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可能是三期，明天下午要開刀，你不用來看我』 

這樣的表達方式，擺明就是希望我去探望。 

第三天上午我推開房門，她仍在睡眠中，中年看護見我進來， 

起身問道：『請問您是……？』

聲音大了點，我微微點頭，食指在嘴唇一比，示意要她輕聲。 

『你來了』，她發出虛弱的聲音，顯然是才假寐一會吧。

「要我做些甚麼嗎」，我直接了當問道。 

『出院後要化療、追蹤』，她搖了搖頭。

「我知道，這都是必要的程序」 

『謝謝你來，只有你來』，彷彿欲言又止。

春節過後，又是一通電話：『昨天檢驗報告出爐，發現另有子宮癌。』 

「跟醫師配合，好好治療吧」，我開始不耐了，儘管語調仍維持平和。 

深深吸一口氣，算了，再也沒多少天了。

加護病房內瀰漫著一股怪異的味道，戴著口罩仍令人覺得不舒服。 

我先向醫師、護士點頭致意，望著床上呻吟的她，日子應該不多了吧。

『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護士掀開她上半身的白布讓我了解， 

我屏息望著左邊胸部紫褐色的肉球，約莫有柳丁般的大小， 

上面還浮現藍綠色夾雜像小血管的條狀物；若非親眼目睹， 

難以置信乳房腫瘤竟然可以大到這個樣子，教人怵目驚心。

她的臉龐因痛苦時而扭曲、時而發出不易辨識的聲音， 

彎腰細聽，終於弄懂了她可能想表達的意思。 

幾天後，我開車接大師去醫院，算是完成她的囑託。 

但臨終之人那還能說出甚麼完整的話來，要道別嗎？ 

沒幾天，院方通知人走了，我想她應該怨懟滿懷吧。 

火化場等候時，大師竟不請自來的率眾親作法事，是驚世駭俗之舉，

也是破例……已經幾十年沒再主持儀式了。是送行？讓自己心安？  

一年前的初診，她被兩家教學醫院先後告知同時罹患兩種癌症，

分別是三、四期；既已排除誤診，除非有奇蹟，也只好認命了。

術後她除了與院方充分配合外，也借助瑜珈與食療增加抵抗力。 

一年來三度住院，這次進去已經三個星期，恐怕不容易出來了， 

醫師私下說已漫延至肝、肺，就臨床經驗看，大約只剩兩個月。 

面對院方的心理輔導時，她坦然以對的態度令人不捨， 

院方是否明講顯然不重要了，每個末期的患者都知道， 

自己正在跟時間賽跑，連睡覺時都不知道能否再醒來？ 

能熬過漫漫長夜，捱到清晨，真要慶幸又撿到一天了。  

窗外陰雨綿綿，她凝視許久不發一語，所有資料就擱在病榻上， 

應收、應付、待辦、進行中的……。

終於，下定決心要處理、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