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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08 08:20:13瀏覽3526|回應33|推薦27 | |
「老天爺,你們兩個簡直雞同鴨講,難怪合不來。」她笑得趴到他身上,一會兒才仰起臉問道:「你還認識哪個有趣的人,你們班上都沒中國人?」〈前文〉 「沒有啊,班上就只我一個中國人。」學善說:「也許別系有吧,但學校太大了,我還真沒遇見過。話講回來,喬治從小到大都沒聽過台灣這地名,只知道中國大陸。」 「那這個喬治是什麼地方人?」 「他老家在康乃迪克州。」 「嗯,我也沒聽過。」她的意思分明是這下子扯平了,誰也別欺負誰。天下之大,誰沒有不認識的國家和國名,強國又怎樣,這個美國臭小子好無聊。「還有誰,還有什麼聽來很好玩的故事?」 「有一個,剛認識不久。」 「誰?」 「高倉村吉。」 「嗄,這不是日本人的名字嗎?」瑞君詫笑道:「你居然和日寇做朋友?那是咱們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在美國,誰還管這個?現在美國只反共,但不反日了。」學善說:「不過反共也只是政府在反,校園裡可多的是左派學生,組織了好幾個社會主義社團和馬克斯學會,也沒見誰被抓過。」 至於高倉村吉,學善拿手在瑞君額頭上比劃了一下, 「這是模仿明治天皇嘛。」瑞君笑著說:「好像日本人沒幾個不崇拜他的。」 「可能吧,我不太清楚。」學善道:「不過這小子對人很有禮貌,讓我想起一樁笑話。」 「什麼笑話?」 「這是我們研究所一位美國同學講的,他說是從《讀者文摘》上看來的。」 有這麼一對先生姓加德納的美籍老夫婦,幾十年來一直住在紐約皇后區一棟佔地六十來坪、古色古香的花園洋房內,屋子是三角形斜屋頂的水泥建築,前面有個小庭院用矮樹籬圍了起來,中間開出一條走道,宛如歐洲中古世紀的堡壘。 有一天上午,老太太去曼哈頓辦點事情,只留著七十幾歲的老頭獨自看家。快十點鐘時,加德納聽到報僮騎著單車從街上衝過來的叮噹聲響,隨後傳來碰的一聲,他訂的厚厚一大疊《紐約時報》已經丟進前院的草坪上。老先生開門走出去,眼前卻出現站在矮籬外的三個日本人,正在比手劃腳的交頭接耳。看模樣來此觀光的這一家遊客,像是對他的房子極感興趣。 「有事嗎?」這位身材肥胖的老頭一時好奇,遂主動開口問道:「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 「早安,先生,您好。」 率先回答的,應該是這個日本家庭的家長吧。只見這中年紳仕頭上戴一頂高筒圓帽,灰黃臉龐瘦長得像一匹死氣沉沉的病馬,左眼戴著一支單鏡片,手上提著一根銀色黑柄鋼製柺杖,極其瀟灑的操著一口聽來既怪異又彆扭的英語,微笑著問他: 「您這三角形樓房蓋得真是漂亮啊,不知有多少年份了?」 加德納回答,這個家還是從他祖父手上接下來的,屋齡都上百年了。你們瞧,房子右側還高高豎上去一道前不久才請工人刷洗過的煙囪,一樓客廳內的角落也安裝有用來過冬的火爐設施。 那個日本中年紳仕一聽,當下直是樂得改用日語和站在身旁的太太、兒子嘰哩咕嚕的交談起來。過一會兒才轉過臉來對他笑道: 「實不相瞞,內人和小犬非常喜歡您住的這個社區。不知有沒有這分榮幸,讓我們進去略略參觀?」 老先生心想,這一早寂寞得慌,反正閒來無事,對方貌似也沒什麼敵意,請他們入內又有何妨,沒準可以交得上朋友。 「太好了,您為人真是一級棒!」那中年紳仕嘴一咧,對他伸手豎起大拇指,一邊摘下帽子,同時喝令自己的老婆和兒子,三人一起向他鞠躬。「太好了,謝謝,非常謝謝,麻煩您帶路了。」 哪知一行人在加德納先生的引導下進入屋內後,不但對著鋪在地上的手織人工波斯地毯、兩張深綠真皮大沙發嘖嘖稱奇,轉個身又讚嘆起框掛在西邊牆壁上的水果靜物畫,宛如那真是一幅莫內的真蹟。隨後又東摸摸西碰碰,總覺得這屋裡的一切擺設,什麼仿古留聲機啦、檜木製老式掛鐘啦,樣樣屬於絕世珍品。如此往後將近一小時的參觀過程,老先生不由犯了嘀咕。這三個日本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從一樓廳堂逛到三樓的閣樓,又重覆逛回二樓起居室,滿嘴像裹了蜜一樣的衝著他猛誇個不停,卻絕口不提何時要告辭?這麼逛下去,還有個完嗎?因此皺起眉來很客氣的說,家裡那口子就快到家了,能否請他們離開。 學善剛講到這裡,瑞君立刻笑著舉手表示要發言。 「慢著,我知道這故事的結局了。」 「好,妳來說。」 一定是這樣的,瑞君接起龍來說道,這笑話可真夠損的了,但一定是這樣。儘管已經聽到屋主下逐客令了,那個日本鬼子一定還是笑容滿面,不慌不忙從他所穿黑色燕尾服的衣兜裡掏出一把俗稱「掌心雷」、形體袖珍的四寸銀色雕花布朗寧手槍。 「誰講我們要走的?對不起,勞您抬愛,從今天起這棟房子是我們的。非常感謝您,現在您可以滾到外邊去了。」 「哇,妳好厲害!」學善聽她居然能夠一板一眼的模仿起日本人的口音,不免為之詫笑。「可妳是如何知道這槍枝名稱的,掌心雷?」 「這有什麼,小時候我看過牛哥畫的漫畫《賭國仇城》嘛。」瑞君說道:「不過你那朋友高倉村吉,會是這種死德性嗎?」 「他就是愛喳呼,別看他個頭矮,講起話來可是中氣十足,讓人覺得他像是拿著擴音器,嗓門宏亮得很。」學善笑笑說道:「他個性其實滿直的,對我這個來自台灣的學弟還不錯。」 兩人是在今年春天的一堂數學模型課上認識的。當時,學善剛在黑板上解出一道「擴展式博弈」的艱難題目,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高倉村吉立刻站起來鼓掌叫好。下課後,還拉著學善到電報街上的一家咖啡廳去神聊,告訴他早在去年秋季班剛開學不久,他就聽說數學研究所來了一位中國留學生。可他前前後後一直忙著準備跳槽,改修理論物理學,總是抽不出空來探望學善。他掄起右拳在空中使勁揮舞,慷慨激昂的訴說著,亞洲人來美國就應該相互照應,只有團結才不會被目空一切的白種人看扁和欺負,害得學善必須憋著氣才不致爆笑不已。〈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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