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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27 05:58:21瀏覽609|回應0|推薦6 | |
從故鄉的開發過程可以清楚發現「吳全城」的移入人口可分階段,第一階段主要因應賀田金三郎的號召,開墾土地、成立農場,種植甘蔗、煉製紅糖,據「開拓紀念碑」記戴,當時移入人口主要是「本島人」(漢人)和「高砂族」(原住民),並指定「客佃」。第二階段在二次大戰發生時,尤其是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西部地區有人為逃避戰禍而分批到此,這批人很多是家族遷徙;最後就是國民政府時代,退輔會組織待退官兵成立「開發大隊」整治東部河川和開墾河灘。這三股人流分別在不同時間流入「賀田村」,就是當時的「吳全城」,很多人從此定居下來。時間上就有「早來後到」現象,當然出現新、舊移民的問題。 移入人口都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同是天涯淪落人」會有差別嗎?當這些人在這塊土地落籍生根,都自認是本地人,成為當地人口結構。現在「吳全城」有那些人口?最多的是漢人,漢人又有區別,主要是閩南人,次要客家人。在閩南人當中,泉州和漳州籍人數伯仲間,至於客屬廣東則少些,但他們很團結,都以群聚方式生活,幾乎住同一地面;剩下就是外省人,外省人雖不多但省籍紛紜,河南、山東、江西、廣東,四川,還有我們不清楚的,以上這些都稱廣義的漢人,最後就是原住民,除了幾戶葛瑪蘭人,大都是嫁到該地的原住民婦女,她們什麼族都有,幾乎占了花蓮所有的原住民。當時「吳全城」聚集五色人種,真像民族大熔爐。 移民先後會有什麼影響?我想最明顯就在選擇條件,好的位置都叫早到的人選走了,晚到的只能挑剩,「無魚蝦麻好」,最後落得偏居。這可以從他們的居處看出,早到的漢人都住「城底」,就是當年吳全堆累的石堡內,晚到的閩、客人家,就只好散居城外,最集中地域就在公墓西側那塊地面,當時稱「一區」,像這樣的小區,「吳全城」附近有五個,從一區到五區,有的僅住三、五戶人家。另外開墾土地也不同,近城的厚土早被早到的人墾闢,晚來的只好到更遠的河灘地開挖。我們家族晚到,開墾的地面都在木瓜溪南岸,而一些客族努力的方向就近花蓮溪下游。 選擇上的差異,那是無可奈何,移民為了生存,只好低聲下氣,但這些都不算什麼,存在移民間更大的問題是新、舊移民的隔閡和排擠,那種有形無形的作用力才叫人心寒,才是新、舊移民最難的癥結。為什麼會有排擠現象,我想那是人性使然,誰會輕易把好處留給陌生人,哪一個人沒有私心,不把胳膊往內彎。一句話在理,先天處於劣勢的後來者,想扳回頹勢,只有付出更多,主動積極參與社區每一事物。 移民到一個新環境心理多少會有恐慌,誰都想得到奧援,於是就有人結社或加強人際關係。套用電腦程式作家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沒關係找關係,有關係拉關係。」這句話足以形容移墾人家。當時的人想盡辦法拉攏關係,同姓叫「同的」、同年紀則稱「同年」,同名則另有別稱「僑的」,還有認親方式,「客父、客母」,無血緣亦能稱兄道弟,姊妹對待,晚輩見長輩不是伯、就是叔,這樣去拉近彼此關係,形成生活圈。 早期移民相處久了都會有默契,有認同和歸屬感,遇到後到移民,他們會起排斥或提防心理,深怕後來者侵害他們先有的利益,他們不會放棄「先占為贏」的信念,這點可從新舊移民的互動看出。移民初期百廢待舉一定會有人力不足現象,移民間只好相互支援,表現在農事上就是互助「工團」,「城底」的人多,就有好幾個「工團」,而「一區」散居人家也有自己的「工班」,這兩種「助耕團夥」一開始是不容易換工的。 新、舊移民的問題還不止這些,來自各地的人種、省籍也會有問題,但那問題和時下談的「省籍情結」不同,當時的問題都出於自然,時下的問題大都是人為,本質上不同。 來自不同地域的人麕集在一起,遇上語言不同,溝通就有問題。記得外省移民剛到,幾戶娶原住民婦女就住在我家附近,需要用水都到那口打水泵浦取水,他們聽不懂閩南話,遇上家母只會聽、講閩南語,簡單的招呼就形同雞同鴨講,用手比劃個半天,還是滿臉疑惑,當然鬧出許多笑話來。那些外省老兵和原住民媽媽也一樣,一開始溝通靠音階的陰陽頓挫和音量的大小來辨別,不然就搭配肢體語言,我想能懂都是猜的,猜對了就露出愉悅的表情,不然就臉紅脖子粗。當時「吳全城」住那麼多人種,天曉得那裡的人是如何走到「隔籬呼取盡餘杯」的境界? 另外,生活習慣和思想觀念也會造成障礙,這是人和人相處時必然的現象。只是語言隔閡或觀念對立,只要用時間磨合,當事人多點包容和認同就能化解,這種不便不會生出仇恨。說句玩笑話,每個人的家就是自己的城堡,只要關閉城門就能避免危害,減少衝突發生。前面言及排擠就不同凡響,它可能因猜忌而擴大衝突,埋下地雷若不及時拆解引信,後面一定有危害。「吳全城」那幾批新、舊移民是如何走出這樣的困境,進而開創出他們的文明進程呢? 同在一塊地面討生活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自劃的鴻溝不能保證日子平靜,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也許是時勢使然,當時移墾農村有許多對應方式,才得以弭平這樣的對立,新、舊移民化解彼此的隔閡,填平人和人間的溝壑,最後才形成良善風俗。只是當年好帖子,拿到今天的時空卻不一定會有作用,時運不同,今天這個競爭社會,很難依樣葫蘆當年的生活模式。 首先出現在移墾人家就是相互幫襯茅蓋翻修,屋頂不漏,底下才能安居樂業。那時候只要有人備好甘蔗葉,到了翻修那天,左鄰右舍都會過來幫忙,如果人手不過,就會有跨區支援,今天你幫我,改天我幫你,誰也不計麻煩,這就像「工團」互助那樣,都習慣用「換工」稱呼,就是一天換一天工,換工必須吃飯,吃飽飯就是作事,誰去計較工作有什麼不同。 義務勞動,那時俗稱「做公工」,還有冬防值夜「顧更」,防止宵小蠢動,作那事都是全村動員,分組分派人力。有關義務勞動這事自有歷史淵源,唐朝租庸調法,裡面的「庸」就是。「做公工」時分組調配,有工的出工,就擕帶鎬鍬畚箕,若需要動用牛車,就有人出牛派車,一直把工作完成為止。當時的人思慮簡單,公眾小事,大家分擔就完成,何必驚動公家,求人不如求己。我就看過派公工搶修花蓮溪河堤,自己也曾參加洪汛期的道路搶修,都是帶便當去「做公工」。 送往迎來也是拉近新、舊移民感情的好機會。不要小看地方紅、白帖所附帶的功能,那絕不是包儀數目而已。那時候鄉下沒有人時興到飯店吃喜酒,更少有人離家到殯儀館辦喪事,大家都習慣在自家搭棚子辦理。這時一家有事全村動員,搭禮堂,扛桌椅,連吃食都是村姑村婦協助,你看過嗎?有人趕赴喜宴,因為會場桌椅不夠,就扛著自家的飯桌過去,等完事再扛回家;另外村子有役男當兵,鄉親也會包個小包給役男去為國爭光,入伍當兵那天,鄰里沿路放鞭泡把伇男送到火車站,才解散回家,像這樣的人情就是鄉里鄉情。 最後來談談村子那尊唯一的土地爺,衪不曾言語,但對於新、舊移民傳承卻盡了心力。村際中心那座土地廟,就是移墾村的主要信仰,衪不在乎誰的宗教信仰,卻福佑土地上每一個人。土地廟前每年都有迎神賽事,農曆三月迎媽祖和十月謝平安算是盛事,每次活動都由輪值爐主負責,當然少不了布袋戲或大戲演出,費用就由全村丁口數攤付,事前爐主會逐戶勸募丁口錢,當然也歡迎大戶樂捐,土地廟前的活動,每個村民都責無旁貸,共襄盛舉,這樣把活動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起來。 移墾農村就靠這些情感交流,一點一滴地把同村意識建立起來,這就是新、舊移民的融合大概,當然還有其它助益的事,只是這裡只能舉其要,無法一一列舉。至於其它移民聚落,會不會因為競爭而有貼標籤的事,說實在話,我沒有這樣的觀察,如果真有其事,我也會認為那是單一事件,是個人修養問題,不認為那是普遍現象而能成為公論。移民間若有不和就叫人難受,怎可能公開敵對,想要彌合那樣的裂口多不容易,怎可能惹事生非。新舊移民間的糾結需要耐心化解,只要能把大家凝聚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方法。 離開故鄉那麼多年,至今我仍念念不忘「吳全城」過去的鄉里鄉親,想到那裡的鄉里鄉情就成為我的鄉愁。父親在世時,村子有什麼大小事,他都主動協助,鄰里的紅白事,都可領銜當頭人,地方有辧桌時,那家廚房就有我母親的身影,我們這個晚到的移民經過幾年努力,最後終能和村里的人打成一片,大家和穆相處,就像家人,雖然沒有如膠似漆那種親暱,想起戀愛中的歌,「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移墾人家想的移民情懷跟這相差不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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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