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冊打開，每一頁都是喜歡的事物，鮮花、水果盤，或是親友的畫像，利用為客人端上一盤美味的間隙，一筆筆細細描繪，記錄眼前的精彩。天地就在此處，一方小巧溫馨的餐廳。

生命來到漸次通透諸般好壞善惡的年歲，俯視內心，前塵往事都一一來到眼前，與我素面相對；悲傷要抑制，美好要珍重，於是日日持續揮動畫筆，讓每朵花在畫紙上鮮活，留下認真生活的證據。

中年學畫，心緒仍搖擺不定。前一刻還與某人聊些什麼，忍不住又細數起女兒返家日程，渴望地撥電話、烹煮她喜歡的料理。要跨越許多想念，才能回到眼前，而回到自己，就意味著無可回避的空虛和焦躁，留下來一張張畫紙，也終究無法為之寫真。

但轉念一想，對這個年紀的女子來說，在畫紙上尋求美感，是自我滿足，但在親人故舊的關係中尋覓和諧與均衡，也許更加親近繪畫的精神。

學畫或許稍晚，但從生活中流向自己的善意與惡意，著墨濃淡輕重，塑造屬於自己的生命風格。有時須捨得曖昧不明的美感，不該添加陰影，就乾淨俐落；必要轉折的時刻，也勇敢堅持一筆而下；有時也得睜眼閉眼，暗自審度人情不慍不火的距離，該如何拿捏，存乎一心。

一頁打開，或許有時無法描繪和諧，也必須面對殘缺，見證繁花隕落。如同生命中未能完成的夢想，曾經全力追求，仍不免力有未逮或時運不濟。雖然遺憾，也不得不輕輕寫下「時間易逝，未及完成」，將沒能揮灑的色彩封藏，讓夢之花朵停留在初具輪廓那一刻。

面對殘花，總要回想起那人那物那事還動人的時刻。然而當笑顏與哭顏皆無可挽回，即便永摯難忘，也當放下牽掛與不捨，才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再度開啟一頁燦爛。

2010/01/21,人間福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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