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君由床上下來，拿起衣服進了浴室，一陣水聲後，穿戴整齊出來。建德已穿好衣服坐在床邊吸著菸。看筱君出來，按熄了菸站起來，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樣子，但又忍不住問了句：「沒有用套子真的不要緊嗎？」

　　筱君拿起皮包，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卻問了句：「你送我回家嗎？」建德愣了一下，筱君見建德沒有馬上接口，於是接著說：「算了，我想先到前面中華路買個東西再回去。」建德點點頭：「那好，我送你過去。」於是兩人出了房門將車開出了汽車旅館。很快在中華路筱君下了車。

從上車建德其實就沒有說什麼話，臨下車只隨口叮嚀了一句：「晚上自己當心，早點回家，明天見！」筱君也淡漠的回了句：「嗯，明天見！」

　　走在熱鬧的中華路，迎面的夜風讓筱君感到有些涼意，可不是，中秋已過，他和建德第一次發生關係也是在中秋節後，轉眼都兩年了，想想自己就快過27歲的生日，似乎女人的青春流逝的特別快，此刻她的心頭不禁有著深深的憂煩，心裡竟不免埋怨起建德來，但其實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埋怨。

　　孫建德在美國修得博士學位工作幾年，便被Ｃ大延攬回國，不久就當上了系主任。林筱君大學畢業留在系上任研究生助教，她曾上過建德的課，對建德學識風度十分仰慕。不過建德已婚，還有一個讀國小的兒子，筱君大學時就曾看過他的妻子，氣質端莊長相秀麗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不可否認，當時的筱君對這位主任夫人評價頗高，極有好感。

　　只是，時至今日，隨著與建德關係的改變，投入感情漸深，所有的好感都轉成了嫉妒和莫名的怨恨。甚至惋惜著，如果這次她能撞死了該多好，建德單身了，她也不必陷入這進退不得的痛苦中。她曾試探過建德是否有離婚的可能，但建德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就連糊弄她一下都不願意。她知道，她在他的心中不過是露水鴛鴦，只要有個風吹草動，他恐怕是隨時準備和她撇清關係。

　　雖然建德不是筱君的性愛初体驗，但是她是真的愛他了，不然，好幾次她下決心要了斷這分感情，總是堅持不了幾個禮拜。而最令她痛恨的是，每次她表情冷漠拒絕建德時，對方總是沉默以對。她恨他，她寧願建德用強，至少她能從他急切或痛苦的表情來測量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但是她總是失敗。他就像一個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掙扎失志，他好見縫插針般，把猎物輕鬆的收入懷裡。每一次筱君在堅持後又失守，她對自己就有說不出的怨恨。難道是她的情慾出賣了她？每次的抗拒，只是讓床上重燃的慾火更熾，她甚至鄙視起自己，明知道這是一份無望的愛，卻又這樣一次次欲罷不能的陷落。

　　她其實並不真的要在中華路買什麼東西，只是她不想再為難建德。其實今天的相聚是上個星期就約定好的，但是建德的夫人兩天前因為出了個小車禍臨時住院，建德處理完學校事務就想要趕去醫院陪伴。原想把約會改期，但是筱君不讓：「你既然不在乎彼此的約定，我們也不必有以後了。」她想，人在醫院有醫護照顧，早去晚去又有什麼差別，能有什麼要緊？內心長久的不平衡，讓她決定用這件事較勁。其實她並不在乎一次約會的延期，也並不真的那麼渴望做那件事，但，不藉此機會為難一下建德，她心中的天平更沒法平衡了。

　　雖然建德今天比較沉默，但上床後的激情和往日並沒有不同，反倒是筱君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自己任性的一意孤行，會不會帶來難以收拾的後果，她下意識地往自己肚子上摸了摸，她不知道裡面會不會如預期的產生變化。算了，不要去想，一切交給老天決定吧，她走向公車站牌，準備直接搭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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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婦產科診所，迎面一陣寒風讓筱君心中感覺更加淒涼，懷孕確診，算一算快有兩個月，雖是預期中卻毫無喜悅可言。甚至這一刻，她有些後悔起來，畢竟這是一條生命，她開始猶豫自己一時衝動的決定是否正確？「難道我還有退路嗎？難道要悄悄把孩子拿掉，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嗎？不，這是老天的決定，不如就讓命運來決定一切。」

　　「如果我懷孕，會怎樣呢？」筱君在兩人約會用餐的時候，試探著問建德。建德望著她，答非所問的回了句：「你..懷孕了嗎？」筱君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建德接著說：「我的情形你應該明白，我們都是成年人，做事不能不顧後果，你如果真不願意這樣在一起我不會強迫你，但你..應該不會想毀了我吧？」筱君覺得建德的話有些重，一字一句就像針札在心上。「那如果我真的懷孕了，我是說如果，那該怎麼辦？」筱君似乎不死心，像賭氣似的，決定聽他說個明白。「如果？那當然就只有趁早拿掉。」筱君的心沉入冰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離開了餐廳，筱君藉故有事，只陪建德附近散了會兒步，就要求要回家，建德挽留不住，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過於強迫，便開車送她回去了。

　　回到租住處，筱君沒有開燈和衣倒在床上，傷心的淚再也止不住流個痛快，甚至放聲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真的不值，這兩年來她不是沒有交友的機會，但是都無法令她真的動心，她是真的愛建德，用她整個身心去愛他。但是她在建德的心中卻輕飄的有如塵埃，只要情況不對隨時都可以拂去，即使加上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能令他有半點眷顧。「我這是為什麼？我這是在做什麼呀？我是犯賤嗎？孫建德，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我不會毀了你，我要讓你在乎的人來把你毀掉，徹底毀掉....」

　　第二天，筱君撥了電話給建德的妻子，約在下午建德住家附近的咖啡館見面。兩人見面後，筱君把和建德交往的事和盤托出，並且告知自己已經懷孕。建德的妻子望著筱君，微蹙著眉聽她說話，並沒有筱君預期的驚訝甚至憤怒的表情。

　　「我愛建德，我希望能把孩子生下來。」筱君故意說完這句話，但，對方依然沉默不語，於是筱君再補上一句：「雖然我聽建德說你們已經沒有夫妻生活，但你是建德合法妻子，我覺得還是應該事先讓妳知道，畢竟我不希望孩子生下來會是個父不詳。」筱君看對方依然沒有要說什麼的跡象，於是站起身道：「對不起打擾妳，學校還有事，我想先走一步。」說著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

　　其實筱君心裡也沒譜，這樣不顧一切的攤牌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筱君覺得就算報復不成，頂多和建德翻臉，而且，或許正好藉這樣的機會，她才可以徹底從糾結的感情中掙脫獲得新生也不一定。

　　早上起來，筱君心情莫名的不安，今天見到建德會是什麼樣的情形？還會一如往常嗎？或者等著她的是憤怒、指責..筱君甩甩頭，讓自己別再想，想也沒有用，看情形應付吧。

　　然而整個上午建德都沒有來上班，筱君故做鎮定忙著自己的教學工作，中午，她終於忍不住向同事打聽。同事一臉驚訝地說：「什麼，你還不曉得嗎？！主任請假，她老婆過世了，沒想到前兩個月才聽說車禍，人居然就死了…」

　　筱君整個人僵住了，同事往下再說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筱君腦中兀自轉著念頭，難道只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嗎？這讓她陷入了恍惚，她靠著桌子一隻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肚子想，生命的來與去怎麼竟會是如此輕易.....

我像大海上的浮木

不知

該漂向何方

能漂向何方

會漂向何方

浮沉是我的掙扎

漂流是我的宿命

也許

終有靠岸的一天

任世俗的鑿刀

雕成別人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