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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04 21:39:07瀏覽1414|回應2|推薦28 | |
33 去臺灣的船票
天色漸黯,但惠芳沒打開燈,心情極端沈落,狹窄的房間,卻像置身荒漠般地曠涼。週圍像是無邊無際,圍繞著她盡是無垠無底的深淵,她搆不到牆壁,也感覺不到界限,覺著像掉落在烏黑無光的煤礦坑裡,幽暗深邃沒有出路,她墮落深陷在裡面。一切都沒了,只剩絕望,一切都消逝了,愛情、一家團聚、生活、甚至併盡一切為全家人的命運的掙扎都沒了,她一路來所作所為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空,全都毫無意義。 惠芳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她直挺挺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衣服鞋襪未脫,她是一具完全停頓的機器,裡面的引擎機件全都息火。 小霞伴在她旁邊睡著了,小孩子都餵飽了,她自己可是什麼也不吃。 小旅館外面下著雨,兩個大的依偎在窗畔觀望著雨中馬路上急駛的人與車,從房間窗戶望出去外面天空雨絲遽落紛飛,屋簷下雨珠不間斷地滴落,馬路上濕漉漉地,既泥濘又污濁,然而路旁原本敷上一層灰塵的行道樹倒被洗刷得油光閃亮。 她的視線也向著窗口,可是視而不見;並不是知覺停頓消失,陣陣痛楚一輪強似一輪底不住地往她身上襲來,痛,絞斷腸般底痛,可是如此這般地痛斷腸她竟然還分不出是心頭痛抑是身體的痛;心是酸楚底刺痛,手腳四肢卻似凍殭住般底極痛,整個人像置身冰窟般的冰凍寒痛。然而她是麻痺著的,並未確切底感知痛與傷,除了感到眼瞼也冰涼,一定流過淚,但已不再濕潤,淚線乾枯,早已沒有淚水可傾流。 她躺著不動,她無以轉動,無以言諭地傷痛悲憤與悽涼掩沒了她,背叛、凌辱、委屈、羞赧,她寧願死去。這樣的肉身完全無法承認如許強烈猶如火燒雷殛般的欺侮及凌辱,她不曉得她何以還活著?她為何要承受這種非人地凌虐與侮辱?這絕不是一個活人,一個活著的人類所能承受的痛擊、羞辱及創傷。 她像死了般地不動不言不語地躺著,她寧願死去,生命枯竭,時間消逝。最後小渝來到她身邊,六歲的女孩也覺著不對,來到她旁邊呼喚她,她沒應承,也沒出聲。 天色已全然暗下來,夜晚底街景全藉著雨中的街路燈照明。小孩在暗烏的窄小室內流竄,他們是容易遺忘的,已忘記白天母親與人爭吵,忘掉突襲而來的恐慌、害怕與不幸。 兩個小兒女,一路跟著走來,小寧最先都不能走多少路,全靠她抱,靠她背。她一個人背或攜著行李捲,一直在路上,或乘車或走路,無邊無際地往南方走。她的意志是靠著孩子們撐著走下來,當然更是把所有寄望放在孩子父親身上,這樣明確目標是心目中的燈塔,使得她才能帶著孩子從上海一路走下來。她一路上唯一的懸念就只叨念著投奔於他,投奔這畜生,為他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多少苦;想著一路來與人爭吵、叱罵、挨餓受凍、被強姦、被凌辱…走不盡的路途,終能挨到了目的地,結果一路下來所有寄盼及心身的一切樣樣都落空,辛苦拼了命掙扎下來到底所為何來?她不知她還活著幹什麼? 她不由想起龍學仁,她為了這畜生斷然拒絕龍的請求,那可是這一路下來唯有具甜味的回憶,唯有值得追憶的回憶。她幾幾乎要留在江西,那人對她多好,愛護她孩子,她並不只是被唐餘堯棄如敝履叫化婆,她也有人愛,也被人視若珍寶過,那人完全不計較她身份與幾個孩子底拖累。她想著龍學仁,感覺好多了,生命並不全然不足惜,生活也不全然是苦澀。但她就是識人不清,就是蠢,竟非要不顧一切艱難來奔向唐餘堯,非要離棄龍學仁一路朝她子女的父親投奔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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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