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師亦友的史迪爾(Steele)教授

楊義煌

1981年帶著陌生的惶恐，跨過太平洋來到麻州北方的羅爾大學(現在是麻州州立大學羅爾校區)。放棄物理的領域，決定改行進電腦軟體。先來的同學給了我一些建議，其中的一個就是不要選史迪爾教授的課。他是出名的大殺手，教的又是以數學羅輯為主的電腦算法。據說前年的學生被他當了一半。當時因為晚上的課以當地居民的學費收費，一個新到的留學生，為了省學費，明知山有虎，也只能硬闖虎山。注了史迪爾教授的課，開始了和史迪爾教授二十年如師如友的情宜。/

史迪爾教授名不虛傳，剛開始上課，大約50幾位同學，隨著兩次小考後，超過一半的同學紛紛退選，他也明白的說明給成績的標準，希望不能過關的同學自己退選，否則就會被他當掉。能堅持到期末的只剩二十出頭位同學。期末成績出來有三位拿了A,我很幸運的是其中的一位。有一個好的開始，史迪爾教授就特別的照顧我，慢慢的就熟了起來。/

我匆匆忙忙的在一年的時間裡修完其他同學兩年的碩士課業，希望早一天可以工作賺錢，台灣還有妻子及不滿一歲的兒子等候我賺錢，才可以接來他們來美國。畢業後，經史迪爾教授的推薦，我留下來系所裡，當電腦中心主任。當時會選擇留校，為了是方便繼續讀完博士學位，可惜，州立大學校長不肯支持我的綠卡申請，只好放棄學校的工作。真正的到業界闖盪。一邊還繼續我的博士學業。/

學校的博士學位有至少一年全時在校的規定，我選擇在最後一年撰寫論文時，辭職全時完成論文，當時系裡的博士生都有指定的辦公室，有兩人一間，也有四人一間。史迪爾教授因為有研究計劃，自己有兩間辦公室，他把自己的教授辦公室讓出來給我用。讓我在博士學業最後一年，可以沒有他人吵雜的情況下書寫論文。而且幫我修改論文的英文，可以說他是我讀完博士學位的最大推手。也是我人生裡的大貴人。/

畢業後，我留在系裡當兼任教授，參與系裡的發展計劃，和史迪爾教授共事幾年，從師生，變成好友。我們除了系裡的公務外，也參與對方的人生。常常會聊到往事，聊到將來。史迪爾教授是一位愛爾蘭獨立運動的支持者，不但捐出大部分積蓄，也常常會參與支持愛爾蘭獨立的各種活動。我也常常會出席這些活動支持他。他無私奉獻的人道精神，令我十分的敬佩。/

1995年我自己創業後，史迪爾教授就成為我的精神支持者，他關心我的事業的發展，隨時會提供他的看法，就像一個大哥哥，扶持著我在艱苦的創業道路上向前走。碰到了大難關，他就是我最先想到的咨詢對向。也在這時候，他的健康狀況卻急速的惡化。1999年他還是避不開的倒下來，經過了三天的繞道手術，他從死神的手裡逃了出來。但是健康更惡化，身體也越虛弱。我們的話題，變成了如何可以活得更健康，更長久。不過，他也開始安排萬一狀況發生了，他的太太可以有一個無憂的晚年。他常跟我說，他已經安排妥當，就是他走了，他的太太也不需為財務煩腦。2001年的聖誕節，他和他太太在海灘上漫步時，死神再次來敲門，而且沒有再給他一個機會。/

就像一般的好友，我們常談自己的家庭生活。他很多次的告訴我，能娶他的太太為妻是他這輩子裡最美好的事情，還告訴我，他追求她幾次，都被拒絕，但是他沒有放棄，幾年後終於得到了她的首肯，步上紅毯，兩人從那一刻起都沒有分離。史迪爾教授上課時，她就像學生一樣在教室內聽課，幫他準備茶水，數十年都沒有缺過一堂課。她曾說過許多課她已經上過數十遍，能在台下看心愛的人教課，是她最幸褔的時候。一起買菜，一起洗衣服，一起上教堂，甚至一起旅行出差。只要看到一個人，就能夠看到另外一個。連系務會議，她都在會議室外面等候。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形影不離的夫妻。/

在他的追思會上，史迪爾夫人要我以學生代表的身分，致追悼詞。因為關係非淺，就把心裡的話寫下來，當我致詞時，還惹哭了不少同學，連我自己都把持不住。史迪爾教授過世時才62歲，剛好就是我現在的歲數。正當英年，卻遭天妒。/

一轉眼十五年了，今天恰逢Memorial day,自己十五年來忙忙祿祿，幾次同學聚餐後曾一起去看他，今天特別買了一把花到老師好友的墳前問候他。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裡過得愉快。/

站在墳前，看15年前同學合資幫他買的墓碑，上面還記錄著我們這群曾受他照顧的學生感謝詞。當年的中年學生們，現在都已年過六十。今日淒風淒雨中來看好友的墓園，記得當年他下葬時，亦是極冷的下雪天。再過幾年，等我退休後會搬回台灣，就沒有機會再來看他。曾受他殷切的照顧，心裏永遠永遠的感謝我的老師，我的好友，Professor Charlie Steele 史迪爾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