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處處留情           

-----願你於天地﹑心中﹑手下﹑口舌﹑處處留情  

                                                         徐喚民  

常言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很多家庭由於經濟問題鬧得雞犬不寧﹐甚至不歡而散。更多的家庭﹐為了醉酒﹑吸毒﹑賭博等不良嗜好而弄得妻離子散。美國有兩個極負盛名的黑人女歌手﹐金錢﹑名氣﹐竟也擋不住枕邊人的惡拳相向﹐成了家暴的受害者。

   台灣最近有幾則社會新聞披露﹐許多男人也是需要保護的家暴受害者。

  剛才看到一篇國際新聞報導﹐英國婦女受家暴的情形已到不容忽視地步。

  有人說﹐社會暴力源於人心普遍對未來希望的幻滅﹐那麼﹐家庭暴力﹐又是什麼呢? 一個家庭成員﹐都是世界上和自已最親密的人﹐為什麼會惡言惡語﹑拳腳相向呢?

我小時候在軍眷村裡也目睹過家暴事件﹐夫妻打架似乎經常發生﹐我們村裡一大幫孩子都是擠到最前面看熱鬧。有些家庭子女之間也打架。但是我家好像從來沒這個習慣。

我記得有一回兩個弟弟在床上扭打﹐看了一會兒﹐原來他們是在練習摔角﹐勝者點到為止﹐輸者指出某個動作犯規﹐那是和打架最接近的一次。

另一次是我無意間發現姐姐的一封情書﹐我展信朗讀﹕「欣欣吾愛」﹐姐姐急忙來搶﹐在閃奪之間﹐我第二天落了個黑眼圈﹐那是我們唯一的人身接觸﹐我們小時候並不熟悉英美國家互相擁抱的習俗﹐也不懂彼此表達關愛的話語﹐只能解釋為中國社會比較含蓄罷。

  深思早年眷村的打架風氣﹐和當時經濟情況有很大關係﹐還有就是中國傳統男性中心社會認為女性為附屬品的觀念。當然﹐教育程度以及人品性格也有很大的關係。

我的父親在眷村中年紀較長﹐思想應屬更舊式﹐尤其我的母親沒進過學堂﹐但我在家時﹐從來沒有感覺到任何暴戾之氣。我原以為家裡沒人吵鬧打架乃是  (如同小說電影描述的) 因為彼此相愛﹐不過我長大以後發現﹐其實不是。母親有一回追念父親時﹐曾用很驕傲的語氣說：「你爸從來沒有打過我 」。訝然的我﹐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在母親心裡﹐好像爸打她才屬正常呢? 難道她能一生逃過丈夫拳腳相向﹐竟然不是因為俗語說的﹐靠著幾世修來的福份﹐(她的良人並不粗暴)﹐而竟是她一生小心翼翼地自求多福的結果啊。由於她對父親的敬畏﹑順從﹑與絕對忠誠﹐因此從無爭執。

   至於我﹐小時候鐵定被媽媽打過﹐只是我完全不記得了﹐不過我知道爸爸從來不打我們。在眷村裡﹐別家小朋友們每天都會挨打。婚後﹐聽丈夫說﹐他也是挨打長大的﹐所以當我們組織家庭時就決定不實施打罵教育。當兩個孩子有爭執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罰站。結果通常是兩個人站了一會以後就吃吃地笑起來﹐因為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至於我和手足之間沒有動手過招乃是我們年齡不是很接近。姐姐大我四歲﹐弟弟小我六歲﹐我們各有自已的天地﹐而且我似乎從不覺得有所缺欠﹐也沒有過不平的情緒。

  回憶我自已的婚姻﹐套句新式的話﹐叫愛情長跑﹐等了好多年才結婚。加上教育程度與彼此尊重﹐幾乎連大聲說話都很少。也不是沒生過氣﹐通常是一方比較冷靜﹐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後來由於先生病了﹐忙著悉心照料他﹐不想留任何遺憾﹐便更捨不得生他的氣了。我們有時候說笑﹐談及家暴﹐我說﹐「你打不動我﹐我不捨得打你﹐擁抱都唯恐太少呢」。

  年輕的時候﹐開車旅行﹐他常會怪罪我地圖判讀有誤以致錯失公路出口﹐甚而發脾氣﹐我都沉默以對﹐一旦回到正確的路上﹐他就會說：「開車吵架不算!」事後也就一笑置之。

  由於我們結婚不久就懷了孩子﹐為人父母﹐更覺得有身教言教的責任﹐我們不僅行為端正﹐簡直修練到孔夫子所要求的：「君子無愧於屋陋」。因為小孩見樣學樣﹐上樑不正下樑歪﹐記得有一則美國笑話﹐說到幼兒園入學考試﹐老師問小孩﹐紅燈和綠燈代表什麼﹐孩子說﹐紅燈停﹐綠燈行。老師問﹐黃燈時候該怎麼辦?正確的答案﹐應是慢下來﹐準備停車﹐而常常觀察父親開車的小孩竟回答：「快衝過去」。想想﹐做父母的怎能不戒慎恐懼呀。

  家中言語一向乾淨﹐直到兩個男孩子都長大懂事了﹐先生想到孩子們從來沒聽過壞話﹐在外面若出狀況﹐可能不知道如何應對﹐還像打預防針似的﹐告訴他們幾個中文裡罵人的字眼。

  在海外多年﹐很少接觸國片﹐有一回衛星電視頻道演了一部台灣產的現代寫實片﹐裡面有鄰居夫妻吵架的音效﹐竟有女聲罵：「你媽拉個x 呀」﹐著實把我嚇得不輕﹐現代受過教育的女子怎麼罵得這麼順口?

我一輩子最讓我羞愧的就是﹐有一位年輕一點的女子﹐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很不負責任的話﹐我氣憤地回了一句：「放屁」。 對那日的口不擇言﹐我一直悔恨不已﹐過了很多年以後﹐我還是不曉得當時怎會罵人家放屁﹐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罵人。

   有一次﹐在一篇文章裡﹐看到一句「過來人」的忠告：「將來會後悔的話不要說」﹐所謂覆水難收﹐說出口﹐聽入耳﹐就成了抹不去的印子。

也有人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檢討我的個性也不是不強﹐只是個性剛毅與行為暴躁畢竟是不一樣﹐個性剛毅﹐是為長遠的路做準備﹐行為暴躁則只能逞一時之快﹐對實際情況並無助益。所以我都能堅守十秒鐘原則﹐凡情緒激動時﹐停十秒鐘再開口。有時﹐停十秒鐘後﹐已經不想開口了。

所謂的「氣頭上」﹐我是有很慘痛的經驗的。有一回﹐我的熱油在鍋裡﹐一把蔥正要下鍋﹐不記得為了什麼事﹐氣頭上用勁把那一大把蔥段往鍋裡一扔! 熱油跳上來﹐我一條手臂燙的全是油花﹐果然是立竿見影﹐從此再也不為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