到來時,才知道哪裡顧得了這許多……」

道恆沒能阻止無名朝他發問,因為無名又從這些話裡找到了新的問題。

「師父又是如何想的?」

還好這個問題道恆時不時都在腦海中省思,不算難答:「於我而言,行醫最難,在於面對診治的錯誤與失敗。」

師父這話意思難道是……

「曾有師父治不好的人?」

道恆可真笑出聲了,這孩子對自己也太有信心了罷。

「傻孩子的傻問題,山人終究不是仙,當然有治不好的傷病。」

復又收起了笑,嚴肅且認真的對無名說:「然而,這能當作失敗的藉口嗎?醫者有下一次機會,但患者有嗎?

醫者所背負的人命和責任永遠只會遞增,不會減少。

因為此事無法以算學衡量。

因我喪失的性命,與因我拯救的性命,兩者無法相加而相抵。

不論因我而死還是因我而生的事實,都只會互相獨立並永遠存在。

所謂起死回生的神醫,終究只是江湖神話與傳奇。

也許有朝一日,醫術會進展到我們難以想像的境界,但在此之前……唉……醫道就是一條負疚前行的路……」

道恆愈說臉色愈哀傷深沉,把無名都給嚇到了:「師父別哭!」

「啊!?你哪隻眼睛看到山人在哭?」道恆傻眼又大聲地吼了無名一句。

無名很委屈……臉上是沒哭啊,可是感覺那股悲傷都要從師父的身上破膛而出了。

道恆看著無名那委屈的臉色,怪哼了幾聲:「看來,今天得出難一點的功課才行。你可知功體五行與病理之間……」

為了轉移無名注意,道恆師父這次的授業內容特別充實。

一方面是怕木人心知道自己讓無名在這受了委屈會來找自己算帳,以為木人心沒了武藝就好應付?那可想太多了,機關師最厲害的永遠是機關術,武藝只是輔助。

另一方面嘛……

道恆也對無名在醫道上寄予厚望,迫切的期望無名能快速成長成一名比自己更合格的醫者。

由於一口氣學了太多,無名回到舍房時,腦袋仍微微發脹,根本忘了什麼師父在哭、自己覺得委屈之類的事,整個腦海都只有醫經的文字在飛……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第三年十一月上旬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百草廬的日常習練。

「今天,我們先複習功體五行和病理之間個關聯……」道恆不停遞給無名一些書頁和藥草,嘴裡述說著。

「請師父指點。」

無名接過藥草,邊與書頁的圖鑑對照銘記,一心二用聽道恆講課。

少傾之後,道恆突然嘆著氣說:「今日之所以講述這些,是因為……嗯?」

他停住了講述,抬眼望向撞開百草廬大門之人是誰,居然是幾天前那孩子之父。

「道、道長,咳咳!」

「莫急,喘口氣再說,發生何事?」道恆看無名已經開始收拾藥材與書頁,滿意的點著頭,女娃兒就是通透。

「是這樣的,小兒自上次來看診後,就如道長所說,只是偶爾昏睡但無大礙。所以我們也就等著道長找到方法幫小兒治療,並依道長所說暫時不再讓小兒練拳。

但今日小兒昏睡過去後,不但體溫忽高忽低,還抽搐得厲害,怎麼看都不對勁。原想把他抱來給道長看診,但村裡人提醒不宜顛簸,說是會加重氣脈不穩。」

「喔?如此處置確實無誤,幸好有人能留意此事。」道恆訝異的點著頭,看來那村裡還有醫者麼?

「是啊,多虧村裡那位通拳腳功夫的獵戶提醒。他可真是個好人,向來關心小豆子的病況,就是說話方式讓人不太習慣。」

「原來如此。你們村子我知道地方,我先趕過去。無名,你一起來。」居然是獵戶,大概是自行摸索出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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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中,道恆面有難色,幾度開口欲說什麼:「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聊過醫道之難嗎?其實我……不,沒什麼,之後再說吧。」

無名正聽著呢,就這麼沒了下文,她眼兒眨巴眨巴的,不滿地朝道恆撇了撇嘴。

一段時間後,道恆與無名到了孩子他家,道恆出手讓孩子安穩了下來。

「多謝道長救治我兒。」孩子他娘面露感激。

「還沒完呢,山人只是先讓令郎鎮靜下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治療。此處便借我師徒一用可好?夫人請先在外邊等候。」道恆說話客氣,但若孩子他娘拒絕,道恆也無法治了。

「豈敢不從,有勞道長。」孩子他娘連忙退了出去,還將門守得牢牢的,不准他人靠近。

「師父,是有需要用上天清訣的地方麼?」不然道恆師父不會刻意清場,還一定要帶上自己出閣來。

「嗯,不是……在診治前,小豆子的狀況需說與你知,你先耐心聽本山人說完再問問題。」道恆怕不補一句,無名中途要是提問數十次,那今個兒正事就都甭做了。

「你的體質是難得一見的功體五行齊聚。有人則是同樣難得一見的功體五行皆無。小豆子……則是功體五行紊亂。

這種體質理當不至對日常生活有所影響。頂多真氣難聚,習武難有進展。除非像小豆子這般,意外凝聚出紊亂的五行之氣在體內衝突。才會偶爾昏睡,以本能鎮靜和保護自己。

不過方才所言甚至稱不上理論,只是揣測。畢竟功體五行紊亂之體,我也只遇過第二次。」說到此次,道恆臉上沉思著什麼,比了兩指出來。

五行皆無,無名已經懂得是五行俱全的反像,五行紊亂……聽道恆師父講解才知,世上還有可能存在著,數種功體同存之人,只是不滿五行,會造成氣脈彼此相沖……此類人,不該習武,方得保一世安穩。

「且若不是你在,我沒有把握能治療,或說改善這種體質。

本次我打算以你為橋,導引和疏通小豆子體內紊亂的五行之氣。

但目前你還不具備牽引過程中需要消耗的大量真氣和經驗。若你習武與習醫之日再多一些,也許類似狀況你獨自就能處理。現在呢……還是讓本山人來罷。等你做好心理準備,沒問題的話這就開始。」

道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看這女娃兒這次又要問什麼,希望她問快點。

無名對孩子的天然保護欲,壓過了她對此次療程的各種好奇,有什麼問題,都打算等到治療孩子結束之後再問。

「我該做什麼?」

啊?本山人準備了一肚子的答案,就問這句?

「你好比容器,不需多做什麼。紊亂的五行之氣對其他人恐與毒藥無異,但對你而言……大概只像吃飽太撐。就像你上次吃了藥之後那樣,明白嗎?」道恆說完,無名便點了頭,不再提問。

「稍後我出手時,你可內觀,但勿抗拒,放鬆心神……」

換無名傻眼了,師父們沒教自己怎樣在不運使心法的情形下內觀啊。

但此時要問問題也來不及了,道恆匆忙開始了治療工作。

一段時間後,道恆突然低聲驚叫:「這!竟會如此?終究還是沒那麼簡單咳……咳……」

「道恆師父……您沒事吧?」無名很擔心他,自己則是沒什麼感覺。

孩子他娘聽見驚叫推了門進來:「道長,如今我兒已是康復?」

道恆臉色青白交織,氣息紊亂不已:「咳、咳,令郎只需要再做靜養就好,過去的症狀已不會再復……咳、咳。」

「師父!」無名還是攙扶住了道恆,道恆看起來狀況好差。

「知道小豆子沒事就夠了,倒是道長……?」孩子他娘驚疑不定,道長這是怎了。

道恆努力擠出一臉淡然開口回應:「不……咳……打緊,名兒扶我回閣……」

無名朝那位愛子心切的母親點了點頭算做道別,攙扶著道恆啟程回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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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閣路途中的山道上,道恆不停的喘著氣,愈走愈慢:「咳咳,歇息一下。山人真氣所剩無幾,累得夠嗆。」

無名扶著他在路邊一處勉強算是乾淨的地面上坐下調息,道恆還在唸叨:「回去非得好好躺上幾天才行。」

「否,汝今後寢於此。」一名獵戶打扮的人突然冒了出來。

「啊?你誰啊?開口就沒好話……」道恆都快累死了,真不想節外生枝。

「毋須相認,某本非來此敘舊。」

「這聲音?難道……你怎會喬裝在此?」道恆想起了有一個人,曾經就是用這種語調說話的。

「何妨一猜?」

「原來如此,小豆子之所以氣脈有異,是受外力所為?」

「然,某原只欲潛伏此地,就近監視爾等。不料此子,與吾兒一般體質。」

「於是你私下刺激他的氣脈,讓他出現與令郎當年相同之症,好引誘我來診治?」道恆眼神如刃,問的話帶了幾分火藥味。

「如此,恰能揭露汝輩表裡不一、偽善之相。當年若非汝囿於正邪分際而返,吾兒豈會喪命?」

「不,不是那樣,當年把握太少,若貿然出手亦是徒害性命。」道恆語氣很差,但是此事亦為他心頭的遺憾。

「故寧可無為,置其待斃?莫以為某不知。當年若汝不惜真氣出手,吾兒尚有一線生機!」

「我無法否認這點。但我這弟子與此事無關,讓她離開吧。」道恆試著讓無名先離開,無名以眼神詢問,他回了一個少安勿躁的手勢。

「待其通風報信?莫以此欺某。」

「就算她不搬救兵,此處離閣不遠,你就不怕隨時有人來援?」

無名算是發現了,幾位師父都是人精,每個說謊都是面不改色,跟真的一樣。有無名在此,何需搬什麼救兵?

「甚懼,然汝真氣已竭,傾刻可取。余一子,不足慮。」一個小女娃兒,阻止不了自己復仇。

「我還是不懂,聽起來今日之局是你設想好的陷阱。但如果我是在閣中為那孩子治療,又或決定放著那孩子不管呢?你豈不是依然沒有出手機會?」

無名聽這話心中一奇,難道這是道恆師父反過來設的局嗎?

「又何如?某既為復仇一捨過往。若此事不成,當繼續潛伏。即便有失,亦不過失一黃口小兒。」

道恆臉色沉沉,以別人的命做底本,來引誘自己上鉤麼。

「呵,知汝不以為然。但某不需慮汝之所思,理同汝不以吾兒性命為要。汝,尚有遺言?」道恆的臉色讓那人很滿意,道恆不開心,他就開心了。

「有啊,其實我從以前就想問。你說話為啥這麼陰陽怪氣?」道恆突然發難,話問得又酸又毒辣。

獵戶打扮的人被道恆這一問,氣到直接提刀出手,無名飛身擋下。

道恆依然是一臉疲憊不堪的坐在那,這種情形他卻還有心神與無名說話,連挪一步的意思都沒有,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給無名:「咳咳,還記得先前我在你身上測試五行功體的藥劑嗎?服下它。一起活下去吧。」

無名怎麼可能帶著那種丹藥出門,道恆也想到了,他有帶,這是他預謀好的,一把藥丸子混在一起,直接遞給無名,無名想也不想就吞下去。

藥效的強勁讓人難以相信,僅僅一招,那語調奇怪的人就倒在無名扇下。

他身後的地面,甚至被無名的真氣劃出數道幾尺深的細長溝壑。

「豈有……此理……以她之齡……」

「就是這麼回事,算你運氣不好,遇到這種怪胎。」道恆總算舒心了,攤著手對那人說道。

「不公平……她……吾兒……」

「抱歉……」道恆向那人道歉,這句話還是他欠對方的,其餘的,只能說那人兒子命不好,沒遇上一個無名。

道恆眼睜睜看著那人斷氣,連事後都沒讓無名給對方收屍,就讓她把對方丟在那裡,之後道恆再找其他弟子下山處理即可。

他是仁醫,不是醫仙,也不是楚天碧,他有脾氣的,給了對方三次機會,對方都沒有回頭,那這仁,就不必了。

「師父,您還好嗎?」

道恆揮揮手,表示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以回閣了,連攙扶都不必了,他可以勉強自己走穩的,真氣恢復到夠他正常行走了。

「有什麼疑問之後再說吧。山人累了。」

花了數個時辰,無名終於拖著疲憊又疼痛的身軀與道恆師父緩緩回到閣內。

那藥……實在是非必要不要使用比較好,這種事後副作用的經脈疼痛真的難忍。

若不是還要護著師父,無名肯定輕功一提飛奔回弟子房躲著發抖流淚。

之後道恆師父留下一句我要閉關養傷,便數日不見人影。

在這期間,只讓蕭師姊給無名捎來新藥方和煉製要點。

據蕭師姊所說,道恆師父為自己準備了三處可以偷懶的地方。

只要還有力氣躲起來偷懶,就應該不用為他擔心。

無名點頭應了,就當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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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十二月上旬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道恆著人去喚無名前來百草廬,無名一見到他就立刻提出了積壓已久的第一個問題:「師父傷勢已癒?」

「還行。」道恆就知道這女娃兒放心不下自己,躲了一陣子還是露面了。

「要不是這次受了重傷,平常還真沒有那麼好的藉口可以每天……呃,可以每天沉澱一下思緒。」

無名鄙夷的看著師父,所以師父這是讓徒弟白擔心他了是麼。

「這次讓你過來,是要說段往事。畢竟已牽連於你,不給個交代說不過去。」道恆是故意的沒說,被那人跟了這麼多年,他也煩了。

「那為獵戶名為不二刀陳昭,是曾經名動江湖的黑幫大老,當年行事亦正亦邪。陳昭出身於武學世家、自負天賦,但獨子陳律習武進展卻分外緩慢,是其心病。為此,陳昭試圖以真氣為陳律貫通經脈。不料陳昭真氣與其子體質相沖,刺激之下令其走火入魔。後來之事你應當不難想像。」

無名想了一下,是不是就像是石崑每次倒下的樣子那樣?

「我前往診治時,發現陳律是五行紊亂之體,受激之下五行之氣同時活躍。

當時唯一可行之策,是以仙風觀溫和的道門真氣,一點一滴鎮壓與磨耗作亂的五行之氣。然而此事是想得到但未必做得到,即便如今的我,把握亦不到一成。

過程中若稍有不慎,陳律與我都會受真氣反噬。姑且不論我會如何,但陳律勢必無法倖免。

於是……就如陳昭所言。

我不敢出手,不敢為那一線生機放手一搏,但也許更多的是顧慮自己。就這樣,我持續猶豫,直到陳律失去性命。

而在陳昭眼理,我便成了那個拒絕醫治他孩兒的惡人。」

道恆回憶起此事,便不停地嘆氣,但他更想知道自己看好的徒兒會怎麼選:「若是你,當時會怎麼做?」

「委實……難以決定。若是弟子身邊之人,弟子願放手一搏,爭取一線生機……但僅僅是個萍水相逢之人……弟子不知自己是否也會做此決定。」

無名的個性天真善良,但她行道的態度始終飄忽不定。

道恆將其解釋為,她的個性源於她自身,但她的態度取決於別人是誰,又是以何態度對她的。

就像一面上好且稀有的水銀鏡子,映照什麼,便反映什麼。

「嗯,若再次面對同樣的情形,恐怕為師依然不知該如何決斷。人不只會為做過的事感到後悔,也常為沒做的事感到遺憾。所謂心魔往往由此而生。

先前我曾問,若持有足以影響他人命運、死生之事的工具。是否能代表擁有對他人使用工具的權力?

如今則問,當他人需要時,又如何判斷自己是否應該行使工具。

代價、道義、立場、自身能力……當諸多事務糾纏,便讓許多決定無法單純用是非來權衡。

為師不過是江湖中人、一介醫者,格局與影響也就止步於此。」

「道恆師父……你開始絮叨了呢。」無名眨巴著眼睛,發現道恆師父語調越說越沉重,乾脆耍寶逗一逗師父。

「啊哈哈,是嗎?頭上的確也開始多了幾根白……!罷了,不跟你計較。」知道無名故意逗自己一樂,道恆心腸又更軟了幾分,這徒兒沒白寵。

「總之,你還年輕,指不定哪天你會走入朝堂身處高位,或在江湖上掌握一呼百應的權柄。便會面臨許多更加困難的決定。

若真有此刻,不妨回想你在閣中數年的經歷,以及你入閣的理由。

這理應會是你人生中相對單純的時光,所思所想接近初衷。

或許可以幫你……幫你成為不會厭惡自己的人。」不過女娃兒入閣的理由早就達成了一半,她想隱瞞自己離魂症之事,現在根本沒人會問了。

「哦……師父喜歡我明明什麼都怕還裝作沉穩那時嗎!?」

這女娃兒聽人說話都不聽重點的麼!

重點是不要誤入歧途,不要忘記本心,不要忘記自己許過的承諾!

不要讓自己在未來有所愧疚與悔恨!

而且她在自己面前除了一開始稍微有些拘謹,後來根本放飛自我,什麼時候沉穩了,啊?

拿她真沒辦法,道恆乾脆開始給她上課,只有學東西時她才會安分一點。

「今日除了醫理,還要授你一式應急之術——七法星竅。這是一門靠自身真氣化作金針入穴,同時大量救治數人的手段……」

道恆示範了一次,讓無名用真氣先在木人心給百草廬做的醫學用木人上施展一次,再讓她施展在自己二人身上,確認她學會了,才點了點頭。

「師父,蕭師姊沒學這招嗎?」

無名總見師姊帶著大量銀針與藥包,很是沉重。

「阿菱的真氣不足以讓她學會這招,她對武藝的習練過少了,就專心做個普通的醫者罷。」

無名懂了,只有同時習練武藝與醫術,才有可能學會這招七法星竅,師姊一定很遺憾。

「至此在醫術基礎的部分,為師已經沒有什麼能傳授的,直到你……」

依道恆師父所言,相比實際看診,如今能單純靠口頭傳授領悟的已是不多。

他讓無名暫時不用再來此找他習醫了,可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師父又想偷懶一段時間的推託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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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十二月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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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子時,五老山黃靈峰頂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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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上的水氣瀰漫,雪白飄忽的雲朵圍繞整個山頂,此處彷若自成一界。

昏暗的天色彷若是在提前替一對生死摯交的決裂哀悼。

楚天碧早早就等候於此,悠然地目視雲海,直至段霄烈的出現。

「你來了。」楚天碧身揹長劍緩緩轉身,與段霄烈遠遠相對。

楚天碧永遠顯得不喜不悲、風度翩翩、冷情淡然,將所有對天下、對百姓、對眾人的憐憫與愛護,以及……微不足道的一點私心,藏在心底最深處。

少有情緒外放的時候,見著的那幾次真情流露,都在生死離別之際。

段霄烈則是在臉上永遠掛著怒容與不屑,彷若對天下有著極深的憤恨,但眼底永遠保持冷靜,看似想什麼就說什麼做什麼,實際上心中藏著無數秘密與壓力。

「如今與你同立於此地,當年的事情……實是歷歷在目。」

段霄烈只想盡快結束這場本不必存在的爭鬥,他雙臂環胸,一臉不耐:「哼……省去囉嗦的叨絮吧!」

段霄烈手指微顫,但該演的戲與他將要做的事,都是真的,且必要的。

「你那些荒謬的思想,已使俠隱閣分崩離析,至今你仍看不清嗎?」

「我始終相信人性生而為善。縱使曾經誤入歧途,也應給罪人一次改過的機會。」楚天碧走近了一些,清冷翩然又教養良好的他,說不出一句難聽的話來。

「哼!滿口迂腐的仁義禮智!你饒恕惡人,成就了自己的仁義道德,卻不顧無辜良善暴露於再次受害的風險之中!」

楚天碧那雲淡風輕的模樣,讓段霄烈臉色愈發的難看,又冷哼了一聲啐道:「你這種只躲在深山裡修身養性的隱士,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要使世道太平,唯有殺盡惡人,斷盡一切禍根!」

楚天碧依舊清冷淡然,衣角隨風翻飛,一頭長白髮絲微微飛揚,好似欲乘風而去,化身為仙。

「以暴制暴,只會引起更多戰禍與災難,仇恨不減反增。

仁心為先,俠義方成。

若我們連信任人性的勇氣都喪失殆盡,豈能成就真正的祥和之世?」

兩人理念始終相左、各執其詞,但若要無名問於自心,答案會是——不問歧路,全力保護好身邊之人,才是行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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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霄烈起手一招日月鑑分明,配合自身心法焚心八獄擊向楚天碧

楚天碧自不可能坐以待斃,持劍一掃,也還以一招彼岸弱水橫,招式裡有冰珠飛散而出,與焚心八獄的真氣撞擊在一起,瞬間化作水霧。

兩人全神貫注,將自己的道化在了招式之中,你來我往,勢均力敵。

這樣下去分不出勝負,兩人齊齊退了數步,開始凝聚自身最強真氣,片刻後同時出手。

段霄烈施展了融合他道的六道轉輪迴,楚天碧也施展了他的萬道一心劍。

兩人的真氣對撞,形成的強大氣流將五老山的沙石草木吹得雜亂無章。

真氣所現幻影中可見冬日寒梅在焚骨大火中飄舞,最終是楚天碧手持萬古聖清,以萬道一心劍暫時壓制住了段霄烈。

「你的所作所為,只會招來更多的仇恨與災禍,你還想繼續一意孤行?」楚天碧眼含悲憫,神情清冷的問著。

「衍生而來的仇恨與災禍,只是戰火下的餘燼。

只要用更強的力量壓制、滅絕這些惡徒,在更遠的將來,就不再需要犧牲無辜之人。

縱使有無辜者因此喪命,為了建立太平盛世,那也不過是必要的犧牲!」

段霄烈義正嚴詞,他道無錯,這些都是為了永久的太平該有所取捨的犧牲罷了。

「過去數年來,閣中師長多次提議要阻止你的荒唐行徑,但我始終希望你能自己體悟,停止殺伐。如今看來,你是不會回頭了。」

楚天碧武藝始終略勝一籌,才有餘力勸說段霄烈回頭。

「哼!我問心無愧,何來回頭之必要!」

這場高手對決,攸關俠隱閣將來的命運,勝負卻難分難解。

無名作為這場對決的見證者,不由得回想起當初拜入閣中的那段機緣……那夜的機關廠房,便是行俠之道的開端。

當時的無名,又如何知曉,接下的那枚木師父遞來的俠隱令,竟是這般沉重。

還讓自己經歷了,諸般對自心的考驗,以及這許多的……生離與死別……

「唔!」

「哼,楚天碧,你妄想拯救宮紫痕,吸納其屍毒,正是你所做過最愚蠢的決定!此招過後,俠隱閣再無閣主,而我,則會回閣,接管你這十年來建立的基業!」

「霄烈……!」

「放心,在我轄下的俠隱閣,仍會是個行俠仗義的武學書院,只是做法,將與以往不同罷了。」

行俠之道,各人各派做法相異,要仁心為先,抑或是除惡務盡,就在自身念想之間。

若俠道乃關乎一念,那麼,世上有多少的俠,便將存在多少的道。

或許俠者之間不免得理念相悖,互有衝突,但,只要本念是為「仗義行俠」,那麼,俠路縱有萬道,最後仍會回歸本源……最終仍是殊途同歸。

只因俠者仗義,乃是出於同樣的初心——成就祥和之世,解救無辜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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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子時,黃靈峰頂,凌兒所言,果真不錯……」

楚天碧與段霄烈在聲音出現時便同時休兵了。

「哼,窺伺之人,現身來!」

「白梅……以及荊竹……你們踏足幽冥……毀去我們的家園……現在你們應當承擔……這來自深淵的無盡怨恨!」冥宮之主現身持劍重創了二人。

縱使道路是殊途同歸,但是,對於俠道,自己仍有屬於自己的理解……

而這般理解,又會成為自己在面對惡念時,將抱持怎樣的心思、採取怎樣的作法……

「這劍法和裝扮,我記憶猶新……冥宮之主,果然便是你這白衣女子麼!咳……!」段霄烈內息大亂,身軀微晃了一瞬。

「這一夜,我已等了十八年……如今……諸般宿怨……總算有了昭雪的機會……這深埋於心的復仇之念……也終於能夠……能夠……得償所願!」

然而,不論最後的選擇,是守持仁心、勝殘去殺,抑或是昭彰天道、斬奸除惡……

無名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改變!

「喝——!」

「哼!」

楚天碧與段霄烈默契萬分,一左一右出掌打向冥宮之主,以自身內勁與對方拚搏。

「呵……呵呵……楚天碧和段霄烈,你們功體皆已受損……一個身中屍毒,一個運功自焚……縱使你倆相加,也已勝不過我……而你們……仍想與我比拚內力?

這樣的高傲與狂妄,比之十八年前,可說是猶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你們想被幽冥恨火焚燒至死……那麼,我便成全了你們!」

「咳……!」

「唔……!」

段霄烈與楚天碧前後半跪於地,兩人皆是重傷在身,竟一時無力對抗冥宮之主。

「呵……諷刺……當真諷刺啊……俠隱閣妄想容納百家之言,企圖促成武林大同……

但,致使俠隱閣步向滅亡之因,卻也是那建閣以來便許下的,愚不可及的宿願……

而這……於我……於我們……又何嘗不是一個,絕佳的復仇手段!」

如果,無名要做的事,從未改變,那麼,現在便是——出手的時機!

「這氣勁……莫非是她!」冥宮之主語調變了幾分。

「哼!比拚內力,還敢分心麼!」

白衣女子意欲抽手,卻感楚天碧硬將自身邪氣引納入體,真氣引流,竟致一時抽不出手。

「唔……!竟還想強行吸納九泉真氣……!白梅,你這一身功力,莫非是要放棄了!」

「此舉若能換得武林將來之平和,縱使要楚某犧牲畢生武藝,甚至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楚天碧一直以悲憫為自身仁道的基礎,自然,這位冥宮之主,也是他所悲憫之人。

「為了帶來平和,寧願犧牲性命?呵……好個冠冕堂皇的說詞……在那無生教亂、迴雁峰邊……你的作為……毀了我的……以及他的人生……」

楚天碧聞言一驚,抽取真氣的運行略為一頓,那場戰爭之中,他對不起的只有二人……

「而你如今……卻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你對我們,難道沒有一絲……悔歉之意麼!」

白衣女子一聲沉喝,竟從自身精元強運邪氣,氣勁自雙掌衝出,震退楚天碧和段霄烈。

「嘖……!竟還有這般內力……唔……」段霄烈嚥下了湧到喉頭的鮮血。

「唔……咳……!名兒……別——」楚天碧阻止不了無名挺身而出。

「至於你……無名……被他倆寄託了扭轉戰局之厚望的無知小輩……

習武年歲不及三年,還妄想發動奇襲……可笑!

我這一身九泉真氣之造詣,已近二十載,縱使你有天清真氣傍身,又能奈我何!」

白衣女子既不閃也不擋,一道純厚邪氣凝聚於右掌,意欲與無名正面對招。

「名兒——!」楚天碧大駭,臉上再不能維持平靜。

縱使事態發展,已與計畫有所出入,但無名明白,此時此刻,絕不能退——

若是退了,楚閣主與段師父的犧牲,都將前功盡棄。

無名運使天清真氣,續輔以五炁朝元,一道精純氣勁順勢以掌推出,與白衣女子單掌相接。

「唔……!這、這內勁——!」

交掌瞬間,白衣女子驚覺自身功體竟遭化解,一股異樣真氣奔竄入體,在經絡間來回衝盪。

那真氣雖僅一縷大小,其力卻宛如激流奔騰,化開白衣女子體內的九泉真氣。

而那真氣正是——

「這莫非是……你的天清真氣……?怎會……如此精純凝鍊!宛如師父,還有……師妹的真氣!但是這不可能……即便是師妹,至少也需修練十年,才能有這等功力……你這丫頭……又怎麼可能……唔!」

冥宮之主不敢再與無名接掌,連退數尺之遙。

「哼……看來是成功了。」

「名兒……做得好。為師本擔心你的天清真氣,不足以化解冥宮宮主的多年功力……」楚天碧方才的緊張顯然是裝出來的,只能說閣主其實真的擅長騙人,誰能沒個年輕時呢。

尤其平時正直的人,說起謊來都沒人會懷疑呢……就像穴獾寨那次一樣。

「但,想不到你能先以五炁破除其水行功體……再以天清真氣長驅直入……這都是你這段時日,潛心修習天清訣的功勞。」

對於楚天碧的誇讚,無名並不在乎。

無名現在只想知道,令狐塢主的下落:「你對令狐塢主做了什麼!」

「呵呵呵呵……想不到,你竟是想先關心那個不自量力的傢伙?

可惜……就連我,也不知他下場就竟如何……只與他交手不出數回,禁衛軍便蜂擁而至,於我而言,那正是遁走朝廷的絕好時機。

但他……可就沒這般好運了……呵……以盜王之名立足於武林,最後卻是栽在朝廷之手,實是諷刺啊……」

「哼……」段霄烈才不信那個賊頭會如此輕易栽了。

「令狐兄……」楚天碧聲音中略有擔憂。

「也沒想到,你們這決裂一戰,原來是引我們上鉤的幌子……廬山,怕是早被你們佈成了天羅地網……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冥宮之主冷笑著,想不到楚天碧二人居然這麼會騙人呀。

「你們果然,派人攻上廬山了。」

楚天碧與段霄烈的計畫,全盤無錯。

「呵……你們既有能耐找到那處藏身之地,我們自然也沒必要再保留什麼了……但你們少算了一點……沒了退路的絕望之人,他們將會竭盡全力,只為得勝,只求存活……而你們……真有能力阻止他們麼?」

楚天碧無話可說,人將死前的反撲,確實是強而有力的。

「不過,你們能放下成見,合作抗敵,對外演這場分崩離析的戲,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是因為唐三長的死,讓你們這兩個做師弟的……終於產生了警醒?」冥宮之主語調不無諷刺,早十八年如此,今日如何會成此局面呢。

「哼……戲?你似乎是哪裡搞錯了。我與楚天碧的理念不合、相互較勁,從始至終,可都不是演出來的。只不過面對爾等妖人,能順道將之拿來運用一番罷了。」

冥宮之主被段霄烈堵得說不出話了,方才得意又諷刺的模樣都不復存。

「分崩離析……恩斷義絕……在我俠隱閣解決你們這幫妖人之前,都能往後靠些。

曾經的『任俠』,或許是俠隱閣建閣之初,一個愚不可及的宿願……可如今的『任俠』……正是能用以擊潰你們這群愚昧之人的最大利器!」段霄烈可從未想要完全覆滅楚天碧的道,他一直想要的,是楚天碧正視自己道中的不足之處。

「呵呵……自詡為一閣之主,正道俠士,竟然聯手設下這卑劣的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究竟又是誰呢?」冥宮之主又起言嘲諷,所謂正道也不過如此。

「哼,你既起了那漁翁得利之念,我也能反過來,行那請君入甕之計。卑劣之局,正合卑劣之人。再說,你當真以為我輩行俠之人,會心念外人的評判?」以為每個人都與無名女娃兒一樣傻麼……不過上回女娃兒模仿楚天碧騙人,模仿的有模有樣的,好像也不是那麼傻了。

「比起被你們奪走的那些無辜性命,只要能將你們一舉剷除,芳名臭名,皆是浮雲!」段霄烈從來都不在乎身外之名。

「無辜性命?呵……死在你手中的無辜之人,與我們相比,難道還少了麼?」

段霄烈為此無語,確實死在他手上的無辜之人也不少,但那也只是必要的犧牲。

「冥宮將創造的,那是一個不再有無力之人,人人都能夠決定自我命數的世道。

一個自由的……真正屬於人的世道。

官府以及俠客,都是我們通往這理想世道的……愚蠢阻礙!因此你們,一個也不能活!」

無名眨著困惑的眼,皺眉說道:「自由,不等同於能夠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麼……呵……若這世道,所有人皆有能力,守護身邊的一切……壓迫、剝奪、一切的為所欲為,都將不復存在!」如果人人平等,有同樣的能力,又有誰能不自由呢。

「凌兒本以為……你能理解我們的……無名……你與他……著實相像啊……不僅神貌相彷,連那與生俱來的平靜之氣……也是如此相似……既深遠,又幽煦……那樣的深不見底……那樣的隱秘難測……難道你不曾想過,要探明自己的身世?」

無名臉上出現了慌亂,難不成她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歷?

「這……我……」

段霄烈看到無名心生動搖,沉聲問道:「無名,這女人正以妖言蠱惑、煽動於你,難道你還當真了?」

無名知道那不是蠱惑……那是關於自己……最大的秘密。

連自己都不知道真正內容的秘密。

「只要是冥宮之人,就得盡數剷除,不論是這妖女還是那姓凌的!」

「名兒……」楚天碧也不知道為什麼無名突然產生了動搖。

「哼……看來,你也是那受到了命運擺弄的……身不由己的可悲之人……相互為敵,已無可避免。

要是凌兒知道了,又會作何想法呢?

而今也不過是你們詭計得逞,讓你們先勝一著……但就這點程度,便想將我們擊敗,你們可還——早得很!」

白衣女子輕吸一氣,九泉真氣竟似浪湧,自精元湧現而出,強壓竄流體內的天清真氣。

「損失的真氣,竟又恢復了!」段霄烈眉頭一跳,難以置信。

「莫非『九泉心經』練至深處,還能使損傷之經脈迅速復原?」楚天碧沉吟思索著。

「呵……訝異麼?這便是九泉心經大成的力量。而你們只能在這股力量面前,感受那無力抗衡的苦痛以及絕望!最後……被我……被我們的復仇恨火焚滅殆盡!而這便是最適合你們的末路!」

不遠處,突見一名蒙面刀客緩步走來,神情與目光盡是木然,舉手投足全無生氣。

蒙面刀客沒有內息,也沒有殺氣,直令在場眾人,無一注意到他的到來。

而在見到蒙面刀客的身影後,楚天碧和段霄烈無不驚駭與愕然。

「會是他麼?」在他倆心中,竟同時閃過這樣的疑問。

「無名,退下!」段霄烈發現了蒙面刀客直指無名而去。

這樣來不及!段霄烈只好一掌將無名拍飛,自己以身接下蒙面刀客的攻擊。

「唔……!這刀法路數,莫非你真是!」

楚天碧在旁看得更清楚:「當真……是你們麼?三弟……弟妹……!」

冥宮之主瘋狂大笑:「今夜,就是今夜了……總算能夠,讓你親自手刃,使你失去一切的仇人!」

她強行運氣,並且操使起那名刀客攻擊眾人。

「來!凌雲!就用他們的骨,來祭你的刀!再以他們的血,來安你的魂!

接著毀去他們珍視的一切,來平復你的心!最後……再帶上我們的孩子……一起回到……我們的家。」

凌雲眼神木然,照著白衣女子的指令動作,再度打傷了段霄烈。

「原來……你們沒死……而這一切,都是你們做出來的……你著實變了……變了許多啊!水若嬋!」

自己這十幾年與楚天碧的決裂,豈不都成了笑話。

「你們可曾憐憫過,那燎原的野火?若能祥和度過一生,誰又願意成為,焚盡世間的烈焰?只因為,只有我們……能懂得我們的痛……那麼就由我們……來渡化自己的苦!」水若嬋氣勢節節攀升。

楚天碧與段霄烈聯手抵抗,卻苦於先前戰鬥所造成的傷勢過重,節節敗退。

「三弟……唔!」楚天碧體內劇痛難忍,內息再次混亂。

「楚天碧……何必再做抵抗?想必你也知道,唐三長的下場……所以何不直接交付性命,結束這真氣相衝之苦呢?」

「咳……因為楚某還有必須活著的理由……不只是為了俠隱閣,還是為了……淨兒!」

水若嬋沉默聽著,看楚天碧還能說出什麼。

「弟妹,你方才說你要將她帶走,於情於理而言,確是該當讓你們相認……畢竟你,才是淨兒的生母……

但也正是因此,楚某才更不能將淨兒交予你……至少,不是現在!」

楚天碧為了自己的理念,還有淨,以及俠隱閣的眾人,怎樣也不能倒下,強行運起心法,再度恢復了些許戰力。

「你說的沒錯。如果是十八年前的我,或許,會喜愛現在的她。她得到了你的真傳,她是那樣的英姿颯爽,那樣的年少有為……但現今的我……對此卻只感到……無比的厭惡!」

楚天碧自知理虧,但這都不該是水若嬋為惡的理由。

「那孩子為了你,不僅刻意掩去面容……還情願捨去,自己的真名!啊……凌雨寒!我的——寒兒啊!」

「弟妹,原來你都知道……你曾經來過、探視過淨兒麼?」在淨還小,還需要父母陪伴之時,水若嬋可曾來探視過她。

「我活著……無一刻不想將寒兒帶回身邊……但是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讓你待在俠隱閣受苦,實是為娘的不是……如今時機已至,為娘會帶著你,回到我們的家……縱使你受俠道妄念荼毒已深……也無妨……有朝一日,你也能理解為娘的。畢竟你可是為娘的……親骨肉啊!」

楚天碧與段霄烈不斷與二人對上,段霄烈越打心裡越難受。

「三弟……雖能應對攻防,出手卻似傀儡,是出於本能在戰鬥……

嘖。水若嬋,你竟讓那姓閻的妖女,把三弟糟蹋成這般模樣!

既非屍人,也非機關人,就連他是死還是活……也無可辨認!」

段霄烈萬年不改的表情鬆動,悲憤且怒不可遏。

「讓三弟陷於這般半死不活的姿態,難不成便是你希望的麼!」

水若嬋溫柔伸出手,像是要撫摸凌雲的臉龐那般:「段霄烈,你看看凌雲的樣子……他還能活動,還能有反應,就與常人一樣。在我眼中,他可還活得好好的。」

「哼,只要是人,不是活,便是死!水若嬋,接受事實吧!三弟他……已經死了!」

段霄烈擊向凌雲面部,面具崩裂,殘破的斗篷飛向天空,在真氣破出的狂風中獵獵作響——

以真面貌示人的凌雲,沒有陰鬱,沒有苦痛,只有木然,彷彿生而未死,死而將生。

他的神情並非冰冷,卻也絕非溫煦;既漠然,卻又以一種平靜的目光,注視著段霄烈。

凌雲無可說話,也無話可說,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的二哥。

平靜地,不帶一絲情感……

但就在這樣無波而幽遂的目光之中,段霄烈忽地明白了,或許……三弟他……既是死了……卻也活著!

「凌雲曾與我說……此地是你們三人,經常相約練武之地……你們於此切磋武藝,於此共飲美酒,更於此暢談理想……

歲寒三俠,也是百姓為你們取的名號……『白梅』、『荊竹』以及『勁松』……你們可知道,他對這個名號,有多自豪?當他談起你們的事,又有多開心?

他也曾說,你們時常意見不合,幾次爭吵,都是他,都是凌雲替你們緩頰……他為你們而活,最後也因你們而死。

是我……讓他再活過來,讓他再回到這個……他深感懷念之地。也是我……再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得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楚天碧與段霄烈兩人終究不敵能無限恢復的水若嬋,以及不怕傷痛的凌雲。

「唔咳……」

「咳……三弟……」

楚天碧與段霄烈左右半跪於凌雲面前,不知道心裡是否還期望著凌雲能夠應聲。

「啊……總算……該結束了……就讓一切仇恨,由你……一刀了斷!」

水若嬋讓凌雲動手殺了二人,楚天碧毫無怨恨,引頸就戮。

「三弟……只要為兄的死,能化解你心中怨恨……那麼為兄……不會有怨言……」楚天碧悲憫的看著義弟,完全放棄了反抗。

「嘖!」

段霄烈苦心護了楚天碧十八年,怎可能看他此時尋死。

自是出手迎向了凌雲,並且予以反擊,就算想傷楚天碧的人,是自己也虧欠的三弟,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楚天碧去死的。

「霄烈!」楚天碧心中一痛,二弟竟是以身替己,與三弟對上。

凌雲轉向攻擊段霄烈,一刀劈下。

「唔!三弟……你……?」

凌雲打偏了吋許,讓段霄烈驚覺了什麼。

「那招是……!」楚天碧也認出了這刀路。

「方才那招……打偏了?莫非是閻凰留下的手腳?不……我早就將雲哥的機關之軀給研究透徹……她不可能在我眼皮下……」

無名此時突然跑了回來,段霄烈感覺自己白忙一場,差點就抓狂暴怒了。

「名兒!」楚天碧亦是一驚,這孩子是想做什麼!

「要殺師父,先過我這關!」

這時凌雲雖已勝券在握,但他一看見無名,卻是困頓不動,竟似再無出手之念頭。

「這……怎會如此?雲哥……別楞著,快啊,快去殺了他們,為你自己報仇雪恨啊!」水若嬋不知道為什麼凌雲看見無名就不動了,心中逐漸害怕起來,難道凌雲的身軀又出了問題麼。

「哼……看來那姓閻的妖女研究的機關復生之術,也不過是個可笑的無用之功罷了!」

「不……不會的,這不可能!雲哥……你還活得好好的!對吧?你不會這般輕易……就放過他們的!」

這時候,段霄烈向無名與楚天碧使了眼色,兩人隨即領會他的意思。

「水若嬋,待冥宮勢力瓦解,我倒是想親眼看看,就憑你一人,要如何與『武林的仇恨』相抗!」

段霄烈與楚天碧一人拉起無名一手,同時運氣。

「走!」二人硬將無名以輕功帶離了此處,趕回俠隱閣。

「既然你們想知道,這片燎原的恨火,究竟能延燒到何處……那麼就讓你們瞧瞧吧。讓你們這群高傲而狂妄的愚者明白……在無盡恨意之前,你們的俠道,毫無意義。」

水若嬋雙手擁著失去動作的凌雲,在原地呆愣,許久才開始動手檢視凌雲狀況。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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