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是一個學生的家長，也是單親母親。

她經常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眼影是艷藍色和有亮光的，黑眼線劃得比熊貓稍微細一點而已，眼線很誇張的往外拉（和埃及艷后中伊麗莎白泰勒的扮相一模一樣），口紅塗在嘴唇的外圍，頭髮有時紮成黑人的辮子頭，有時剪成好幾個層次的妹妹頭。衣服一定是不搭調的五顏六色，並且是襯衫背心套了好幾層式的穿戴。不明就裏的會以為是哪個唱大戲的花旦，下了台還來不及卸裝。總之，她的外型打扮令人印象深刻，看了之後，絕對難忘。

我看她這麼費心妝扮，忍不住稱贊﹕「真是青春耀眼，像個小女孩」，她很同意我的看法，並說﹕「女人就是要這樣打扮，看起來有朝氣，男人都喜歡年輕的女孩」。「妳別看我這樣，男人對我非常著迷的」。

由於英文一竅不通，從她的兒子上幼稚園開始，需要和學校溝通就一定要找 我翻譯。瑪麗是很直率的人，有什麼說什麼，有時說得太白了，令人覺得她口無遮欄。

我並不想打聽她的婚姻狀況或家庭背景，但她每次見到我就滔滔不絕，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她最近做什麼謀生，又交了什麼男朋友等。

雖然不是經常見面，也許一年才見二次，但她的兒子從幼稚園讀到六年級了，這些年來，陸陸續續的聽她訴說她的家庭，她的苦楚，她的心事，對她的事情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瑪麗經常對我訴苦，一個單親媽媽要撫養一個小孩長大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她把租來的三房公寓再分租兩房出去，可減少房租的負擔。

但她最積極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個伴，找個靠山。透過各種途徑；朋友介紹，婚友社，單身俱樂部等，她也陸陸續續認識了不少男人。

據瑪麗的說辭，每個認識她的男人都愛她愛得要命。剛認識的時候每個男人都近乎完美，等交往一段時間後缺點才漸漸顯露出來。有錢的太吝嗇，大方的卻沒錢，多情的太花心。

有一個男人願意娶她（這是她最盼望的結局），但唯一的條件是要她把小孩送到大陸去。瑪麗是很想結婚，但要她拋棄唯一的親骨肉她還是辦不到，所以一口回絕了。

為了說明她的小孩是如何得來不易，她還特地詳細說明﹕

「我是和前夫離婚之後才發現懷孕的，本想打掉，但我的母親說，這是天意，一定要生下來。瑪麗說她會懷孕也是奇蹟，因為前夫從來都是陽萎」，

「…結婚那麼多年，他的那個東西從來沒有真正進去過…」，「所以會懷孕，那是因為體外射精，我把下面抬高讓它流進去的，妳說這不是天意嗎！所以我很疼惜我的小孩」。

瑪麗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

後來又認識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幽默風趣，體貼大方，又疼他的小孩。瑪麗最喜歡聽他的聲音了，聽他說故事常常惹得她哈哈大笑。看來這是近乎完美的對象了。

可是這個男人常常會無原無故的失蹤兩三天，讓她心焦如焚，到處打聽，最後又一臉無辜，毫髮未損的出現了。

後來才知道這位男士嗜賭如命，定時要去拉斯維加斯試一下手氣。既然瑪麗知道了，他就不用再隱瞞了。久而久之居然也會開口向瑪麗借錢，好說歹說瑪麗終於借給他六千元。

嗜賭的惡習讓瑪麗從美夢中逐漸蘇醒。瑪麗費了很多心血才把錢要回來，從此情分也沒了。

隔了好一陣子，她又有事來找我。這次春風滿面的對我說她遇到了一個很棒的男人，他們已經同居好久了。

這個叫吉姆的男人來自台灣，有學問（英文很好），又有錢，外表斯文。他本來是瑪麗的一個女朋友的男朋友，兩人已經交往十年以上了。但瑪麗看不慣她的女友怎麼可以有丈夫了，又在外面搞婚外情，這對吉姆是不公平的，於是瑪麗耍手段挑撥離間。

她找機會親近吉姆，使出渾身解數終於把別人的男友搶過來了。現在吉姆很愛她，他們在一起生活得很快樂。

她說﹕「妳知道嗎，奧斯丁一向沒有父愛，我又不懂英文，完全無法輔導他的功課，現在有了吉姆，他可以指導奧斯丁功課，又很嚴格的管教他的行為，奧斯丁怕他，聽他的話，我現在輕鬆多了。」

聽她這麼開心的講述近況，我也替她高興，翻滾這麼多年，總算可以定下心了。

接著她又說﹕

「這個男人的好處不只這樣，他最令我感動的是對我很大方。」「我不是剛買了一間新房子嗎？（我怎麼知道），他給了我五萬美元幫忙付頭期款。房子的裝修也是他一手包辦的，光是材料費又付了將近四萬美元，買材料又監工，一些較小的活兒，他都會親自做，這都不是騙人的，我親眼看到帳單。」

「當然啦！他會對我這麼好那是因為我年輕漂亮，男人嘛，都喜歡年輕的美眉。」

瑪麗自信滿滿的說。（瑪麗大約四十歲，而吉姆約六十歲）

瑪麗開口閉口都是我老公如何如何…，我老公帶我回台灣去看他的家人、我老公帶我去北加州見他的兒女；幸福之情溢於言表。房子登記在瑪麗的名下，吉姆出那麼多錢，卻沒要求寫下任何字據。瑪麗要求結婚，吉姆說不必了，目前這樣就很好。

精明的瑪麗也知道不結婚比較好，否則將來這房子還要和他平分呢。

果真一切如她所說，瑪麗終於遇到良人了，從此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大約一年多不曾見到瑪麗了，因為她的老公吉姆會說英文所以不用我幫忙翻譯。

今天她又有事來找我，原來她的兒子在學校闖了禍，要我幫忙和校長及導師溝通解釋。這件事不能讓她的老公知道。

事情是這樣的﹕

她六年級的兒子奧斯丁向同學A借了一個電子字典，愛不釋手，玩了兩天還沒有歸還別人。同學B看到了就對老師說，奧斯丁偷了A生的字典。A生和 B生是好朋友，所以就串通起來口徑一致的說奧斯丁偷了他的電子字典。導師把他帶到校長室，質問他是否偷了別人的字典？奧斯丁百口莫辯，為了及早脫身，又撒了一個大謊，奧斯丁說﹕「這是我媽媽買給我的。」校長和老師一聽就知道他撒謊，因為那個字典是舊的，於是打電話要母親前來說明。

瑪麗非常焦慮，她怕事情擴大會留下記錄在個人資料上，會影響孩子的前途，一方面又怕學校打電話通知她的老公。

瑪麗紅著眼眶告訴我，吉姆對奧斯丁非常嚴厲，在家不准他玩電腦或任何電子遊戲，所以奧斯丁在學校借了同學的電子字典才會愛不釋手，但他絕不是偷的，我的小孩不會偷東西。

瑪麗說，管教嚴格是好的，但吉姆對奧斯丁的管教中沒有一點愛和關懷，而是充滿厭惡和仇視的語氣和眼神，妳知道，我們女人，尤其做母親的是很敏感的。

奧斯丁看到Uncle 非常害怕，做什麼事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深怕被 Uncle責罵。吉姆更是肆無忌憚的當著瑪麗的面前責罵奧斯丁﹕「…一付賊頭賊腦的樣子…、…一看就是作奸犯科的料…、…天生一付賊眼等…」（ 實在太惡毒了）

現在奧斯丁都不跟我們同桌吃飯了，本來是三個人一起吃飯的，但吉姆看他不順眼，老是瞪他，用嫌惡的眼光看他，嚇得奧斯丁吃不下飯，我做娘的心疼啊！

於是我把做好的飯菜先撥一半給奧斯丁，讓他到一旁去吃，因為他正在發育需要多吃一點，另一半我和吉姆一起吃。吉姆看到我分那麼多菜給奧斯丁，就生氣的說﹕「全部給他吃好了，我不吃了！」

每次旅行或外出一定不准奧斯丁同行，我們都把他托付到朋友家。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問她﹕「為何妳允許一個男人這樣糟蹋妳的小孩，這是言語侮辱，精神虐待，妳知道嗎？妳根本就不應該再和他在一起了，他厭惡妳的孩子就是不把妳放在眼裏。」

瑪麗說，為了吉姆責罵奧斯丁的事他們不知吵過多少次了，奧斯丁也知道媽媽為了他的事和Uncle吵架，杵在一旁心裏非常害怕不安。有一次吉姆居然動手打了奧斯丁，瑪麗很嚴厲的制止，她說，你可以罵他，但你絕不能踫他，你再踫他，我跟你拚了！

這時吉姆也很生氣的整理行李準備離開了。由於瑪麗一向灌輸奧斯丁一個觀念，讓奧斯丁以為這個家如果沒有叔叔的幫忙就撐不下去，將來他也不能繼續讀書或上大學了。所以看到叔叔要離去，奧斯丁趕緊跟媽媽說﹕「媽，沒關係的，他打我一點也不痛，不要再為我吵架了」。

沒用的瑪麗又去拉吉姆，不讓他走！類似的情節一再反覆著！

我說﹕「可悲啊！妳居然把妳的孩子置身於這樣的境地，讓他夾在你們的爭吵中成為罪人。妳知道嗎？這對孩子的人格發育有很壞的影響，你們踐踏他的自尊，將來他長大了會缺乏自信心，並認為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這跟學校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馳。將來這個孩子失敗了，妳要付最大的責任。妳於心何忍！」

瑪麗說﹕「這我通通知道，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吉姆除了對奧斯丁不好之外，他還是蠻愛我的。他幫我付很多家用，和他外出購物旅行都不用我付錢，很少遇到這麼大方的男人。如果少了他的經濟支援我會很辛苦的。」（說穿了只是為了錢）

「過去的那些男人，有很多是有錢人，但吝嗇的要命，出去吃飯還要我自己付錢。現在吉姆對奧斯丁是很嚴厲，對我還算挺不錯的…」

接著，瑪麗似乎認為她沒有完全講出實情，又補充說﹕「其實吉姆的脾氣真的很壞，常常當著房客的面對我大吼大叫，害我好沒面子，趕快躲進房間。」「吉姆對我做的菜也很挑剔，菜一上桌，吉姆就開始罵了，……蔥切得這麼粗、湯太鹹、飯太硬、菜的味道不好，反正沒有一樣不挑剔的……」

實際上瑪麗很能幹，新買的這五個房間的新屋，她又擴充成六個房間，她只住一間套房，其他五個房間全部分租出去。她也從事機場接送的工作，經濟上根本不成問題，應該是她個人的因素離不開吉姆吧！

當我們在校長室會談時，我向校長解釋這個事件背後所牽涉到的家庭背景。

瑪麗看到校長時突然激動的淚流滿面，一再要我強調﹕

這件事千萬不能通知吉姆。她說﹕奧斯丁的Uncle一天到晚罵他是賊，是小偷，這件事如果學校通知吉姆，那不是更證實吉姆平常的責罵是正確的嗎？以後他罵起來就更理直氣壯了。

我和校長解釋說明這些原委，並了解奧斯丁的成長背景時，校長選擇原諒和不追究，事情就到此為止，也不會有任何記錄。

瑪麗至此鬆了一口氣，她告訴我，還好這幾天吉姆不在家，所以她才來得及處理並掩護。我說﹕「妳這麼怕他，在一起有意思嗎？」

瑪麗知道兒子在這個家活得很不快樂，自尊心屢遭踐踏，她只能暗中保護；但，瑪麗確實需要一個男人，尤其是懂英文的男人，幫她處理日常事務，也需要他的金援，她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在瑪麗的天秤裏，這兩個人的分量是相等的，要她如何抉擇！

這就是瑪麗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