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寂寞﹐因為有回憶         徐喚民

  去年﹐有機會給兩位西廚幫忙。一位是高擋海鮮館的大廚﹐希望我主持周媽媽鍋貼的製作和示範；一位是享譽全美國的創意烘焙師﹐自創品牌初期﹐希望我幫著出點子以及做些不費腦筋的細活。

  廚房裡各人都有份內固定工作。包餃子在華人家庭﹐三歲小兒也玩過麵團﹐但麵團到了洋人手裡﹐硬是捏不成塊﹐後來只剩我一個人貫徹始終。而中國甜點的製作過程﹐在西式烘焙廚房也是使不上力。朋友想得很浪漫﹐做出來卻既費時又賣不出價錢﹐最後中西合璧﹐用餛飩皮一切四﹐加巧克力椰子泥包成迷你春捲﹐或用奶油麵皮加櫻桃無花果蜜餞﹐再包成半圓形咖哩餃式的水果酥。奶油麵根本沒有張力﹐一踫就變成豆腐渣了﹐是很費耐心的工作。

我反正退休沒事﹐有什麼活都樂意幫忙﹐而且只象徵性拿點工資﹐並不靠他養家活口﹐每天高高興興去玩幾個小時﹐和一幫年輕女孩一同工作﹐心情十分愉快。我常開玩笑說﹐我女兒出外上班﹐有她們幫忙陪伴我﹐理應反過來付她們工資才對。 

有天﹐我完成一份工作以後﹐還剩一點時間﹐決定把電動麵糰軋薄機的履帶洗一洗。每次軋巧克力麵糰的時候﹐都會殘留一些深褐色的渣渣﹐深卡在紋路中﹐普通濕毛巾洗不掉﹐可是﹐使用者通常不是趕著回家就是急著進行下一項工作﹐而我是沒有這些壓力的﹐於是﹐我提了一小桶肥皂水﹐用一個小刷子﹐細心刷掉巧克力﹐把履帶洗得白白的。

我一邊洗﹐一邊想起在台北生女兒坐月子的時候﹐母親提了好多東西從基隆來看我﹐雞湯水果吃完﹐午睡醒來﹐發現後門外有個綠色的紗門。婆婆說：「原來就有紗門。但被空氣污染成黑的﹐親家母趁妳午睡把它洗乾淨了。」

想起我那一輩子勤勞的母親﹐我的臉上泛著笑容。

朋友見我一個人在一邊悶頭做事﹐竟自笑著﹐問我：「好不好? 寂寞嗎?」

我就講了母親的故事。我告訴她：「不寂寞﹐因為有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