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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 2 (下篇) 大地沉淪 《8》 ★★★★★
2023/12/28 00:23:32瀏覽167|回應0|推薦18
8 褓姆

惠芳當初是因情勢緊繃,怕擔誤朱嫂歸鄉,所以急忙遣散她回鄉,那時間朱嫂眼見惠芳心急如焚,帶著兩個孩子拿不定主意,走得話只有一個機位,軍方通融最多只能抱個小的上機,惠芳可不願留下女兒暫託付給別人;不走又不是,張代表夫婦在一旁還一再危言她的身份危殆。朱嫂向主婦表示,若萬一留在上海待不下去,可先去到她鄉下家裡避一陣。由了這個許諾,惠芳匆亡離滬才對著溫州而來。

朱嫂一家僻處鄉間,離溫州市有很長一段距離。惠芳背兒攜女挺著個肚子一路跋涉,狼狽不堪的出現在朱嫂面前,朱嫂見到主婦這付模樣,連忙招呼入戶內歇息,設法安排食宿。

朱嫂自己的孩子也只比小瑜大個三歲,她在唐家時成日照護小瑜姐弟,尤其疼惜弟弟,照護弟弟比自己兒子還用心,現在眼見一對小姐弟跟著母親受苦逃難,忍不住為他們惋惜難過。她護著兩個小的恨不得多變點東西給寶寶兩個吃飽,但是兵燹蹂躪下的鄉下跟大城市哪能比,匱乏貧困之餘,還得打起精神為落難而來的主婦三口張羅。惠芳眼見之下,過意不去,一再要她別費心,只要現成的食物就夠了。朱嫂認為她家裡那些粗礪的糟糠榖物,城市裡來的人怎能吃。可是朱家實在匱乏,能張羅出來最多也只有自家田裡的菜蔬,她家現成唯有的暈腥只是隻生蛋老母雞,她和她和她丈大老朱當場硬生生地老母雞宰了燉給她主婦母子進補,她堅持惠芳是孕婦,小孩一路沒得好吃 怎樣也得補一下。她們鄉下人家米飯都沒有的,主食還只有粗糙的老玉米,小瑜跟弟弟哪吃得下如此粗糙的殼物。

惠芳過意不去,本來來朱嫂此處只是暫避歇腳,準備在此打理過幾天好繼續跋涉南逃去香港。現在到了之後,發覺不僅郷下偏僻,搭車問消息處處不便,這都還在其次。主要眼見飽歷戰亂的農村,一片貧凋敝貧困殘破景象,惠芳深覺不好擔擱,不僅連累朱嫂一家,而且自己母子多過一天就弄得人家一家食住都無從應付。歇息兩天後,惠芳堅決執意繼續未竟的路程。朱嫂夫妻雖體諒主母是身懷六甲的孕婦,拖兒攜女非常不便,然而她自家過活都困難,實在也顧不了她主母的際遇。

然而急於離開問題還不止此,也不在這上面,主要是老朱表面還客氣,內心可不願唐家人待在他家裡。村子裡上面幹部已支使群眾組織起來展開清點運動,一村裡外山雨欲來,人人自危。老朱見惠芳來到他家很不以為然,生怕外人密告他家窖藏先前的國民黨眷属 ,更怕人們說他們溫情主義,封建思想,進入無產階級的新社會竟然還來包庇舊日騎在他們頭上剝削他們勞力的資本主義主子,惠芳見狀頓覺不能再讓朱家陷於矛盾的心理鬥爭,不得不儘快走人。

臨行踉蹌,然而無論如何,惠芳總歸是感激朱嫂的一片心意,也曾經對她唐家盡過心,尤其動容於在眼前人人視她為國特家屬、為反動份子下,仍然肯接納她母子。又眼見著朱家實在貧困物質缺乏,而且眼前的新社會,辳村荒蕪已極,朱嫂不但不能幫傭,也無處可出外工作掙生活。因此臨行之際,她想分點錢幫忙朱家經濟,可是朱嫂看惠芳的情形更難逆料,不但自己不能幫忙,哪能再收受她三人最後的路費與生活費用,執意不肯收受,推說:

「錢得儘留著,這一路下去,你和小瑜寶寶處處都是花錢買平安,你身子又這麼不便,怎能再給我們些錢了。」

兩人推拉間,老朱卻不客氣地伸手代朱嫂收下。他後來數說朱嫂:

「現在四處都要清算地主和財主,我們什麼都不要,都不拿,到時別人可要整個都拿去。」

惠芳離開朱家前,朱嫂提醒她預產期快的話,兩個月內就得生了。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這樣上路帶著兩個稚齡兒照顧得了嗎?朱嫂的意思是建議是否留下寶寶在她家,惠芳只帶著一個女兒跋涉,負擔可以輕得多,等到出去安頓以後以後,才好再設法接回寶寶。

惠芳率直地拒絕她的好意。朱嫂疼愛寶寶的心意,惠芳懂得,相信她這個從小照應寶寶的褓姆一定會好好照顧寶寶。但她做母親的寧可護著三母女不分開,後面會如何演變,她是一點也料不著,既然當初不忍留下女兒帶著小的飛走,現在也沒有理由留下兒子好逃難。她自覺已是死過一趟的女人,母子能再聚,她已下定決心非要帶他們回到他們父親身邊,縱使奔向未知,也是惠芳唯一的選擇。

她被捕落難時呼天不應,呼地不靈下,急切間得以將子女託付給
洪氏夫婦,已經丟失過一次,她不能再失去他們。既然大難不死,母子又團圓,她不肯把子女繼留在洪氏夫婦處,此刻更無理由留寶寶給朱嫂帶。洪氏夫婦慷慨義氣,可是把子女留給別人家撫養,終究是萬不得已的事。況且留在人家家裡畢竟成了他人的子女。她的骨肉,她懷著即使要死也得死在一塊的感慨。她可不願讓子女在另人家裡面臨慢長又不可知的命運,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一定會憑一己之力照護自己骨肉回到他們父親身旁。她不是冒然不顧一切,也不是輕諾的承擔責任,她有親情,是具母愛的母親,這才使得她不顀一切的帶著孩子奔向天各一方孩子的爹。

當然,更主要的是眼看朱家自己都過活得這麼困難,她怎捨得下寶寶在這種環境下。一餐白米都沒得吃的地方,寶寶除了跟著挨餓受凍,怎麼待下去。她一個人帶著寶寶長途迢迢跋涉雖奔波辛苦,但是吃食上不會少,一路上讓兩子女吃飽,維持營養,應不成問題。 更有進者,老朱那態度更使惠芳完全斷絕想頭。

面對前景,縱前路渺茫 ,惠芳並不曉得懼怕,她已經淬礪過最大的風浪,死都死過一回,沒什麼可怕懼的了。她們母子婦孺三個,前景誠然難料,想想會有多少危厄艱難等在前面,然而惠芳並不在意,反而對著來臨的冒險犯難有種難以言宣的快感與期待。

這樣梳理過心頭的暗想讓她警惕似不適當,尤以她僅以孑然一身來負擔著稚兒幼女的安危康健更不該有這類麻渣不踏實的念頭。對兩個小孩言未免失卻做母親的立場與慎重。然而實逼處此,她不得不提醒自己是否怠忽做母親之責任。能怪她嗎?想她除了盡其所能又能怎樣?不就此冒然向前,難道仍要留在上海等著厄運來臨,這樣她也就辜負廖瑛一片安排的苦心。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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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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