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星期一疲累症候群反映在第一節課課堂上的學生們。教室，一半的頭是挺著的，一半是倒的。

　　本來應該勉強可以只有四分之一的頭倒下，但在國文老師口中強力的催眠咒語播送之下，撐眼皮功力中等的另外四分之一又倒了。

　　剩下的一半，是撐眼皮達人。

　　文奇也不例外，他坐在最右邊的第一排第一個，睡著香香的美夢，流著臭臭的口水。

　　有美女耶……

　　手不行亂摸啦！好癢好癢！

　　不要在我耳朵旁吹氣啊！

　　噢……那裡不能亂抓……好痛！

　　「阿奇！下課了睡屁啊！」

　　文奇痛醒，一看到自己被阿宏一招猴子偷逃鎖住「重要部位」，眼神噴出怒火！

　　「你抓屁啊！那國中玩的把戲現在還拿來用！剛剛在我耳旁吹氣吼！不要學蠟筆小新好不好！很噁欸你！」

　　「你們兩個不要滿嘴都是臭臭的味道好不好？！」常常跟他們兩個臭男生玩啊鬧啊在一起的女生，小野，說。

　　他們根本就不理小野，阿宏說，「走啦！去別班找正妹啊！對了，你剛睡到滿臉通紅是怎麼回事？」

　　「沒、沒啊！」文奇辯解。

　　「超紅欸！」小野說，還摸了摸文奇羞紅的臉，「噢好燙！」

　　「欸！男女授受不親，不要亂摸！」文奇推開了小野的手。

　　「蛤？你當她是女的？」阿宏假著認真的表情，嘴角卻繃著一絲快爆開的憋笑。

　　「欠揍！」小野怒眉。

　　阿宏腦袋吃了一拳很像男生力道的女生拳頭。

　　「好痛啊～」

　　他們三個人感情很好，在學校到哪都一起行動，不過很明顯跟屁蟲每次都是有些男性化的小野。

　　小野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老是黏著這兩個臭男生到處跑，也不曉得為什麼要這樣壞了自己的名聲。

　　「妳再跟在他們身邊，絕對會腦殘的。」某個女生這麼對她忠告。

　　她唯一清楚的是，跟他們兩個玩在一起很快樂。

　　這一天是聖誕節。

　　他們興高采烈討論著放學後的節目。

　　「一定要玩大的。」阿宏手撐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

　　「要玩超酷的！」小野坐在課桌上，雙腳興奮的在空中踢水。

　　「我說你們，永遠長不大。」文奇世故口氣。

　　「你不也，一樣？」阿宏、小野，異口同聲。

　　「我想要，但沒辦法。」文奇有點無奈。

　　媽媽老是藉口十六歲還是小孩，所以要找個新爸爸。

　　他想要打多一點工，媽媽卻只准他一個禮拜一兩天。

　　媽媽有時候還把他當小孩一樣太多餘的照顧。

　　「文奇，我幫你準備的毛衣出門一定要穿喔。」「媽太厚了啦！」

　　「冬天不准喝冰水，這杯熱的給你。」「媽我現在很熱！」

　　「要跟同學出去都要先跟我報備，平常一下課就要馬上回家，跟同學出去的話，門禁十點。」「媽我十六了欸。」

　　就是這樣。

　　他一點都不想被束縛。他想要絕對的自由。

　　「今天我一定要超過十點回家！而且我也不會跟我媽說我去哪！」文奇突然大聲宣佈。

　　「你發神經喔？」阿宏瞪眼問。

　　「你幹嘛啊？這樣美麗阿姨會緊張會擔心耶。」小野蹙眉說。

　　「我要，長大！」文奇大聲宣言。

　　對文奇來說，聖誕節是最美麗的節日。

　　小時候，聖誕節一早睜開惺忪睡眼，一見枕邊放著願望中的禮物，總是緊緊抱著禮物愛不釋手。

　　相信真的有聖誕老公公。

　　等到這個相信被老爸衣櫥裡的聖誕老公公裝給戳破之後，聖誕節的神秘感與幸福感頓時耗損不少。

　　不過，聖誕節依舊是充滿幸福味道的，對文奇來說。

　　到學校，一天下來的戰利品非常豐厚，一疊同學們親筆寫下的聖誕卡令人感動的躺在桌上。

　　直到高二的現在，還是如此。他一直慶幸自己遇到純真善良的班級。

　　這時，他想到了去年的那段美麗與哀傷。

　　去年聖誕節開啟初戀的同班女生，小唷，後來轉走了。

　　起因小唷的媽媽不准女兒談戀愛來攪亂神聖的功課成績，強迫小唷轉學了。

　　內疚深深烙在文奇心裡。

　　撇開這不幸不說，那聖誕，真的很美。

　　「妳是我的女朋友了。」

　　「為什麼啊，說啊。」

　　「因為我牽著妳的手，妳沒有推開。」

　　「不算啦。」

　　「我約妳去看電影，妳沒拒絕。」

　　「這也不算啦。」

　　「那我現在親妳，如果妳沒推開，就超級證明妳是我女朋友。」

　　「不行啦……」

　　「阿奇，還對小唷念念不忘嗎？」小野出聲，拉回文奇遊走空中的神思。

　　「沒有啦，我在想，我們這個聖誕一定要玩個轟烈，把小唷的份一起用力開心過去，用力歡樂我們的青春。」是啊，青春一逝不回。文奇笑了笑。

　　「這樣說不對吧。我們自個用力歡樂，她不在場卻硬說替她歡樂，怪怪的吧。」深深的，小野覺得自己的想法的確推翻了文奇的。

　　「我也這麼覺得。」阿宏顏色認真。

　　文奇低下頭，「……」

　　「啊！那乾脆……乾脆放學後去找小唷！」阿宏提了個自己都覺得正確不過的行程。「找她一起慶祝這意義非凡的一天啊！」

　　「……她在新竹欸！」小野說。

　　「新竹就新竹！坐統聯下去啊！聖誕欸！一年只有一次欸！而且從她轉學到現在，我們都沒去看過她，這也有點說不過去，好歹她也是我們的前大嫂啊！」阿宏不知在長篇大論個什麼勁，大概覺得，不能拋棄這份友情。

　　「嗯！那我們放學馬上去坐車！」小野應和。

　　「……」文奇說不出心中當下的心情。　

　　「文奇……快啦。」阿宏催促著文奇。

　　「男子漢不要扭扭捏捏的嘛！」小野也忍不住，用激將法。

　　「好啦！好啦！打就打嘛！」文奇顫著手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翻了翻，按下撥號鍵。

　　「您播的電話暫停使用……」電話另一頭。

　　文奇將手機拿離耳朵，「暫停使用了欸。」

　　「那我們怎麼找得到她啊？阿奇，你知道她家地址嗎？」小野問。

　　阿宏睜亮著眼。

　　「不知道……」文奇垂下了頭，唉嘆一聲。

　　小唷媽媽跟小唷講的，小唷居然都照做了……

　　「阿奇，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妳是認真的嗎？」

　　「公立大學的明亮前途跟愛情，我會選擇前者。」

　　「妳是認真的嗎？！」

　　「對！我們家要搬到新竹，我不會告訴你新家地址的，你也不要來找我。」

　　「好啊！既然妳這樣認真抹滅這段感情！那妳就走吧！我也不要再見到妳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兩個人都含著哽咽的淚水說的。

　　文奇也是事後才知道，一切的指使者都是小唷的媽媽，小唷根本是違背著內心、割著心臟在說狠心道別話的。

　　想到，文奇就心痛如絞。

　　「我們別去找她了啦。」文奇突然洩氣。

　　「不行！」阿宏、小野，不謀而合開口。

　　「曾經我們四個人說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的。」阿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