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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了! 天下的事都是這麼容易錯啊

  有一次和一位正讀高中的女孩去聽音樂﹐是紐約大都會劇團演出的歌劇「卡門」﹐聽完出來﹐去停車場的路上她忍不住問我﹐「阿姨﹐這西班牙的故事為什麼唱法文哪?」

  我告訴她﹐因為作曲家比才是法國人。就像普契尼寫的「蝴蝶夫人」裡那個日本姑娘唱義大利文一樣。

  她立刻發現問得太快了:「對不起﹐我沒先用腦子就發問。」

  在生活中我也經常僅憑直覺判斷事物﹐或望文生義﹑或斷章取義﹐甚至錯到十萬八千里以外。

  世界最有名的印象派畫家畢加索﹐在法國作畫﹑安家立業﹑成名﹐我和許多人都以為他是法國人﹐法國也把他當成法國的國寶﹐其實他是因為痛恨西班牙弗郎哥的獨裁統治而流亡法國。當畢加索去世的時候﹐法國人以為他會把重要的畫作捐給法國的博物館﹐但畢加索的遺囑中卻把他的作品捐給了他的故鄉﹐西班牙的巴塞隆納。因為畢加索說: 「弗郎哥有一天會死去﹐我的藝術才是永恒」。 法國雖然是他的第二故鄉﹐但他仍然心屬他真正的故鄉。

  三十幾年以前﹐當我還在唸研究所的時候﹐我的美國家庭是一對教授。太太去巴黎開會回來曾送我一瓶香水﹐就是瑪麗蓮夢露有一次回答記者問她夜裡「穿什麼牌子的睡衣」﹐她答「香奈爾第五號」的那個牌子。幸好我聽過這個故事﹐(隱諭夢露是裸身而眠﹐wear 是穿衣服﹐但擦香水也用wear 這個雙關字)﹐而Chanel N∘5看起來很像英文的第五頻道﹐因為同樣的英文字﹐如果對化妝品沒興趣﹐不知道化妝品經典人物香奈爾﹐就容易弄錯。（我也是被夢露救了一命﹐沒出洋相。）現今台灣的香奈爾可能賣得比法國本地多﹐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美國電影裡也曾經用這類的「破音字」來調侃常識淺薄的政客。例如「門面」的英文是借用法文的façade, 讀音fuh-SAHD﹐而弄不清楚的人就唸成fakade了。

  自從電腦網路鋪遍全球以來﹐美國記者湯馬斯。佛里曼寫了一本書『世界是平的』﹐依他所說﹐網路似乎真的把世界拉平了! 其實文化和地域的差異﹐絕非按幾個鍵就能拉近的。例如一位毫無惡意的新朋友﹐而且是位澳洲電視名廚﹐她說我長得像日本人。我聽了只好說﹐我的家鄉比較接近韓國﹐臉部骨格可能與韓國人相近。說實話﹐她如果說我像美國印地安人﹐我都會欣然接受﹐唯獨日本人﹐中日戰爭的陰影依然存在﹐反日的情緒依然澎湃﹐我就是不願意長得像日本人。

  我們中國人看相﹐總恭維人家鼻頭豐滿是致富之相。有一次我稱讚美國朋友的小兒子有致富之相﹐結果朋友費了很多口舌﹐解釋他並非大鼻子。原來他們不願被誤認為是猶太人。

  這一類的情意結﹐中外都一樣啊。

  開放到大陸觀光旅遊以來﹐常聽到一些在台灣的尊稱卻在大陸遭白眼﹐我們稱小姐﹐從少女到中年婦女都欣然接受的﹐但大陸上只對某種職業的婦女才稱小姐。而來自東方文明古國﹐敬老尊賢的社會﹐若在美國隨便喊人老太太﹐一定遭白眼﹐美國女人不喜歡人家問年紀﹐對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現在流行的稱呼是「長者」。我曾經和一位八十五歲的美國老太太住了一年。一天﹐家裡從台灣打電話來﹐客氣地要我問候老太太﹐我傻傻地直譯過去﹐老太太臉都氣青了﹐她說﹐喊她老﹐表示她已經沒用了﹐不被需要了﹐等死算了。

  美國女軍人到阿拉伯國家去打仗﹐遇到的難題竟是﹐當她們到民間去的時候﹐要依俗穿頭紗。正如進日本餐館在門口脫鞋﹐沒準備的客人常為了足下十分難為情。西洋人在中國餐館向侍者要牛油拌米飯﹐中國人吃洋早餐向侍者要醬油。世界其實是不怎麼平的。

   中國有句古話﹐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就是說天地間一切都是學問﹐當你身臨其境﹐觀察體驗﹐所得到的知識﹐比書本上記載的更明晰﹐更深刻。世界之大﹐所有的遊記都著重作者本身的角度。喜愛音樂者可能在名音樂家的墓園默思良久﹐喜愛藝術的可能花幾個月沉迷在博物館﹑畫廊﹐只有你親自到一個地方﹐呼吸那裡的空氣﹑接觸那裡的人文﹐環視那裡的景物﹐你才真正認識一個地方。所以當孩子們求學的時候﹐每年暑假我們都出去旅行。我們的想法是給孩子們一個機會去認識天下之大﹐以及世界上有許多不同的人﹐開闊他們的胸襟﹐放遠他們的目光。

  記得在史丹佛大學的校園裡看到一句銘言：想像力是沒有止境的。Imagination has no boundaries.

  許多人匆匆走過﹐未加注意﹐我的孩子卻記在筆記本裡﹐成了日後的啟迪。

  他們學會了謙遜﹐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裡永遠留出很大的空間學習新的事務﹐不懂的事﹑不確切明白的事便小心查證﹐不妄作斷語。

知識如此﹐情感也一樣。

  南宋詞人辛棄疾最常被引用的兩句詞：「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很多年以後﹐我發現﹐青山見我未必如是。

  今日有許多落入愛河的人﹐就存有類似心態。認為自已付出了多少﹐對方亦應有相等的付出﹐自已規劃的夢境和未來﹐在對方的夢境裡也應是同樣的圖畫。其實﹐那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當你在想橘子的時候﹐也許對方想的是蘋果﹐當你想吃一碗紅燒牛肉麵的時候﹐也許對方只想比較順口的清粥小菜。當你希望彼此完全擁有﹐對方卻渴望保留足夠的空間。

  西洋人在你發楞的時候會說﹐「一分錢買你的心事」（Penny for your thought）﹐也就是說﹐心裡的事如果不說出來﹐別人很難猜到﹐能有慧心猜到的人﹐又可能被我們輕忽錯過了。

  錯!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