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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無名-41-
2022/07/03 23:30:54瀏覽212|回應0|推薦2

第三年一月月初大年初一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天方破曉。

「哼……總算趕回來了。」

石崑與無名將村民安置好之後,告別了夥伴,兩人一起飛奔回了重岩村。

程墉再度遠目無名的離去,默默地將手邊的工作做好,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多想如同石崑這般不管不顧。

石崑孑然一身,自己背後卻還有責任與恩義要還……

既然那回與無名同死的機緣已過……他也該做好自己身為竊天塢一員的本分了。

「趁其他人照料傷患的期間,我們趕緊進村看看,是否還有需要救治的人。還有……看看唐師父的狀況。」

石崑難得的話多,無名難得的木訥。

兩人的臉上都寫著茫然、憂傷,石崑並不在意無名看見他的表情,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嗯,我們這就進村。」

無名的腿如同灌了鉛般,遲遲舉不起來,最後還是石崑推了她一把,她踉蹌了兩步,終於踏出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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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兒,崑兒,你們來了。」

楚天碧還在那柄銀槍前,遲遲沒有離開。

「是……楚閣主,我們……」

無名木著臉,說不出話,石崑擔起解釋的任務,卻也是斷斷續續。

「無妨,不必再說……你們已經盡力了。」

石崑回歸沉寂,垂下眼眸,思緒萬千。

無名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詢問:「敢問閣主,可有見到唐師父?」

楚天碧久久沒有回應,無名以為他不願答話,便要自行去找唐師父蹤跡,楚天碧才總算開口道:「為師到此之後,所見的,與你們並無不同。除了遍地的屍首之外,就只剩這柄銀槍了。」

「這銀槍……莫非是唐師父?」石崑問道。

「這把長槍,是唐師父年少時慣用的兵器。他曾對為師說,這柄槍,他從不離身。如果他將此槍遺留他處,那便表示……」

無名聽罷眼神空洞,楚閣主說他們盡力了,無名覺得自己沒有。

石崑聽了則只是低喃:「是麼……」

這村子遍地的屍首,怵目驚心,很難想像方才戰況的慘烈。

面對唐三長不願駐留於此的理由,三人心裡也都已有了答案。

「師兄,你為俠隱閣的奉獻,師弟銘感於心。接下來,便由我們守護俠隱閣。請師兄……安心下山吧。」

楚天碧鄭重朝著百里風雷行著大禮。

無名兩眼無神,心中不斷思索,究竟何為行俠?又何謂俠道?

如果不論作何選擇,都可能有所犧牲,那麼自己又是否真能擔負,自己的言行與抉擇或將左右他人命運甚至生死的……那般重擔?

現在的她還沒有答案,但唐師父的身影,會永遠深刻烙印在無名心中。

宛如一道火燒的傷痕,再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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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碧將兩人帶到三俠村中,其他人也都在這:「重岩村和附近村落的居民已陸續撤至三俠村中,目前暫時收容在匡君廟。為師已讓道恆師父帶領閣中精通醫術之弟子,全力救治傷患。」

說著楚天碧又帶領兩人朝旁邊一個武生打扮的戲子見禮:「不久前,承蝶班關班主與班中武生也救來一眾遭正派追殺之百姓,此刻正在村中協助護衛。

另有一批難民,正由仙風觀湘琴道長護衛,在退往此地途中。

稍後為師會與彭村長、茶老商討有關難民安置事宜,至少確保所有人都能安穩度過年節。

還有……名兒,晚些時候,希望你能來尋為師。

冥宮的那名少年,凌無絕,正派……與我等同行的正派,需要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

無名抬頭,用那空洞的眼神望著楚天碧,遲遲沒有說話。

石崑見狀又是冷哼一聲,不知道是因為楚天碧還是無名。

「屍人行跡,正由段師父和其他幾位師父們追蹤當中,現階段,你們不必多想。先在村中歇息一會,和同門聊聊,重整心神。這一戰,你們都辛苦了。」楚天碧說罷,放下兩人相對無語。

石崑眼中悲傷難忍,但他更不想見到無名那滿臉漠然的模樣:「我要去靜一靜。無名,你也該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

石崑走後,無名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良久,才用轉動的眼珠看向四周,好多好多充滿質疑與惡意的聲音……

五老山人正圍著他們最年幼的弟弟痛哭,項金柳後悔了救人之舉。

「我怕女俠和道仙怪罪咱們見死不救,才讓咱們五兄弟分頭馳援附近村落……誰知隨著大夥會合撤來這,道仙觀裡的道士竟揹來了五弟的屍身……我悔啊……」項金柳痛哭出聲。

其餘兄弟也是泣不成聲,項焰擎悲傷過度,反倒怒罵起死去的弟弟:「五弟你這蠢蛋!老爹那狗屁俠義從小就你最堅持,咱這些年偷搶拐騙總是你有疑慮!現在看看把你害得……嗚嗚……」

項金柳帶著兄弟們跪到了木然不動的無名面前:「女俠,求求你,這樣下去,遲早我們剩下的兄弟,也會因為這場武林風波而死。求求你……放過咱家兄弟,讓咱們躲回山上終老……」

無名木然的眼睛滑下了淚珠,替死去的五老山人么弟,替死去的唐師父、上官彥……還有無數死於爭鬥的……不論武人或屍人們……

這該死的世道……

難道沒人覺得,該改革的是世界嗎?

無名啞著嗓子,艱難地開口:「我明白了,隨便你們想怎麼做吧。」

四位老丈對著無名磕頭,項金柳說:「多謝……多謝女俠……我、我不會再讓兄弟們落得同五弟一般的下……」

「啊!那是……爹、娘!快看,嵐爺他沒事!」孩子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項金柳。

孩子看見項金柳,歡天喜地的跑來這邊,以為他口中的嵐爺還活著:「嵐爺他還……啊!不……嵐爺!」

孩子大哭出聲,抱著項山嵐的屍身不願離去。

孩子的爹娘也來了,不住抹著眼淚。

「嵐爺……你不是說你會打贏那些壞人的嗎?怎麼……怎麼……嗚嗚……」

孩子的爹娘對著屍身跪下了:「項老丈,我秦家人的命都是您救的,咱們……一定不枉你仗義俠心,也要盡心助人!」

「項老丈,項大俠……救命之恩,實在無以為報!」

孩子用他稚嫩且堅定的聲音對嵐爺的屍首發誓:「嵐爺……我……我一定找一位師父,練好武功,保護大家,打贏壞人,替嵐爺報仇!」

項金柳喉嚨乾澀,乾乾地問那孩子:「小弟弟,壞人……又多又厲害,殺人不眨眼的,你……你不怕嗎?」

「嵐爺不怕,我……我怎麼能怕?」

孩子的稚言稚語最為打動人心:「嵐爺常說,壞人多,就該多些好人,打倒他們!怎麼能怕他們!」

五老山人剩餘的四兄弟被這話直擊內心……

項念竹唸叨出聲:「多些好人……打壞人……」

「唉……就和爹爹當年說得一般……」項傲海搖搖頭,小弟真的太執著了。

「五弟……這便是你捨生忘死的理由嗎……」

孩子看了看幾位呆住的老丈:「幾位爺爺們……長得好像嵐爺……」

項金柳代表兄弟們說話,點了點頭:「嗯,你嵐爺是咱家兄弟,他走了,咱們都很難過,也很害怕……可咱們見著了你,對他這般感念,咱們漸漸也不怕啦!」

項傲海抹著眼淚,內心有著懷念:「這都是以前咱們爹爹教咱們的事,這會也該想起來了,不然可對不起五弟。」

項念竹有股衝動讓他把話脫口而出:「小弟弟,咱們也要和你一塊,保護大家,替五弟討個公道!」

項金柳見狀道:「咱們也會些功夫,教給了你,日後你向俠隱閣的大俠們討教討教,也做個大俠!」

孩子很用力的點頭應下:「嗯!」

項金柳的哀傷與害怕散去了許多:「我們……就先讓五弟入土為安吧……」

「嵐爺,我一定……會做個和您一樣,了不起的大俠!」

項家剩餘的四兄弟,其中三個輪流揹著項山嵐的屍身,和秦家人一同離去,將之下葬村中墓地。

項金柳留了下來,對無名表示歉意:「方才我那些話,實在太對不起五弟了。咱們……或許還有能做的事……起碼盡力守護身邊之人。

女俠,方才的冒昧,請你見諒。

回頭想想,咱們活到這歲數也夠本了。我們不會讓五弟的犧牲白費的。」

無名木然地點了下頭,項金柳隨即趕去村中墓地為五弟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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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前,南飛鍠正一杯又一杯,灌著烈酒,張蓉勸著他少喝一些,南飛鍠恍若未聞。

而程墉靜靜背對著無名站立的方向,陪南飛鍠坐著,他聽見了楚天碧來時的說話聲,聽見了石崑勸無名的話語,也聽見了無名嘶啞的嗓音,還有那短短一句話中的無奈、悲慟與自責。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頭看,以什麼身分回頭看,用什麼立場回頭看。

他不看,在那瘋狂灌酒的南飛鍠卻看見了。

「無名……為什麼,為什麼到頭來我們還是誰也保護不了?

唐師父、上官師兄……我們習武究竟保護了誰?

怎麼……這一回……又是這種結果……到頭來……有什麼意義?」

無名被南飛鍠的大喊聲吸引了目光,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的程墉,動了動嘴角,緩緩提步走了過去。

無名伸出手就想拿起空杯,給自己也添上一杯烈酒,這是無名第一次主動想要喝上一杯,或許能從中理解南飛鍠酒不離身的原因。

程墉按下了那個空杯,茫然的無名朝著他望去,他輕拉無名衣袖,將無名拉到自己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給她添了一杯熱茶。

無名沒有端起杯子,只是盯著那茶水的熱氣緩緩飄散至空中。

「無名……你說……若是惡人就要付出代價……那死去的那些村民……還有唐師父他們……是不是在對方眼中也是我們口中的惡人……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俠道……」

南飛鍠不斷地灌酒,卻越喝越清醒:「我們沒能救到的人……他們就該死嗎……」

無名的眼睛黯然無光,程墉將茶水換過,重新添了漫著熱氣的新茶,直接把熱茶放到了無名的掌心,輕輕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了那小上自己一圈的手,讓無名能感受到茶水帶來的一點溫暖。

他的動作輕柔,確認了無名握住了杯子,就緩緩撤開了自己的手。

「我們是武人,不是神仙。」

程墉是在回答南飛鍠的疑惑,也是在用這種間接的方式安慰無名。

我們不是神仙,但是……我們真的只能做到這樣嗎?

程墉等茶上的熱霧消散,重新再換過一次茶水,無名終於緩緩端起了這第三杯茶,慢慢地啜飲。

「謝謝……」

程墉知道無名緩和了心緒,終於放下了心,憂心的眼神總算鬆上許多。

石崑嘴上說要先去一個人靜靜,卻一直在暗處擔憂地看著呢,果然只有程墉能成功安撫無名麼。

他放下了自己對無名的掛懷,這次真的去緣花台找了一個角落窩著,靜靜地平復自己的心情。

無名不能一直呆坐在這,緩和了心緒後,也重新關心起身邊的夥伴們,程墉觀察入微,彷若無意地說道:「待會我會送南兄回閣,你也要保重。」

無名點點頭,多虧了程墉,現在她平靜多了。

但她不想一開始就去人太多的地方,也不想太早去找楚天碧面對她該肩負的責任,起身時猶豫了一下,選擇去了緣花台。

程墉依舊只能當那個,目送無名單獨離開的人,在無名離去後,他給自己添了一杯酒,又苦又澀,原來是這種滋味……說的不是酒,而是這種不斷只能目送心悅之人離開,讓其單獨奮鬥的心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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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花台階梯下,對聯左柱之處,鐘若昕正與羅夫人帶著一群三俠村中的幼童在努力安撫著,不斷哭泣的難民孩童。

「無名姊姊……」

鐘若昕瞧見了無名的身影,忍不住撲到無名懷裡哭泣,無名輕輕拍著她的背脊。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們……真的能保護大家嗎?就連唐師父都……嗚嗚……」

鐘若昕與孩子們的哭泣聲交織一片,無名腦海中閃過了不知名的旋律,溫柔低聲哼著,大家被無名這溫柔的哼唱聲漸漸安撫住,雖然是從未聽過的曲調,裡面卻傳遞出一種溫暖的力量。

「抱歉……這麼哭哭啼啼的,唐師父若是知道了,肯定要罵我的。

不管這世道多麼艱困,我們做為有能力的武人,仍需秉持俠心,對抗不公不義,對嗎?」

鐘若昕止住了哭泣,無名沒有停下哼唱聲,以拇指抹去了她臉上殘留的淚水。

鐘若昕此時才發現,無名姊姊臉上亦有未乾的淚痕,有些愧疚:「我會……努力振作的,不只這些孩子們,許多無力反抗的人們也都仰仗著我們。

再怎麼說……我也是四川鍾家的後繼者。無名姊姊,你也要好好保重,邪不勝正,我們絕對不能輸!」

鐘若昕從此刻開始,破繭重生,不再過度依賴閣中同門,變得堅強許多。

無名的哼唱聲將所有孩子安撫住了後,便將孩子們交予羅夫人與鐘若昕接手,自己緩緩踏上緣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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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兒……」

段紅兒在姻緣樹下,一手按著樹幹,嘴裡不斷低聲唸著唐師父……

「無名,抱歉,我……還需要些時間。唐師父對我來說……也是一位親人……但是他……就這麼突然走了……還是死在一幫瘋狂的妖人手中。我明明下定了決心,不再讓身邊的人受傷……可惡、可惡……」

竭盡全力只有這種結果嗎?

而且我竟然……對無名帶有那種惡念……

「紅兒……」

「無名,抱歉,能讓我單獨靜一會嗎?」

無名,對不起,我會釐清自己的思緒,重新檢視自己的內心,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再對你……

無名只好讓段紅兒單獨靜靜,自己倚著欄杆,望著遠處的花海放空。

鴻雁于飛,哀鳴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石兄,多謝你。」

石崑不意外無名能察覺自己的靠近,冷哼一聲:「我只是……在反思過去所作所為,今後又該如何前進罷了。

今後我們要對抗的,是扭曲的仇恨和惡意,絕對不會有完美的應對之策。

最終,我們只能相信我們自己的判斷,貫徹到底。就和……唐師父和上官師兄一般。」

石崑說到此處,回憶起與無名同戰一路的點點滴滴,突然對無名產生了與楚天碧他們所下的……同樣的評斷,無名會是個……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變數。

無名的情感表現太過純粹,去除早前的優柔寡斷後,出手直接,卻又會因為珍視的人,強壓自己真實的選擇……太過漂浮不定,宛如浮萍……

她心中,好似根本沒有俠道。

只憑直覺與喜好選擇前路。

還有她的身世不明,始終有個隱患,石崑心悅無名,卻冷靜理智。

「不管你我最終是否會走在同一條道路,你都最好趕緊收拾心情,想想如何繼續前進。」若你行差踏錯,我會……親手結束你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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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與石崑說完話後,轉身朝匡君廟而去,甫踏入匡君廟的範圍,道恆便喚她上前來:「轉過身來,山人我瞧瞧。」

無名順從著轉了身,還來不及說話,道恆師父一指點向她的後頸大椎穴。

一股純陽之氣自她的後頸貫入,繞行督脈,最終化入丹田氣海,瞬間使無名感到通體舒暢,連抑鬱的心都開闊不少。

「看來沒什麼事,雖有屍毒侵蝕的痕跡,卻完全不受影響,或許是得利於你五炁朝元護體之效吧。」

道恆的話讓無名又紅了眼眶,如果自己不隱瞞這個體質百毒不侵一事,是不是唐師父就會同意自己出戰?

道恆看穿了無名的念頭,搖頭不已:「沒事便休息去吧,吃頓飯,睡個覺什麼的,老楚那裏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隨便聽聽得了。山人我忙著呢,你可別做什麼傻事。」

對無名這個弟子,道恆是有幾分真心愛護之意,多說了幾句,很是上心。

無名還是低聲說出了唐師父三個字,道恆皺眉唉了一聲:「傷心事就不必再提了,唐老他也不會想看到你整天擺這副苦瓜臉。好好想想現在的當務之急,養精蓄銳,重新出發吧。」

無名謝過道恆師父,被道恆不耐煩地揮手讓她四處去走走。

在這匡君廟中,無名一一探視了所有認識的重岩村村民,認識了承蝶班的班主關秋公與武生夏語冰。

又連續被好幾位同門輪番上陣安慰,總算完完全全恢復了心神。

該去找楚閣主談後續事宜了……

無名重拾勇氣,她要來去面對接下來的責任了,遂踏著平穩的步伐走向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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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茶鋪,許小媛就上前給無名塞了個她親手製的包子,讓她止飢,與無名匆匆說了幾句,便端著一堆吃食趕去匡君廟幫忙照顧難民。

楚天碧正與歐陽富、茶老、彭村長商議著接下來難民的安置問題,茶老覺得這場武林風波,簡直就像十七年前的魔教之亂……

等無名吞下最後一口包子,楚天碧才走來詢問道:「名兒,修整足了嗎?」

無名險險吞下那口包子,差點沒噎住:「嗯。」

「幾位武林同道也已在山道之上,片刻會到。」

楚天碧說罷,無名就靜靜與他站在那等待,期間茶老等人,便一同去了匡君廟,把茶鋪空出來給楚天碧作為議事用區。

「楚閣主!」武昊心繫天下百姓,第一個抵達了這裡。

隨後仙風觀的湘琴道長,還有方才無名見過的關秋公關班主,以及一名連楚天碧都不認得,有著一臉落腮鬍的武僧也抵達此處。

楚天碧先對認識的眾人都打了招呼,才開口詢問武僧名姓:「這位師父,如何稱呼?」

無名身為小輩不便開口,但是認出那武僧的服飾為聖巖宗弟子服,臉色沉了沉。

湘琴子含笑介紹道:「這位是聖巖宗的照潭師父,貧道途中見他孤身護衛百姓,對敵錦衣衛,及時將之救下。」

他……聖巖宗之人,救了百姓?

無名面顯訝異,不再對眼前的武僧抱持敵意。

「俺本是鏡目大師座下弟子,受命隨同剿匪,可情況與俺原先想的,大大不同。

多日前,俺聖巖宗循著錦衣衛的情報,救出了數名遭不明人士捕縛的師兄弟和正派同道。

他們全中了曼陀羅花毒,只記得曾途經江西山村,打尖住店後,一覺醒來便被關押了起來。

花毒令他們難以反抗,還有幫屍人會前來將人帶走,俺們最終也只救出了一部份人。

俺們師兄弟義憤填膺,後來師父和錦衣衛與俺們合流,說掌握了賊人據點,要一舉剿滅。

到了村子,師父和錦衣衛便指稱村民勾結屍人,擄走行人,要俺們放火燒村,殺光村民。

俺們還在猶豫,突然一幫屍人殺到,囔囔要保下村人,俺師兄弟再無懷疑,入村大殺四方。

可俺看村裡老弱婦孺無力反抗,終究是下不了手,心下一橫,出手擋下了同門和錦衣衛。

俺師父出聲質問俺是何居心,錦衣衛也圍了上來,所幸一幫屍人及時分散了他們注意力。

俺趁勢一杖開路,帶著幾名百姓奪路而逃,險些被追上,還好碰上了湘琴道長!

道長給俺說了這幾處山村為病所挾的擄人緣由,俺才恍然大悟,想不到朝廷有這等惡心!

俺這粗野山僧一時不察,險些鑄下大錯,未能救出更多人,向楚閣主和前輩同道謝罪了!」

照潭將一切解釋得清清楚楚,半點也不含糊,也不掩飾自己在其中的過錯。

「照潭師父心懷惻隱,捨身救民,楚某豈能苛責?多虧了師父,才又救得了一些無辜性命。」

照潭不敢領功,直稱楚閣主折煞了,他少年時幹過不少荒唐事,悔悟太晚,出家便是不願再重蹈覆轍。

只是照潭卻無法理解自己的師父,當年以慈悲將他渡化,助之走出殺伐,如今卻又為何如此呢……

若是妖邪屍人也罷,對老人孩童,卻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錦衣衛召人輕率屠村,必然又是夏侯煥獨斷專行,先斬後奏!還利用我坤龍門……!」武昊義正嚴詞說著,憤慨不已。

武昊憤怒完,表情一垂,內疚慚愧:「哎……我坤龍徒眾此番犯下如此禍事,武某疏於管教,責無旁貸,實在該向諸位負荊請罪。待得武某查明參與其中之教眾,必當不問親疏,從嚴問罪!」

無名對武昊的大公無私,丁點沒有懷疑,若犯錯的是武轍師兄,武昊依舊會秉持公正處理。

「武長老言重,楚某深知,武長老若是事先知曉錦衣衛帶兵襲村,定當全力阻攔。」楚天碧也對武昊信任非常。

「三大派喪失弟子在先,並未深入追查,似又受人搧風點火,方才釀成此一禍事。朝廷如此雷厲風行的作為,是我們都未能預見到的,武長老不必過度自責。」湘琴子也勸慰武昊,莫要過多自責。

關秋公自是也如是想的,但他對朝廷卻有不同的見解:「呵呵……武長老俠肝義膽,那是日月可鑑,但只怕……忠良報國遭誣枉,奸佞媚敵聚廟堂……

不單單是你武長老,上官國公日前軍備之變,致京師多處祝融之災,亦是險遭問罪。二位若是缺了心眼兒,疏於防備,日後怕不都得要步上武穆王後塵啊。」

關秋公這話說得嚴肅,武昊認真謝過:「關老前輩提點的是,武某混跡官場多年,心下亦有計較。只是這所謂奸佞,看來已打定了主意,要繼續隱身幕後。我等至今所掌握之罪證,根本不足以將之定罪。」

楚天碧皺了眉頭,清冷的聲線有絲波動:「就連恆山礦場關押的那些難民,也不夠嗎?」

「在我稟報聖上之後,閻凰只是以該地疏於管理,遭賊人佔據利用巧妙脫罪了。

她稱洞中的那些牢籠,是她過去用來關押那些意圖奪礦的盜匪所設下的機關。

如今屍人已不在恆山活動,她將進駐一批新的機關兵,『防止再度落入賊人之手』。」

武昊的話讓無名咬著牙低語出聲:「她在撒謊……」

無名就是在類似的地牢被木人心與段紅兒救出來的。

可惜她一個江湖新苗,說的話沒有份量。

「呵呵……這女人果然狡獪,用這幫木頭人做事,無頭無腦,不留痕跡,可真是方便啊。」關秋公不齒的說道。

「看來要證明朝廷參與其中,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湘琴子為此感到煩惱。

「正因如此,武某認為,此刻我等只能先將目標集中於冥宮。

武某推測,閻凰若真與冥宮有所合作,其目的或許是想藉冥宮與武林相爭,從中得利。

以心懷不滿的流民,對付日漸跋扈的武人,使這世道變得更加紛亂。

不僅可讓困擾朝廷的流民武人自相殘殺,聖上還將更仰賴她的機關兵,這是一石三鳥之計。」

武昊的這番話讓眾人感到了閻凰的自私,竟為了一己榮華富貴,陷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

關秋公更將閻凰比做蘇妲己,使得君王昏庸於天下。

無名卻覺得閻凰所為,多半是那位皇帝所默許的。

與其說閻凰是妲己,不如說那君王才是妖魔轉世,不以百姓為重,無德無能。

「如今我等武人能做的,便是在消耗過大之前,盡快除去冥宮之首謀,使此邪功不見於天日!如此,武人與朝廷、百姓間的平衡,才有機會再度回復當初。」武昊只想回歸平淡即可。

「平衡嗎……」楚天碧對此保留看法。

無名在一旁靜靜聆聽,腦海閃過是否能推翻朝廷的念頭……剛想到就馬上掐滅了,不敢再想。

「聽聞襲村之時,冥宮眾多妖人也曾殺入村中,諸位可曾掌握新的線索?」武昊永遠在牢抓每一段時辰,不浪費丁點獲得線索的機會。

來了……無名提起了一顆心,楚天碧果然轉身問道:「名兒,能請你將重岩村一戰始末,轉述給諸位前輩嗎?」

無名不願回想那場生離死別的血戰,但仍是娓娓道出了重岩村所發生的一切,只瞞去了阿凌與自己最後的部分對話。

武昊敬佩唐三長與上官彥,兩人俱是俠者風範。

湘琴子對眾人異口同聲讚譽唐三長與上官彥之事,亦表贊同,她還獨對無名說道:「無名女俠在村中不畏艱難,盡力救下村人與我觀中子弟,貧道在此也要致上謝意。」

無名愧不敢受,自己始終不夠盡心盡力。

「不過……想不到那凌無絕,竟是五炁朝元之體嗎……難道當時與段二俠交手,是透過那邪功潛藏了自身功體?又或者……是五炁朝元,與那邪功同修而產生出的特殊現象……這少年,不論是實力或地位,在冥宮想必都非同小可。」

武昊這話,讓無名驚覺,石崑替自己承受了無妄之災。

若阿凌一開始就被段師父發現為五炁朝元之體,當日晚上在俠隱閣被眾人質疑的,就是無名。

真對不起石崑……無名有些愧疚感,想著以後要對石崑更好一些。

「結合名兒在重岩村見到的景況,眾多屍人以凌無絕唯命是從,確非等閒之輩。

除了凌無絕之外,曾出沒於恆山的屍人飛魷,也在屍人群其中。

但重岩村中並未發現其屍體,恐是同凌無絕一般脫逃而去,霄烈他……已經展開追緝。」多半已經成功滅殺了飛魷,楚天碧想著。

「喔?段二俠嗎?早先各派在恆山也未能搜索到那飛魷的蹤跡,此時若能一舉除了他,確是振奮人心。就是不知冥宮還有多少像他一般功力精深的妖人。」武昊也覺得段霄烈應該會追擊得手,考慮起了其他問題。

「貧道在救下照潭師父之前,還救下了一批遭到錦衣衛追擊的百姓。

他們口中提到了一名持傘的白衣女子,與屍人殺進官兵之中,才讓他們得以逃脫。」湘琴子順著武昊的考量,思索著補充了這段。

而關秋公亦是提出了類似的線索,他們承蝶班救人時,曾遠遠瞧見了真武道的谷道人,正與個文士模樣的屍人鬥得難分難解。

「小老兒趕著救人,不過瞥了幾眼,那屍人手中一桿判官筆點扎掃撇,是絲毫沒落在下風。」

關秋公的話讓武昊感到心驚:「玄陰弔客谷道長功力精深,武某自忖尚略遜一籌,想不到這屍人竟能與他鬥得相當?」

「持傘的白衣女子……和文士模樣的屍人……」楚天碧將其記下了。

武昊開始感到了時間急迫:「剿滅這幫妖人,看來是刻不容緩,拖得晚了,再給他們生出幾個高手,咱們是勝跡渺茫。」

楚天碧的仁道,為不殺之道,對武昊這話不能贊同:「武長老,楚某以為,剿滅並非唯一選擇。

凌無絕下令讓屍人救去百姓,顯然並非純粹的窮凶極惡之徒。

他們的惡意,來自於對武人的誤解和現實的不滿,只要能夠消除這些誤解,除去屍毒……我們便應該接納這些人回到正常的生活。」

武昊熟知楚天碧仁道的缺陷,語氣中多有無奈:「楚閣主,你應該很清楚這麼做風險有多大,對朝廷和各大派而言,這形同與妖人勾結。

受屍毒所傷之人姑且另當別論,但那些心懷惡意,投身邪功之人,絕不值得你這麼做。

何況冥宮救助村民之舉,或為真心誠意,或為攏絡人心,此刻猶未可知。」

楚天碧聽完武昊的講述,突然脫口朝無名問了一句:「名兒,對於凌無絕,你有何想法?」

「徒兒……還不知。」

無名先是想到自己對阿凌莫名的好感與親切感,還有對他救下阿寶的感謝,以及他處處對自己手下留情的對招……

後又想起唐師父等人之死,屍人的蠻橫無知不留情……

無名不知道自己該對阿凌抱持什麼看法了。

「無妨,這一直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楚天碧還以為這次無名仍會為凌無絕說上幾句話。

反倒是湘琴子開口為屍人說了話:「依貧道所見,屍人與百姓,不過一線之隔,我們……也該對屍人存有一絲憐憫。」

「呵呵……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啊……依小老兒之見,不如順其自然,有情可憫,無情則斷。」關秋公選擇了中庸之道,當下見到的若是惡人便殺,若是善人便救。

武昊長嘆了了一口氣:「該如何行事,咱們各派有各派的心思,楚閣主,俠隱閣想怎麼做,武某也不好多加干涉。最要緊的,還是我等武林正道齊心協力,盡快將之根除。

俠隱閣、仙風觀、承蝶班與朝廷、三派衝突一事,待武某歸返京師,會全力替諸位開脫。

但夏侯煥若真與閻凰和冥宮有所勾結,興許是拿得出這些村落暗害過路俠士的證據。

是了……這麼說來……那些失蹤的正派弟子……多半也在錦衣衛的掌握中。

夏侯煥大可自稱是錦衣衛將他們救了出來,博取聖上的信任。

冥宮殺入村中,救走村人,對朝廷來說,更加印證了這些村落確與冥宮有所勾結。

俠隱閣所察知,那自稱張師爺的傢伙,武某未曾聽說過,恐怕他僅僅是閻凰手下的親信。除村民外僅有的這麼個人證,就算搬了出來,也不會有多大效果。」

而且張師爺還被無名女俠殺了……死無對證哪!

武昊望了無名一眼,楚天碧亦是為此沉默,若無名當時不殺,下手的當該是段霄烈,情形亦同。

「武某恐怕只能以幕後黑手未明,錦衣衛疏於調查,輕率襲村有違仁治的理由替諸位辯護。

雖然不知這麼做能爭取到多少時間,但咱們必須盡快與諸派恢復合作,同心協力除去冥宮。」

武昊這個辯護方式,對他自己有很大的風險,不但可能會失去聖心,連自己都難脫其中。

「我明白了。」

楚天碧應下了武昊提出的結果,轉身朝無名緩緩開口道:「名兒……對不住,著實委屈了你。

朝廷與正派犯下的錯誤,必會為世所知,村人們的冤屈,定會昭雪。

我們也需嚴加警戒,防範朝廷與其餘正派再行如此不仁之事。」

無名有點想笑,楚天碧刺探自己的時候,一句抱歉都說不出口,現在卻因為重岩村,向自己道歉?

這是給重岩村的歉意吧,從頭到尾,楚天碧仍不曾對無名感到一絲抱歉吧。

「無名女俠能以大局為重,武某甚是感佩。待得冥宮事了,本官定會對參與其中人等,追究問罪。」

武昊不知眼前這對師徒對視時的內心波動,真心為無名能隱忍滅村之仇感到敬佩。

「楚閣主,年節時期,貧道便與道恆師兄一同留駐村中,救治傷患,共研屍毒救治之法。

絕塵師兄坐鎮觀中,不便四處奔走,年後便由貧道代表仙風觀,在外協助諸位抗衡冥宮。」湘琴子代表仙風觀做下了決定。

承蝶班則由關秋公應下了打聽消息的任務。

照潭則想獨自去調查一些讓他感到不解的疑惑,不過也保證若在路途中遇上了百姓有難,不論對手為正派或屍人,他都一定會出手相助。

「多謝諸位,在外務必小心。」楚天碧秉持禮節謝過。

武昊走前另提了一事:「楚閣主,南昌城李知府聽聞江西村落遭襲,也託武某送來了幾車錢糧物資。」

楚天碧沒有對李知府的相助感到多少溫馨,平淡道了聲:「是嗎。」

無名亦是警覺不已,武昊當然知道其中關節:「嗯,我在路上已替你檢查過一遍,錢財米糧,貨真價實,沒摻什麼奇怪的東西。

雖不知他有何居心,或是否參與了這襲村計畫,不過他現在也是我們現在僅剩的一條線索。要想將閻凰定罪,不能排除需得與他合作的可能。」

楚天碧目光淡然的點了頭:「我明白了,錢糧我會讓道恆和笑霜再檢查一遍。」

「那麼武某也該動身返京,做我該做的事了。除聖巖宗、真武道外,其餘諸派對於屍人百姓,亦是立場未明,務請諸位小心提防。」

眾人互相抱拳別過,武轍背對著楚天碧與無名二人,語氣悵然:「轍兒他,也請楚閣主、無名女俠多加關照了。」

無名應聲後,武昊才施施然離去。

「名兒……我們也再同去瞧瞧村民們吧,這個年,也得讓他們過得安穩才行。明年為師也要仰仗你……保護大家了。」楚天碧還是無法對徒弟說心底話,只能用這種方式,不斷嘗試與無名化解隔閡,無名雖早已放下對於刺探的心結,卻不再信任他,對於俠道的抉擇,甚至漸漸偏移出了正軌。

若可以,楚天碧仍想將無名培養成合格的仁俠接班人,因此不斷繼續嘗試著引導她。

無名是第一個能完美復刻他部分寒梅七絕劍的弟子,更甭論無名領悟了那種如此適合仁俠之道的劍意。

他尚未親眼所見,不過閣中師生轉述來的說法,亦不會相差太遠,其中更有淨的說詞,更為可信。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放下仇恨,哪怕只是一時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一想到那股衝動,可能令無辜之人陷入險境,便不得不壓下心中怒火。

那些受到仇恨蒙蔽,犯下殘酷罪行的名門正派,是否有一天也會是自己?

那些受岳村長所累的村民們,在更多的殺戮之後,便能活轉過來?

為制裁惡人,絕仁去義,還能自稱善人嗎?

以怨報怨,何以為善?

無名找不到答案。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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