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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陪他在整片扭曲鋼材碎玻璃的廢墟前抽菸，他竟像模型被偷走的男孩哭了起來。我只能蹲一旁沉默著，找不到話安慰他。住在山城那依坡道櫛次麟比而建的小屋，我走出屋外，朝上望，望見幾層之上的某戶人家屋頂坐著一隻身軀近人大小，毛色豐美的猴，身上披著奇怪的浴袍，眼睛骨凸像玻璃球那樣深邃，目光灼灼看著我，一手拿著那種人家酒櫃裡幹出來的、喝了一半的洋酒酒瓶。對我晃了晃，像是邀約也喝兩口吧。難免會被那動物性穿越了人性的某個神祕邊界，說不出是憂鬱或暴力或他物種對我這個物種必然的恨意，這些預感所籠罩。if (typeof(ONEAD) !== "undefined"){ONEAD.cmd = ONEAD.cmd || [];ONEAD.cmd.push(function(){ONEAD_slot('div-inread-ad', 'inread');});} 「好大的猴，」我心裡想不對，「是猴王吧？」啊，不對，「是美猴王！」怎麼落魄混到這郊區頹壞山城社區，那些長滿壁癌鋼筋裸露的牆面、雜樹藤蔓亂長的小院、住戶只剩下零落的癱瘓老人和照顧他們的南洋黑女孩……這傢伙，只剩下猴的靈巧攀爬本能，在破掉的窗，那些積水養蚊蚋的鏽壞鐵皮屋頂，那些排水管和不亮的路燈桿間舒臂跳躍；幹些冰箱裡發黑蓮霧棗子，沒人在的臥室亂按電視搖控器，或開水龍頭喝自來水的醜事……。不知為何，我覺得牠看著我的眼神，有種邦迪亞上校對他老友馬魁茲上校的虛無和自嘲。「看看我們現在淪落成什麼樣子啦？」曾經大鬧天宮一路降魔鎮妖護送唐僧西行；傳聞中藏耳朵裡的那根鐵針；迎風搖晃就變成可以撐破天穹的無限粗無限長的如意金箍棒；唸聲咒也有比F-22翻滾纏鬥性還強的筋斗雲。曾經世界在牠的眼中，可大可小，不順心就狂揍，打不贏往邊界之外的銀河跑跑；通常可以搬救兵找到那些強大妖怪的主子。也就是說，如果張展在牠眼前的世界，是一部公路電影，而攔牠路找牠麻煩的，永遠是外太空那些某某或某某某偷溜的坐騎；而牠偏偏和那些某某或某某某，好像曾在一個大機構的鬆散組織架構裡可以敘同事之倫。套句某土地的馬屁，「世界就是大聖您一人玩膩為止的打怪電玩嘛」。如今，是在哪兒的接縫出了問題？或是哪一次牠抓了整把毫毛吹一口仙氣幻化成無數個牠（分身忍術）的過程，回收時被人動了手腳，系統中毒了？牠被留在一個牠的變化之術追不上的，各種面相變化、碎裂、融解更快的世界裡，比如來佛的五指山大手還讓牠無計可施不斷翻筋斗雲都翻不出去的無相宇宙。「我見到美猴王了，」晚餐的時候，我對妻兒們說。但當我要把那個我抬頭往那山坡上重重鐵皮頂違建望去，和美猴王四目相交，牠用眼神傳遞了什麼難以言喻的訊息……我發覺我無法對他們描述，在那樣的描述下，美猴王只是個穿汗衫老兵內褲的瘦老頭吧？那麼遠的距離，我甚至應連牠拿的是酒瓶或是漱口鋼杯都混淆進那灰影裡，最後牠是瑟然轉身進屋。這個似乎在酸雨和地產開發商放棄的境遇裡，數十棟當初偷工減料的二丁掛爛屋集體蝕壞、慢速塌陷的山莊，有時你會遇到一些後來我住進城裡，再遇不到的怪人。譬如說，有個鐵工，一臉邪氣。有次我的鑰匙插進鎖孔斷在裡頭，被困在屋外，找鎖匠都沒轍。當時我找這鐵工幫忙，看可否將整個鐵門拆下。但他用一種奇怪靈巧的手法，用老虎鉗錘那斷的鑰匙，再轉動竟將門開了。後來我和他變成朋友，但當我妻子在身旁時我總提防著他。他是個巧藝之人，他用四處幫人施工撿回的各種大小鋼材鐵皮，把他的房子，從原本二樓的小屋，加築成五六層高的怪異城堡。但後來他和鄰居一犟老頭互告違建。建管處的吊車用一大鐵鎚把他的城堡整個拆除。那一天我陪他在整片扭曲鋼材碎玻璃的廢墟前抽菸，他竟像模型被偷走的男孩哭了起來。我只能蹲一旁沉默著，找不到話安慰他。★中時電子報關心您：喝酒過量，有礙健康！★中時電子報關心您：吸菸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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