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跟著聖賢進入公司大門的時候，大門奇異地輕輕閉上，大樓警衛問了問聖賢，聖賢答道：「我昨天才錄取的，今天來上班。」

        警衛放行，提醒他明天要帶識別證來。聖賢點點頭，微笑裡有一絲光榮，畢竟這家公司是他的第一志願，他已經應徵了好幾家公司，這家的工作性質和福利都是最好的，他起初不抱希望，想這麼有規模的公司怎麼可能會錄用他，但誰知他一應徵就被錄取，順利的程度簡直叫他不敢相信。

        他進了電梯，天使也跟著。他梳理了一下頭髮，感覺自己現在高人一等。

        聖賢的名字原來就叫聖賢，他覺得自己的名字難聽，便去改了名，叫人傑，但是，他的妻有一天告訴他，聖賢這個名字天生就是個祝福，為什麼要辜負父母的一片好意呢？他聽聽，覺得也有道理，便又改了回來。林聖賢，這就是他的名字。每一個人，只要聽過他的名字的，立刻記住，他自己也覺得這倒是可以增加他的知名度，不錯不錯！

        聖賢晃了一圈之後，他發覺這家公司的女同事特別多，而且相當年輕，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整理自己的辦公桌。天使就這麼在他身邊坐下了。

        他的座位旁邊是一位漂亮的妹妹，一見他就笑，他也赧顏地回應了一下。他立刻坐下，臉紅了許久。

        他和妻結婚三年，孩子一歲半，他向來覺得自己婚姻幸福，自己循規蹈矩，絕對不會搞外遇，而事實上，他的朋友同事也都對他舉大拇指，聖賢是個好男人！

        但此時的他，心頭小鹿亂撞，他想著自己就要坐在這個位子上，這未來每一天都會與隔壁這位小姐如此「親密」，他一方面歡喜，一方面又忐忑不安：這可怎麼辦哪？

        聖賢有一個習慣，他喜歡照鏡子，從小到大，他照鏡子的時候，都會看到兩張臉，一張臉是他自己的，另一張臉是天使的。天使的臉和他的臉二合為一，卻又是不同的兩張臉，他從小到大看慣了，倒也不覺得奇怪，他曾經跟別人提起過，但沒有人相信他，後來他自己是見怪不怪了，反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癖好之類，索性不提。

        當然，這也是他從來循規蹈矩的原因之一，他照鏡子的時候，他就會知道天使的表情，天使對他微笑，他便知道自己做對了，天使怒目以對，他便恐懼害怕。

這便是他自律的原委，倒不是他天生有甚麼好品行。

        他整理自己的辦公桌，一邊豎耳聽著隔壁的動靜，隔了一層OA，妹妹那邊甚麼聲音也沒有，聖賢想她也許也非常緊張，所以甚麼聲音也不敢出，這便令他格外興奮了。

        中午休息時間他外出吃飯，天使跟著他，就在附近的自助餐店，他又看見他隔壁的妹妹，他主動跟她揮揮手，意思是公司同事的禮貌，加上他想表達自己是紳士。

        整個下午，他的工作效率奇高，他完成了他今天該做的事，下班之前，他走出去想上廁所，他一邊走著，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側眼一看，正是那位可愛的妹妹，似乎她也想上廁所，財主心花怒放，在廁所門口遲疑了一下，想等她，她走到他面前來，主動遞了一張紙條，他一看，上面有她的email地址和手機號碼。

他微笑收了起來，於是兩人分頭進入洗手間。

        下班之後，聖賢搭捷運直接回家，他通常如此，下班絕不安排其他應酬，時間都給妻兒，一路上他想著他該不該打電話給妹妹，她這麼主動，一定對他有好感，自己是不是不要顯得太驕傲呢？反正同事嘛，聯絡一下有那麼嚴重嗎？

        想著，他手裡已經掏出手機，預備撥號，這時捷運班車來了，他便停下來，先上車再說。等抵達目的地，出了捷運站，迎面來了一個流浪漢模樣的人，向他伸手要錢，他忙於處理應對，也忘了打電話這檔子事，一轉彎，巷子底就是他家了。

        進門，妻急切問他：「怎麼樣？今天第一天上班！」

        孩子也來抱爸爸，他卸下了公事包，換了衣服，進入家庭另一個世界。而在洗手間，當他攬鏡看自己時，他特別注意了天使的表情。

        天使的表情是木然的。這使他感到一頭霧水。微笑或憤怒這兩種表情都容易辨別，但這時，毫無表情是甚麼意思呢？

        妻睡前主動來抱他，許久兩人的生活忙碌緊張，他忙於工作，妻忙於照顧孩子和家裡，他們其實有很長一對時間，疏於經營親密關係，此時，財主卻是一點也不想，他累了，明天一早要起床，他只想趕快入眠。

而他睡著之前最後一個意識是他辦公桌隔壁的妹妹。

這未來的一週，他都專注於隔壁妹妹的動靜，她的聲息、說話、語調、氣味都直接傳進他的腦裡，使他整個人振奮、鬆軟，他不能說他是不是喜歡上他了，但他非常非常注意她。

他們用email往來了幾封信，談了一些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事，發覺兩人氣味相投，談得很來。下班之後的時間，兩人去吃了一次火鍋，聖賢整個的感覺是舒暢無比，好像恢復單身的價值與喜好，而妹妹對他的一顰一笑都叫他癡迷，甚至他忘了在巷底還有個家庭在等他。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因為非常自在，他們在公司一舉一動小心翼翼，不讓人察覺任何異狀，離開公司之後，就像是兩個做壞事的大學生般感到又刺激又快活，他們吃飯、看電影、逛街、購物，玩到十一、二點才分手，兩個人從朋友很快就進入情人的感覺。

整件事情，聖賢都覺得如夢似幻，到了這個年齡了，責任把他綁得死死的，如今可以享受自由的快樂、愛情的歡愉，簡直是奢侈。

他們後來也去了motel，第一次去的過程簡直要把他嚇死，他四處尋找攝影機，拼命壓低自己的鴨舌帽，深怕留下任何把柄。但高潮的享樂使他覺得值得冒險一試。

但，問題是，他一直不敢照鏡子，他不敢看鏡子裡的天使，他可以想像天使的面容必定是憤怒的。

直到那一天，在昏暗的角落裡，不期然出現了一面鏡子，聖賢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天使，天使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他正狐疑，再仔細一看，那天使的背影竟是一個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