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正月是在噼里啪啦喧囂的鞭炮聲中走來的,那時的我們,受父母的囑咐,正在熬夜。熬年,不單是與瞌睡作斗爭,更是熬的一種興奮與希冀。 掌著豆油燈,我們姐弟嗑著瓜子,玩些個小游戲。記得常玩的是卡片,便是狼蟲虎豹互吃的那種,吃掉要把對方的卡片收入囊中。桌子上香爐燃著香火,擺滿供品,散出一股淡淡的檀香。 然而,終于還是熬不住了,于是就熄了油燈躺下,爆竹聲震得耳膜發顫,哪里能睡得著,就反復聽那鞭炮聲。有長有短,有近有遠,一時鬧忙,又一時涼寂。直至東方既白,布幔外已透進灰色的曙光。 鄉下,是在鳥鳴嚶嚶中迎來新春晨曦的。父親已經在當院取柴燒鍋,四處煙霧繚繞。母親則在廚房煎炒著,肉香撲鼻而來。長尾巴的喜鵲,已經在高枝上嘁嘁喳喳地報喜了。我們姐弟一個個翻身起床來,新年的心情越發欣喜。 初一這天,我等晚輩們,要被父母捉著去給長輩們拜年。拜年是要叩頭的,大爺爺正襟危坐著,我要跪在地上當當地磕頭,口中還要恭敬說著:身體安康,萬事吉利。我用余光看到,大爺爺從口袋里摸出錢來塞給我。這就是壓歲錢,叩頭的局促感,立時被得到錢的滿足感所替代。 走親戚是重頭戲。封著油紙的方盒點心在房梁上高高懸著,我們姐弟幾個覬覦已久,眼神都渴慕如同小獸。但我們頗懂事,知道那是禮品,并不會去動它。就在父母動身出行的那一刻,我們央求捎帶,得到應允就興奮不已。串親戚是好差事,到了親戚家禮遇相當優厚,不單飯桌豐盛,還可以吃到方盒點心。 那時走親戚,翻山越嶺拼的是腳力。土路上揚塵四起,走著穿紅戴綠、煥然一新的路人,肩扛手提,有說有笑。到了親戚家,自然先是吃飯,飯罷大人們吃茶斷事,小孩就在一邊玩。于我來看,親戚家的擺設與我家大不相同。譬如墻壁上的張貼,花花綠綠晃眼。再如壁掛著的一支鋼筆,笛子、口琴什么的,還有壁櫥里蹲著的石膏像,總之一切如魯迅童年的百草園,奧妙無窮。 天色向晚,就跟在父母的身后回家。籃子里有回禮——幾塊糖,或者是幾塊桃酥。于是我又為這些吃食念想起來,幾天之后,就吃殆盡。年喲,就如同一列哐哐當當的火車,開始駛向前方另一個站臺。 >>>更多美文: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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