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方寸納寰宇         徐喚民

   新寄到的雜誌裏有篇文章﹐報導一位從美國中西部鄉村小城電視播報員﹐一直奮鬥到紐約﹐在大電視台晚間新聞擔綱的女記者﹐自如日中天的職場中毅然拔足﹐放棄六位數高薪﹑奔馳轎車﹑緊湊的工作節拍﹐和萬人欽羨的地位﹐回到老家﹐照料得了「老人失智症」的父親。分擔一些操勞﹐好讓她那才華卓越的藝術家母親稍事喘息。

   老人家退休前﹐是底特律專為汽車設計零件的工程師﹐可是現在卻拿著一雙襪子﹐滿臉茫然﹐最後把它們套在手上。女兒給他兩片麵包﹐他不知道該怎樣往麵包機裡放。她記得一晚陪父母到底特律藝術館去觀賞著名的雕塑家羅丹作品﹐老爸只對著牆壁發楞﹐接著﹐他說：「我好累呀。」說完就往「思想者」雕像上一坐。另一回﹐帶他去看球賽﹐他竟在廁所門外和每一個排隊的人握手﹐像參加什麼盛典似地逐一作自我介紹﹐當父親最喜歡的地主隊大勝之後﹐全場球迷如癡如狂﹐老爸看完出來卻問：「那一隊贏了?」顯然女兒花了兩百元買球票的心意全泡湯了。

   一天﹐女記者和母親在廚房裡照著奶奶的食譜給父親熬雞湯﹐她慢慢地攪和著濃湯﹐竟對自已這份從容發出會心微笑。她終於明白﹐或許是老天的安排?多少次﹐她和母親曾瀕臨崩潰邊緣﹐想放棄這份堅持﹐不再把父親留在家中而交給醫院護理﹐但多少次﹐又萬般不捨﹐因為﹐這一去﹐更不知是寒是暖﹐是糊塗還是清明…

   夾在頁間的硬紙廣告將手中的雜誌自已翻到名人慧語篇﹐第一條是著名導演尼爾西蒙說的：「假如人們但求安逸而深怕擔點風險﹐米開郎基羅在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的聖圖就只會畫在地板上了。」的確﹐人類該有冒險犯難的精神﹐不斷的向未來挑戰。人類發現新大陸後﹐南極北極都去過了﹐便想到要和地心引力抗衡。於是不斷的把太空人送入太空﹐有的活著﹐並帶了寶貴的資訊回來﹐有的也不那麼幸運。所以最新的發現是﹐不少太空人出發前喝得醉醺醺地。設身處地想想﹐其實也無可厚非﹐這樣長的旅程﹐君不見﹐航空公司在飛機上都供應酒品嗎?李白說過：「醉鄉宜頻到」﹐喝點酒又何嘗不是一種冒險的行為?至少可以忽略一些細節﹐不那麼婆婆媽媽顧前想後﹐比較能勇往直前。

   這時電視裏有插播﹐兩架電視採訪的直昇機因拍攝警匪公路追戢戰而互撞﹐機上四人無一生還。依然記得一九九四年在阿姆斯特丹的旅館裏﹐電視反複出現CNN轉播警察追戢殺妻疑犯OJ 辛普森的白色吉普車在公路上奔逃的畫面。十餘年後﹐直昇機不但追蹤突發新聞﹐更直播上下班公路交通狀況以及風雨氣象﹐既機動又勇猛﹐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不久前電視裏才訪問了九死一生﹐在伊拉克採訪﹐被砲彈炸掉半個腦殼﹐昏迷數月之後奇跡復健的記者和他的太太。這種「24/7」的全球新聞﹐隨著網路連接﹐全球都跟著瘋狂起來。可是﹐為了達成任務所做的犧牲也是難以衡量的。悲劇發生﹐不論生者﹑死者﹐都讓人覺得無比的傷痛。何況新聞從業員本身還有需要面對的境遇﹐正如那位回家照料父親的女記者。

   電腦新聞影片隨時可點擊單項報導：韓國人質慘遭塔利班殺害；范仲淹寫岳陽樓記時絕未想到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的洞庭湖會發生二億田鼠氾濫之災；南美洲孩童吃了含毒糖漿致命﹐迫得大陸領導人下令嚴管出口商品；股市﹑房市的大起大落﹐更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24/7」各類冷（印刷）熱（電子）媒體不斷地將爆炸新聞傳來。一個人的方寸之地﹐那能容納這麼多?

   也許該學那位女記者﹐從新聞列車上一躍而下﹐慢煲一鍋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