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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 2 (下篇) 大地沉淪 《5》 ★★★★★
2023/12/24 03:05:11瀏覽178|回應0|推薦25
5 紅豆雞心石


兩個女囚犯經過一番懇談之後,接下幾天,惠芳覺著施姐態度似乎有所改變,她不再喜歡交談,過了一陣,惠芳問她怎麼了?是否心情低落了,或者有所領悟?

施姐終於來到盡頭,她打起精竟跟惠芳說;
她這樣囚人已無可避忌地感知自己生命的盡頭;來到盡頭。她確實感到走到盡頭,不再有存活下去地寄盼,支撐她的精神支柱仿如頓時抽離身體。從此她幾乎不再言語,沒有詛咒,沒有請求。食物送來時她也無動於衷,接送都由惠芳單獨負責、轉遞。她就只是躺在那兒,不起身,不梳洗或走動,對任何事都沒有反應。任由自己潰敗、腐爛,惠芳為她擔心,甚至憂懼。

然而即便如此,死亡也非輕易之事,等待吞噬她們的仍是不時傳訊,偵查或刑訊。早先兩人曾反覆討論過刑訊的催毀人性的力量與效果後。那樣談話對惠芳雖有卻除某部分等待到來之焦慮與恐慌,然而怖懼畏怯的效應仍如舊。但惠芳突然覺著對飽受行刑之苦施菖蒲似乎感受更深刻,更促進她的領悟与與体認。一等到獄卒再次出現傳喚犯人上去偵訊,那一聲低沉的呼姓喚名對兩人都有鎮懾地效果,惠芳發覺不僅她,甚至躺在地上不動地施姐都尚有若神經崩裂般地警惕。

喚出去的人還是施菖蒲,依然不傳唐李惠芳。

惠芳不免鬆了口氣,但她同時也為孱弱的施姐憂慮,心想施姐已被催殘得不成人形,薄若蟬翼般的身子,怎堪再一度承受刑訊劊子手狂恣的肆虐。惠芳縱懼畏不堪,但她還年輕體壯,有足夠體力與體魄來承受暴戾的淩虐。她不再畏懼,甚至堅強地搶前一步,義氣填膺地表示願上前代施姐上陣去承受偵訊烤打套訊,既然遲早都要受刑訊,她願提早接受。

她向來提人的獄卒提醒:

「是不是提錯人了?我來了很久都未提訊過一次,施菖蒲已提訊過多次,不應是她吧?」

獄卒對著她瞪眼呵斥:

「上面傳的是她,不是你。要死也用不著急,等著吧!」

「惠芳,」

施姐在旁低聲召喚她,急切間,惠芳覺得手掌心內硬塞進一件堅硬的小物件,她不露聲色地握緊。

獄雜們把施菖蒲帶走後。惠芳才打開手中握緊的物件,原來是個手飾,一個鑲嵌紅宝石的戒指。

惠芳拿著宝石戒指仔細端凝,催測施姐何以在被傳訉之緊迫時機裡暗中地傳交給她這信物,甚麽意思?難道要惠芳傳交給某一個人嗎?那人是唐餘姚嗎?她倆人之間除了他惠芳無可能傳交給她的任何人,無論家人或至交同事。也只有唐餘堯是兩人都魂牵梦系的男人。惠芳想這得是前題還得是自己萬一能活著出去這個極端微弱萬一。

這可是多不容易的發生的情形,她不由可怜施姐的痴情和不值。

人總至得寄寓希望或希冀,即便完全絕望或垂死 时刻,惠芳這樣想。施菖蒲在這個時刻,應說是施姐應是自度她生命的最後時刻,處在這關鍵時刻她竟然把自己一生所寄的件物交給惠芳企望能完成心願,太不可能的萬一。那會是怎樣刻骨銘心愛意,惠芳自己對唐餘堯都不可能做得到的痴情。施菖蒲竟然把信物以畢生之力道交給她來完成,惠芳本身也是不可能活著出去的人,惠芳想這樣子把一生裡寄託給這麼幾乎 全無希望托付,惠芳只感到心寒。

惠芳可是施姐她一生所愛的人的老婆,惠芳是奪人所愛的那個女人,是情敵,把施菖蒲從她整個心身所繫的男人身上搶走逐走,惠芳是她最不宜交付傳遞她一生愛之信守的女人,但落水至此她唯有能交付的一人。

惠芳與她兩個人短暫相處可是患難與共,已經相互交心,情仇泯滅,彼此以姐妹相待,而且體會到生死與共,交付給惠芳怎會錯哩。

惠芳想到苟如真能活命出去,並且最終得與夫婿再世得見,如若萬她一能活命見至餘,那 她定要親手交還給唐餘堯。

然而她始終為施菖蒲不值,唐餘堯雖是惠芳的先生,她小孩的父親,她卻深為施菖蒲痛心惋惜;這樣一個花心、不知珍惜的男人。不值得施姐這麼一個血性女子這麼死心塌地的以一生衷情來至死不愉不悔地愛著他。她愈想為施姐愈不值,一方以全付熱愛,以性命血誠投射給對方,那一方卻毫不以為意地辜負她,變了心,為了討新人歡笑,竟遮掩掉整個事件,完全不對自己太太以及親友提及過往,完全抹殺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情。

施菖蒲被傳上去後,就沒再回來。一夜過去,惠芳確信施姐已被處決,如果果如施姐行前所料。地牢裡人命卑賤得無以作譬,就是這麼回事,生命真是賤若螻蟻,拖出去一個人,只不過多丟掉一張麻
包袋。天天有人處決,也天天有苟延殘喘遊魂般地囚人拖不過延誤治症致死。人們被處決,彷彿理當如此,彼此間除了憂慮自己的命運,完全沒有同情心,不會有人在意旁人的生與死。

惠芳猶可覺察自己的冷漠無覺,半身凍僵似的無感無覺,那種冰寒掩蔽的僵硬無感又復凍住她的感官。但她不能不估量自己尚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期待,她在等待,等待死亡、處決,也或不能說沒將持地抱持 一線生機。可事實已無所期待,失去生命,揮別子女,她已不再能為自己感傷甚至憂懼。
惠芳捏住紅豆雞心石,她覺著施姐所託非人,她實無法活著出去去完成施姐最後寄寓的企盼。就算最後她不辱使命,然而那樣微小薄弱又弧住一擲地以最卑微姿態的單方面的愛之投擲,薄倖的對方可能仍舊不以為慟,甚至不以為意。多麼單向路程,單方面的悲悽地執念妻至企訴!

惠芳試從玉石裡頭她望見施菖蒲的一生,施姐她這樣為愛犧牲有什麼值得可言?她無法不憐憫,尤其惋惜施姐直到最後念念不忘的仍只有那一段情孽;國家、民族、工作甚至生與死全都在其次,愛情的力量還是魅力是無與倫比地钜大。固然惠芳不由想著她自己也一樣,同樣也為那人牽累。

但她爸刻站離了,無論自己遭遇到怎樣的際遇都無從與施姐相比。由於對施姐的同情感念,她此刻站開了,可以釋懷,她不是唐餘堯的妻子,而施菖蒲的難友,她臨終前託付信守的摰友。她所想所感的都是施菖蒲,而不是施姐惰人的妻子,她不再只顧慮自己,她無法不滿懷悽涼悲慟地對被處絕的人感懷難受。

她想施姐是怎樣地萬念俱灰之下請調離開重慶傷心地,幾乎可說懷著求死之心來到敵人盤踞的地面,幾度出生入死來進行最危險的任務。任務攫住施姐,抗戰勝利人人發接收財時,她並未如眾接收人員般積極求祿求財,她只求療傷止痛。大局遽變,她也沒有任何運氣可隨大批大批的大員離開急染赤的土地。

這所陰濕、暗無天日殞喪無以計數忠良的殘酷地窖就是她一生的終結地。陰風慘慘,是的,施姐清楚地告之惠芳這地牢裡面,有過多少志士英烈都在這所囚籠裡喪魂失魄。汙濁斑斑的牆壁與犄角旯旮,無一寸不都是讓垂死志士們的英靈填滿他們最後的哀與思、期盼與不幹。窄小的牢房內無處不留下英魂們靈肉掙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寄寓摩挲。惠芳思索著過往的生命消逝於無形,那些人都是家人慈母愛侶恆思默想無以釋懷的對象。

她又不得不記叨起施菖蒲口中唐餘堯,說他是有女人就沾,腥臊不拘。即使到了最後眼前這當口,面對那人的妻子都還忍不住下這樣的評語。是的,施姐遠較她自己對她丈夫懷恨難消,此刻即使站在妻子立場,她都不能說施姐不對。惠芳不由推想她的丈夫,難道一直以交接和 瞞騙女人為樂為興趣嗎?難不是施姐說的唐可能是以征服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的感情帶給他成就感,施姐強調這是男人對
於自我的再保證,更也是肯定自己的源流。施姐是對的,男人是濁物,他們永遠只會關注滿足自己的欲念。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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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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