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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 2 (下篇) 大地沉淪 《6》 ★★★★★
2023/12/25 02:28:13瀏覽186|回應0|推薦28
6 廖瑛


又一天過去了,施菖蒲不會回牢籠了,惠芳不再有任何懷疑,相信施姐被處決了,不由感到再無倖存的妄想。

惠芳再無懸想是因為原來先傳喚施姐的獄卒又出現到惠芳牢門前,獄卒再度打開牢門沙聲傳喚囚犯,這回這牢間裡面除了惠芳,再無他人。

聽到一聲「唐李惠芳傳訉」,她啞張著嗓子沒有回應,煞時間竟失措茫然,昏亂得弄不明白傳喚的人是她。她無法移動,坐在地上半響直不起身子,等到終於攀爬站起,雙腳還是麻痺全無知覺,後來還是被兩個獄卒挾持著帶到上頭去。

到了上面,沒有人質詢她,反而見著典獄員從儲櫃裡面起出一堆金鈔與文件放在案桌上要她清點。她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昏昏噩噩地唯有點頭認可清點。惠芳完全不明白情況,要她畫押,她乖乖地照指示畫押簽名。但她不由得不生疑,這樣程序並不像是要對她問訉,更不似她恐懼失神的要展開刑訊逼供。

她神智茫然聽不懂典獄員在說明什麼?半響之後,她才弄清典獄員是對她在作說明,也才弄清要她清點簽押原來是把當初沒入的財產等扣押物品歸還與她,可她還是不明白為何要歸還她,難道這也會是偵訊前的手續嗎?

迷濛中,她似乎有所覺悟,難不是要把她處以極刑,否則何以要清點遺物給她,難道只有要處刑的人才有需要發還所有物。

昏昏噩噩地她迷亂又失去神知,過後她終於艱些清醒,似有些明白原委,有所知覺,可是她似乎 更弄不清楚狀況。

施姐被處死了,她進來就自認難以出去,不兔自份死命難逃。愈想愈認命,原來她就要被槍斃。霎時間,天靈蓋似被整個打開,一切都清楚了,頓時天旋地轉,五雷轟頂,再也支撐不住,她搖搖晃晃癱倒下來。

隨後,惠芳又復醒轉過來,水淋淋的,臉上身上全都濕漉漉地一身水。她昏厥過去,倒地後,獄卒提來一整木桶水朝她頭臉澆上去,昏厥過去的她是被冷水淋回神來。

醒轉過來,典獄員命她從地上站起來,暈糊糊地試著攀爬立起身來。坐著的典獄員蒙著鼻子不耐煩地指責她弄臭了儲藏室,她身上發出惡濁地糞嗅味。原來她不僅上身整個淋濕,下身也潮濕發惡臭,一旁的獄卒更是惡狠狠地咒罵她,臭婊子,竟然大小便失禁。

她不知所以然,整個人繃緊得失去任何感知,無從覺察下身的屎尿失禁,絲毫未能覺察膀胱或括約肌已鬆脫失禁。淋了冷水倒使人回復意識,全身肌肉筋絡不再繃緊收縮,也不再渾然無覺,她才理會自己失態,逐漸拾回意識,開始覺察得到下身的潮濕失禁。獄裡面是司空見慣死囚們的醜態,並不以為意,也不當回事。

醒轉之後,典獄員依舊繼續用那濃重的鄉音打著官腔跟她聲明宣示:按照上面命令指示飭回她,同時轉發給她上海市共產黨總書記處特地簽押給她的一張通行路條。要她依規定辦理手續,惠芳此時愈發糊塗,但她已有神智,她不得不問:

「不是要槍斃我?」

典獄員噗呲笑出聲,還一付不屑地訓斥告之她不是槍斃,而是飭回釋放。

昏噩的她仍不明白典獄員所說的「飭回釋放」是什麼意思?她聽不懂,難道是真的按字面意思要放了她,她更糊塗了,到底為什麼要飭回釋放她?

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然,為何要發給她簽押路條?那不是人民政府核淮人民往另一地方遷移的通行證嗎?似乎不再關押她了,似乎她不用回地牢了,難道真的就如此這般地將她飭回釋放?

是的,唐李惠芳當場獲得釋放,典獄員這回明白確切地回答她。還跟她說,獲釋之後,她可以持路條往南照她想要地方通行過去,通行證上更註明唐李惠芳護准帶著孩子遷徙。

原來她確實是獲准釋放,這豈不是她想也未曾思過的奇想;死裡逃生的喜訊。 這是想不到的好訉息。她不敢想太奇妙,可是她依舊茫然。,來不及思索好 運,出乎意料的大翻轉的好運更使她無法回神領悟。但她已不再昏沉,也不再昏噩未明,至少意識到神智漸恢復過來,因此,她已明白她確是獲釋,亦即意謂她可離開恐怖難以存活的潮濕地牢。

怎麼有這種好事?她是在作夢?怎麼會突然且莫名其妙的釋出她更可以出去重新覓回她念念不忘的子女。

惠芳再世為人,懷著脫出生死大蛻般的感情逋離上海人民公安監獄。來到洪家,再能與子女見面重聚於她真恍若隔世。她涕泗縱橫地緊緊抱住女兒和幼子,不斷地親吻,細細端詳,口中一再念叨:「兒啊、小瑜,娘九死一生竟脫難回來見到你倆!想死你們囉!」。
小孩也跟著哭成一團,似乎也領悟與親娘再見的不容易。

惠芳再三感激洪氏夫婦,呼她們為她子女再造父母,深為自己有幸在這麼混亂困窘的時候,藉著洪氏夫婦的幫助照拂,不但得以幸運地苟全性命,猶為可貴地尚能與子女再聚同慶新生。

洪氏夫婦慶幸芳能夠無事的安全脫身,但也忍不住打探,何以終得離開牢獄,恢復自由?

惠芳自己也是百般不解,起先她甚為存疑,無從參透個中原委;何以施菖蒲備受刑訊之後,不經審訊即逕行處死,而同樣具國特身份的她卻既未遭刑訊,更且莫名其妙地被釋放出來?不僅如此,釋放同時又發還所有沒入的金鈔檔案不說,猶尚發給了她一紙路條可以離開上海往南遷徒。

委實難以理解同囚一室的兩個國特囚犯,其間命運何以竟可以處置以這麼誇張的廽異?縱使說兩人間涉案有程度上差別,然也說不出道理竟會如此全然不同的差別待遇。

聽了惠芳的說明,洪先生驚愕之餘,他推敲應是有貴人暗助,不然在如此肅殺清理的情勢下不可能有這樣蹊蹺的情事發生。

惠芳聽了洪先生的話,將信將疑。她在想不出能有何方神聖可暗助她這樣的一個人。

後來她一直放在心上,既然不可態能隨便了她,那洪先生的揣皿就不無可能。她經常回想思索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機或機運讓她脫離大難。疑惑一直不能得解。直至她得空仔細瀏覽典獄長發給她的路條才豁然開悟。路條上面清晰地簽署核發長官的官銜名字,核發長官是上海市人民政府書記長某某某,其下小字附署名兩位副書記長,其中之一副書記長嚇然署名廖瑛,看清這個名字後讓惠芳大驚失色之餘,難不成這個副書記長會是她的二娘?會就是那個與她大哥發生亂倫姦情,為她娘揭發逐走的二娘嗎?若是是廖瑛,她又怎麼會一路高昇到上海市的副書記長。

推想再三,愈來愈確信二娘一定就是路條上的副書記長廖瑛,不然事情就無從解釋,這才水落石出,她還二娘一直談得來,她也傾慕二娘。

若無這翻奇遇她是甚難脫獄釋放。她乂覺得像是暗中得到母親膜拜的觀音菩薩保佑,是自己走運,也可說天可憐見她受的苦難也該有所運道。,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在那種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悲慘遇下,竟偏偏讓她的資料落在得勢掌權的廖瑛手中。其中更可能有機運和巧合,像上海這麼大的市區貴為副書記長應是公務極度繁忙沉贅,
通常不應有可能親自審閱所有的這類檔,不意卻正好讓廖英瞧見到惠芳的案件,而不是由襄理人員代行審閱 發件。

惠芳又在想起重慶時,家裡出了事後,唐餘堯調查後指證廖瑛是一直潛伏在她父親身邊共產黨諜報員。現在想來她在共產黨裡頭地位可能本來就不低,藉著機緣委身嫁給父親,可能是共產黨刻意安排的。後來因故回到共區大約更因功得以一路升遷,而逹至目前的位置。這個一路升遷,難保不是她在他作為軍長父親身邊立下功績。

惠芳反覆地推想,有可能廖瑛原先應不曉得她被逮的事,她揣測應該是二娘在批閱公文時猛然見著她的名字,查證是唐李惠芳資料年藉無誤後,就一力辨解甚至維護,所以她在獄中得以未遭偵詢,並由於二娘特意力保才得以釋放了她,並安排路條,發還金錢檔,讓她可以自此死裡逃生往南尋夫團圓。不但沒入的錢財文件證據如數發還,還另給了張路條,可以離滬,也可以往任何地方行走。給她路條的意思大約是方便她往南遷徙尋夫。路條是中共加強全國遷居與移動管理的辦法,沒有路條哪兒都行不通。現在發給唐李惠芳的是最方便的一種,不指定地點,她可以往任何地方旅行都行。

廖瑛現高居上海副書記長官之職,沒有可能來見惠芳這個階下囚,同時也可能避嫌,所以大概就在暗中相助。雖然惠芳未能見著廖瑛,但她領了這個天大的情。她們原先彼此就談得來,互有好
感,並未因後來發生的事翻臉成仇,惠芳從未敵視其人。

惠芳父母為著廖瑛雖不至明白反目,但夫妻關係己明存實忙,不能不說是毀於廖瑛之手。而廖瑛更完全催毀了她的大哥,她大哥為了失去廖瑛以身殉情撞機殉國。惠芳想著廖瑛說的她大哥的女兒,當時就比小瑜大不了多少,此刻應還帶在身邊。天涯陌路她和廖英此生不可 肶有見面的一天。

命運一再捉弄人,以惠芳這番艱困苦難飽歷生死邊緣脅迫之際遇而 得以母子重圓來說實屬奇橘之巧合,廖瑛與李軍長父子的亂倫戀催毀了她父母寄以最大經期冀的長子,然而現在卻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同樣的廖瑛又設法全力護持救回他們的幼女,同時也由於惠芳的得救不但恢復唐餘堯的香煙,也讓李軍長的第三代得以保全避免過繼給別人。
從監獄釋放出來,惠芳仍舊租住在洪氏房東住處,可心情再也無從放鬆,終日都為無形的恐懼緊緊裹住,隨時擔心旁人的窺伺,門外走廊一有陌生人走過,都會使她一陣心悸。去街上購物,總不時
回頭,懷疑有人跟監。夜間也睡不好,時時探聴外面的情況,有腳踏車從窗前經過都會讓他從床上驚起,啟開窗扉一線往外窺,長街寂寂,惠芳的心情可無法安穩。

危機依舊,她自覺自已斷不能繼續在此留住下去,此刻獲釋全然不能保證什麼,總感到危險程度絲毫未減,很有可能再度遭拘。再有任何風吹草動,她斷無這樣好運,僥倖可一不可二,已無有再度死裡逃生的可能。

從廖瑛安排的釋放與核發的路條上,惠芳推斷出廖瑛的暗示,她應立即攜著子女南下逃生。雖然她腹內懷胎己足八月,臨盆不遠,實不宜如此艱辛逃難避險,路上行路的困難更會讓她母子難以預期後果。但她實已不宜繼續再停留下去,保命要緊,否則不是她一人完蛋,連帶小孩水又得遭鞅。

她的身份不僅關係本身安危,更會再讓子女得不到任何庇護保障,甚且更可能連累別人,她絕不願因留下不走再牽累好心相待的洪氏夫婦。此刻南移誠堅難,國共兩黨的長期內戰,互為壁壘,加上共產黨新人民政府的地區嚴厲隔離政策更是使得旅行移動難上加難。但惠芳考量憑著新得來路條加上發還的錢財,她應有辦法一步步帶著孩子逐步向南移動逃出共區。從唐餘堯輾轉傳來的訊息惠芳得知他已自廣州進入香港,她只要到得了廣州,憑著這張路條應可設法轉進到香港。

萬裡南下尋夫,更得為著孩子們的安全與教養來安身立命。同時惠芳更惦記著她在監獄裡面所應允承受施菖蒲的臨終之託,她得義無返顧信守承諾,要將手上這顆紅豆雞心石送還給唐餘堯,可憐施姐的一念血誠直至臨終所則記者唯有這顆雞心石合浦珠還。
惠芳一想要帶著兩個小小孩,自己僅得一雙手,一個人除了一路照護小孩,還得費心費力獨身攜帶或背負多少必要物件食物,除此之外更還得擔憂肚子裡待生的嬰兒。千里迢迢奔波南下,會有多少麻煩與瑣碎事體,心力勞瘁之下,怎有餘力顧得著手邊這小小一顆雞心石,萬勿在忙亂奔逃之中弄丟失才是。

思及為著施菖蒲一個臨終前固執放不開的念頭,自己竟然勇於承擔攜帶寶石帶給自己先生。說來荒唐也真夠荒唐,一個做太太的,不去追究先生婚前韻事,竟還為他釋手的未婚妻帶去歸還訂婚戒指。

她先生婚前的風流史,還輪到自己這個做太太來綴補璧還,寧有此理?但她肯這樣做,可不是為唐餘堯做這莫名其妙的事,更不願意為他再牽動拉扯他己過去的舊情記憶。她願意這樣做,為的是在獄裡患難中結識的這位血性女子,是為了她感人赤誠戀情來執行最後還願。有這種念頭,她才在心內誠心誠意地答應施姐去做到施菖蒲的遺願,她當然不以為牽強。

惠芳身份可慮,在此情勢逼迫下,她不得不冒钜險帶著子女南下出走,惠芳逼得作此選擇,她一家人留不下來,非得往前出走拼一線生機,洪氏夫妻不好作表示,各人自家擔憂之不惶,更得顧慮彼此安危,哪能再顧及別人。整個中國人民都在流離遷徙逃命,沒有可安身或慰留之遺地。

惠芳上路所能到逹的最遠地區不過是南京,其後就得就地寻找可行的交通工具。再往南鐵路聴說党未疏通,若走滬杭甬鐵路經南京往西過去接粵漢鐵路,則不但擁擠聴聞還多半購不到車票,且粵漢線因內戰破壞中斷尚未恢復,不但繞道遠,遭遇到的艱難險阻只有更多。

到逹溫州後,惠芳的打算是投奔朱嫂家,朱嫂是她在南京時僱就的褓姆,一路跟隨她來上海,直到淪陷後才資遣離開,她們主僕關係一和諧,朱嫂家在溫州,惠芳打算找著朱嫂,在朱嫂家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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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後,再就地打探往南的交通。沒有鐵路,當然得搭公路汽車或搭黃魚車或走水路南下,再設法一步步接續前行到逹廣州後再設法進入香港。事先打探的結果得知溫州以下沿途因戰亂餘生,各地方多未能綏精,亂兵遊勇出沒流竄,甚不安寧。然而惠芳已無退路,非得抱定主意一路往前邁進,即若有危險,也不得不冒險挺進。

她們母子離滬之際,雖是年關已屆,但只見市面蕭瑟,梧桐凋零,黃埔江面上也謐無帆檣。惠芳揮別洪氏夫婦,洪太太叮嚀她是個有身孕的人,要自己小心,量力而行。已到了這種情勢下,洪氏夫婦也不好多說,眼望母子三人攜帶簡單的行李在寒風習習一片不堪回首的寒索市景下匆匆離去。

電車來了,母子三人連忙登車,攀擠進入車廂後,電車朝高橋火車站前進。老舊的電車機件鬆會永記著欠給洪家的情,她還不了的,在入獄前一無可想,走頭無路之際,伸手抓住溺水前的一根

稻草般地,萬幸能託庇子女於洪氏夫婦兩人,也由於兩夫妻無有子嗣,肯抱持著將兩子女當著自己的子女來照護。可現在惠芳一出獄後又將帶著子女往前出走,他夫妻倆不無苦澀之感。他們甚是難
捨這一對稚兒幼女,小瑜乖巧,寶寶也聽話,在照獲期間,不十分哭鬧,甚惹人疼惜。想著此去天涯路遙,人各一方,不能不無感觸惋惜。

想一路南去,兵荒馬亂,一個單身女子著兩個稚子,加上肚裡又面臨臨盆不遠,際遇難料,不能不為她們母子擔心。然此刻局勢紛擾,自顧尚且不暇,唯有暗禱唐家母女自求多福,吉人天相,上天庇佑,讓她們母子三人終能舉家團圓。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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