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雨水的穹窿山，

天空澄藍，宛如吳王夫差的酒爵。

他從茅蓬推門而出。

庭前六七株翠竹蒼松下，

有三兩隻松鼠和山雞

正漫步於濕漉的泥濘中覓食。

今年會有個好莊稼吧？

穹窿山的這片坡地，

是他親植的野薯和莧菜。

但他必須離去，往山的更深處走去，

他終究來不及收成，如同

他的兵書只能留給

君上鄙夷，勾踐嘲笑。

有誰能了解這個人，

這個活在戰爭與和平夾縫中的老人？

他的面貌模糊難辨，

他寫在竹簡帛書上的字句

鋪成太湖遠處的地平線，

恰似青光森森的無垠長劍

刺得他的胸腋好一陣劇痛。

即便隱居穹窿山的歲月，

他修訂完成十三篇的《孫子兵法》，

卻害死自己一生的至交──

日前他才目送伍子胥騎馬下山，

昨晨卻聽得樵夫報來自刎的死訊。

他原欲以戈止戈，卻不料

引發更多慘絕人寰的戰爭。

闔閭已崩，夫差躁動，勾踐驕狂。

所有的忍耐與靜謐

都只是下一場殺戮的伏筆。

他翻身走回屋裡，

罷矣罷矣，計畫中的茅蓬修葺，

只能讓來冬的烈雪踐踏。

他消逝在穹窿山，化成

我筆下蒼茫而滄桑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