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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9 12:07:53瀏覽40|回應0|推薦0 | |
經濟不景氣,如何化危機為轉機 通貨膨脹、物價飛漲,上班族薪水不漲,錢不夠用怎麼 靠領薪水,一輩子想買一間房子安身立命,都很困難。 疫情肆虐,經營環境不佳,獲利減少面臨虧損,小老關該如何自處? 遇到環境不佳,老閱的風險比員工大很多,不成功便成仁。 根據調查,有八成的人有創業夢想,但實際上,創業是件不容易的事, 要有資金、要有專業、還要有全力以赴的工作態度,和全職投入的時間付出 而且創業初期不但沒有固定收入,還需要固定的管銷支出 通常創業一年後,只有20%得公司能存活,創業五年後能存活的公司不到 5%所以很多人選擇採用加盟的方式,透過專業的協助,讓自己更容易在市場存活 但事實上成功的比例跟自己創業差不多,並沒有提升成功率,因為傳統的加盟方式,在現今的社會已經失去優勢,反而經營成本更高。 康樂富會員加盟連鎖系統,擁有創新的商業模式、創新的獨特商品、最低的 加盟門檻、最多的專業協助、最高的獲利制度,零管銷、輕鬆無壓力, 兼職就可經營。絕對是您在不景氣的環境當中,創富的最佳選擇! 上班族懂得求新求變,下班後兼差,人生才會有更寛廣的未來! 小老闆本業得意時找退路,懂得多角化經,本業不如意時才有出路。 幫自己的事業買一份保險,讓自己不畏懼任何環境的危機和挑戰! 人生健康需要免疫力,個人財富也需要免疫力! 康樂富幫助您擁有健康免疫力和財務免疫力,是您創業的最佳選擇! 透過我們的專業,成就您的健康與美麗。 透過我們的協助,創造您的成就與獲利。 讓每一位康樂富的會員都能健康快樂,人生精彩豐富! 是我們努力的最大目標! 想要在網路上做生意卻不知該賣什麼產品才好? 想要打造第二份被動收入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放心!康樂富都幫你想好了! 在我們團隊裡有多年網路銷售與精通知名品牌行銷的各路行銷高手,根據市場的需求 打造出多樣的熱銷產品,為您做最強大的支援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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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樂富高雄說明會-康樂富運營模式從零開始,如何創業?九個白手起家的創業原則!送給不甘平庸的你,一旦掌握,沒錢、沒資源、沒人脈,創業照樣能成功。 原則一、先搞清楚自己是否適合創業。 康利富新竹說明會-康利富投資大不大 創業是可以從零開始、白手起家的,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它需要極高的綜合素質,比如超人的膽量,開闊的視野,廣大的格局,等等,有的人就只適合打工上班,即便給他錢、人脈和資源,他也是不適合創業的。 原則二、一定要有遠大的夢想。 康利富彰化說明會-康利富市場發展好嗎 最初踏上創業路,很多人或許是為生活所迫,或者是為了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想要突破和改變,但必須儘快為自己樹立起遠大的夢想,因為如果沒有夢想,在創業維艱的這條路上,是很難堅持下去的。 原則三、保持超強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行。 彰化團隊-康利富投資速度快嗎?平臺信譽有保障嗎? 自信是一個人力量的源泉,也是創業者從零開始、白手起家的前提,如果失去自信,像網上很多人一樣,不相信真的存在白手起家,更不相信自己能白手起家,那你就絕不可能創業成功。 原則四、有強烈的創業意願。 創業是一件與艱難險阻為伍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如果你的意願,包括賺錢的意願,成功的意願,不夠強烈。那麼,即便踏上了創業路,也是很難堅持下去的,很容易就會半途而廢。 原則五、有持久的創業激情。 臺中團隊-康利富適合新手做投資?好的團隊怎麼加入? 創業肯定是需要激情的,尤其是對白手起家的創業者而言,激情能激發出無限潛能,幫助自己熬過無數難熬的時刻。不過,創業者不能只有短暫的激情,因為短暫的激情是不值錢的,只有持久的激情才能幫你賺錢,助你成功。 原則六、有合作精神,能將團隊凝聚在一起。 對創業者而言,前期或許可以暫時靠自己一個人,但必須儘快建立起自己的創業團隊,包括尋找志同道合的合夥人,更為關鍵的是,尋找優秀的人才來輔助自己,不能長時間單打獨鬥。 原則七、能屈能伸,能進能退。 康樂富臺中說明會-康樂富有哪些功能對白手起家者而言,要有一種勇猛精進的創業精神,在需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時候,不能畏畏縮縮、猶豫不決,但在需要隱忍和退讓的時候,也要能不爭一時,要放眼長遠和全域,否則,也是容易失敗的。 原則八、培養創新精神,將與眾不同當作一種本能。 彰化團隊-康利富怎麼賺錢創業與創新幾乎是天生就聯繫在一起的兩個詞,凡是能創業成功、尤其是白手起家的成功者,無不具備創新精神,敢於與眾不同。創新不一定就是顛覆式的,哪怕只是細節方面非常小的創新,也能給創業者製造出巨大的商機。 三毛:我有話要說 看見不久以前《中時晚報》作家司馬中原先生的夫人吳唯靜女士《口中的丈夫》那篇文章,我的心里充滿了對于吳唯靜女士的了解和同情。這篇文章,真是說盡了做為一個家有寫書人這種親屬關系的感受。 我的丈夫一向沉默寡言,他的職業雖然不是寫作,可是有關法律事務的訟訴,仍然離不開那支筆。他寫了一輩子。 我的二女兒在公共場所看起來很會說話,可是她在家中跟她父親一色一樣,除了寫字還是寫字,她不跟我講話。他們都不跟我講話。 我的日子很寂寞,每天煮一頓晚飯、擦擦地、洗洗衣服,生活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十分幸福。我也不是想抱怨,而是,好不容易盼到丈夫回家來了,吃完晚飯,這個做父親的就把自己關到書房里面去寫公事。那個女兒也回到她房間里去寫字、寫字。 他們父女兩人很投緣——現在。得意的說,他們做的都是無本生意,不必金錢投資就可以賺錢謀生。他們忘了,如果不是我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他們連柴也沒得燒。其實我就是三毛的本錢。當然她爸爸也是我。 以前她寫作,躲回自己的公寓里去寫。我這媽媽每天就得去送“牢飯”。她那鐵門關得緊緊的,不肯開,我就只好把飯盒放在門口,凄然而去。有時第二天、第三天去,那以前的飯還放在外面,我急得用力拍門,只差沒哭出來。她寫作起來等于生死不明。這種情形,在國外也罷了,眼不見為凈。在臺灣,她這么折磨我,真是不應該。 說她不孝順嘛,也不是的,都是寫作害的。 人家司馬中原畢竟寫了那么多書。我的女兒沒有寫什么書,怎么也是陷得跟司馬先生一樣深,這我就不懂了。有很多時候她不寫書,可是她在“想怎么寫書”:她每天都在想。問她什么話,她就是用那種茫茫然的眼光來對付我。叫她回電話給人家,她口里答得很清楚:“知道了。好。”可是她一會兒之后就忘掉了。夜間總是坐在房里發呆,燈也不開。 最近她去旅行回來之后,生了一場病,肝功能很不好,反而突然又發癡了。我哀求她休息,她卻在一個半月里寫了十七篇文章。現在報紙張數那么多,也沒看見刊出來,可是她變成了完全不講一句話的人。以前也不大跟朋友交往,現在除了稿紙之外,她連報紙也不看了。一天到晚寫了又寫。以前晚上熬夜寫,現在下午也寫。電話都不肯聽。她不講話叫人焦急,可是她文章里都是對話。 她不像她爸爸口中說的對于金錢那么沒有觀念,她問人家稿費多少毫不含糊。可是她又心軟,人家給她一千字兩百臺幣她先是生氣拒絕的,過一下想到那家雜志社是理想青年開的,沒有資金,她又出爾反爾去給人支持。可是有些地方對她很客氣,稿費來得就多,她收到之后,亂塞。找不到時一口咬定親手交給我的,一定向我追討。她的確有時把錢交給我保管,但她不記帳,等錢沒有了,她就說:“我不過是買買書,怎么就光了,奇怪!” 對于讀者來信,我的女兒百分之九十都回信。她一回,人家又回,她再回,人家再來,雪球越滾越大,她又多了工作,每天大概要回十七封信以上。這都是寫字的事情,沉默的,她沒有時間跟我講話。可是碰到街坊鄰居,她偏偏講個不停。對外人,她是很親愛很有耐性的。 等到她終于開金口了,那也不是關心我,她在我身上找資料。什么上海的街呀弄呀、舞廳呀、跑馬場呀、法租界英租界隔多遠呀、梅蘭芳在哪里唱戲呀……都要不厭其詳的問個不休。我隨便回答,她馬上抓住我的錯誤。對于杜月笙那些人,她比我清楚。她這么懷念那種老時光,看的書就極多,也不知拿我來考什么?她甚至要問我洞房花燭夜是什么心情,我哪里記得。這種寫書的人,不一定寫那問的題材,可是又什么都想知道。我真受不了。 我真的不知道,好好一個人,為什么放棄人生樂趣就鉆到寫字這種事情里去。她不能忍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可是她那顛顛倒倒的二十四小時不是比上班的人更苦?我叫她不要寫了、不要寫了,她反問我:“那我用什么療饑?”天曉得,她吃的飯都是我給她弄的,她從來沒有付過錢。她根本胡亂找個理由來搪塞我。有時候她也叫呀——“不寫了、不寫了。”這種話就如“狼來了!狼來了”,她不寫,很不快樂,叫了個一星期,把門砰一關,又去埋頭發燒。很復雜的人,我不懂。 對于外界的應酬,她不得已只好去。難得她過生日,全家人為了她訂了一桌菜,都快出門去餐館了,她突然說,她絕對不去,怕吵。這種不講理的事,她居然做得出來。我們只有去吃生日酒席——主角不出場。 這一陣她肌腱發炎,背痛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哭了一次。醫生說:“從此不可伏案。”她說:“這種病,只有寫字可以使我忘掉令人發狂的痛。”她一字一痛的寫,一放筆就躺下沉默不語,說:“痛得不能專心看書了,只有寫,可以分散我的苦。”那一個半月十七(www.lz13.cn)篇,就是痛出來的成績。我的朋友們對我說:“你的女兒搬回來跟你們同住,好福氣呀。”我現在恨不得講出來,她根本是個“紙人”。紙人不講話,紙人不睡覺,紙人食不知味,紙人文章里什么都看到,就是看不見她的媽媽。 我曉得,除非我飛到她的文章里也去變成紙,她看見的還只是我的“背影”。 現在她有計劃的引誘她看中的一個小侄女——我的孫女陳天明。她送很深的書給小孩,鼓勵小孩寫作文,還問:“每當你的作文得了甲上,或者看了一本好書,是不是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那個被洗腦的小孩拚命點頭。可恨的是,我的丈夫也拚命點頭。 等到這家族里的上、中、下三代全部變成紙人,看他們不吃我煮的飯,活得成活不成。 三毛作品_三毛散文集 三毛:隨風而去 三毛:如果教室像游樂場分頁:123 朱天文:肉身菩薩 今年的夏天像他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太陽永遠直直地從當空射下,萬物沒有影子。那年的大氣層八成還沒有被污染,山河麗于地,一走出屋子,就給銀晃晃的白天照得認不得路。他失身給他們村子里籃球打得最好的賈霸。 賈霸的籃球,神的!不是蓋。 他被賈霸推到墻壁上。賈霸吐出來的呼吸彌漫在屋里,麝香跟松枝的氣味,把他醚昏。他像被嵌進霉濕冰涼的墻里面,然后擊碎,碎成一缸淋漓的流星雨。那一刻,聽見天降下大雨。 醒時他站在老榕樹底下,外面下著亮通通的干雨。雨聲卻很嚇人,打在樹葉跟窗子的遮雨棚上,仿佛世界末日。雨那么大,樹底下可一點不濕,樹外面有一半在空中已蒸曬掉,有一半落下來遍地擊出燙腥的塵煙。 賈霸站在他旁邊,銅山鐵城,喊著他小佟,小佟,對不起。 他察覺賈霸濃濃看著他的眼睛,也充滿了松脂的醚味,牢牢把他罩死,像蟾蜍被蛇盯住,只好給吃了。千百條榕樹的須根嘩一陣飄揚起來,雨都朝天上卷去。 今年是大氣層的回光返照,每天下午他漂浮在社區的游泳池里,仰望無盡透明之蒼穹,該死那問了幾千年的老問題就在無盡之處,突然向他問了,為什么要活著?活著究竟是干什么呢? 大哉問!他怒氣地伸出一根中指去操它天空老媽的,干伊娘。一翻身奮力游它個來回十三趟,用他依然充沛的體力去堵住那悠悠千年之口。拚得力竭,死在水上。 但也有衰的時候,都三十啷當歲,這個圈子里,三十已經是很老,很老了。藍得令人起疑的池水,把他泡成一條藍色的魚,眼淚淚淚涌出,從鬢角淌下匯為藍色的水。南海有鮫人之淚成珠,他什么都不是,任憑生命流光,身體里面徹底的荒枯了。 他久已不去三溫暖,愛滋病蔓延之故。今天徹底荒枯的身體里,把他逐泊到這里,卻被一幅廢棄的景象震駭住。繁華的煉獄,剩下余燼升起硫磺煙,是昔日的泛濫情欲,游魂為變,縷縷裊裊穿過光束消失。誰還來這里,就他們這三、五個不要命的渣子! 渣子,他對自己這副身體也索然無味到反胃的地步。老死坐在那里,誰都不理,一根曬干成棍的木柴魚。令他遙遠記起老媽的那只寶貝木柴魚,盤據著他整個童年的嗅覺,只有客人來時,才從櫥柜抽屜拿出,費力用菜刀刨下一堆木渣,扔進鍋里跟豆腐大白菜一起煮湯。會打死人的木柴魚,擲地有聲,每次削完仍包好放回抽屜,卻像不會減少的,一直是那么大,最后還當成禮物送給了二舅婆。 身體是累贅,刨成木屑消滅了罷。但他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看他。 沒有用的。暴烈如雷光閃擊一逝的激情之后,是無邊無涯無底無聲息的無聊,沙海之漠,吞噬心靈。他在心底冷冷的笑,老子沒興趣。抬起和尚一般的眼神,望向那雙看著他的眼睛。 有一剎那,他們彼此看到。在那空空心巢的浩瀚座標上,他跟他遇見。 沒有用。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他對體內挑起的一串凄麗的顫音這樣說。但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像十七年前剝奪了他的貞潔的眼睛,浸著醚味,強烈撥動他。斷弦裂帛,他跟他相偕而去,就如花跟蜜蜂遇見,一樣的自然注定。 他們到十樓的高空中裸裎相向,高架橋自窗邊飛越而過,橋燈照射一片橘色,南北車輛轟轟橙橙在他們頭上奔馳。他伸出雙手去擁抱他,他也是。他們都去擁抱對方,同時都要給。這是一場錯亂潦草的纏綿,不知什么時候就停止了。 并列在枕上。里面是黑的,外面橋燈,橙天橘海像荒原上的黃昏,映進來把他們的裸身涂上一層銅銹綠。做得太遜,他回避不去看他,那是一軀道道地地的男人的體格,結實有氣力。 他起身穿衣服,他也爬起來去穿。滿屋子全部是穿衣服的聲音,皮帶扣子和鑰匙環叮叮當當亂響,很嚇人。忽一刻又都停止了,悄然無聲,窒息人。他看見一座寫著EVERGREEN的大貨車從窗邊凌空駛過。長榮,evergreen,小佟說,這樣打破了沈默。 什么?他問。 我有一個朋友在長榮,拚得跟條老狗一樣,小佟說。長榮海運,我朋友跑了兩年船,調回岸上,結了婚。 他說,我叫鍾霖,你呢? 走吧,小佟說。 鍾霖高他半個頭,爽爽落落,不粘。碰過的太多,憑直覺,他知道這次遇到了極品。愿不愿意告訴我電話,他問。 你叫什么?鍾霖又一次問他。 他想想,講了真名,叫我小佟吧。 伸出手,讓鍾霖把電話號碼刺癢的寫在他掌心。我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 鍾霖直直下巴表示肯定,嘴角一扯笑了。怪怪那是眷村男孩才有的笑法,他熟悉到已經忘記的笑容,又出現了。我送你上車。 不,我送,鍾霖說。 我送。他握住他的手,他也握住他的,比在床鋪上才感覺到了親密。夏夜如黑檀木沉香的街上,遠空中濕溶溶浮一團紅燈,不久化為綠燈,低空一盞晶黃小燈呼呼飄到跟前停住,一部墨藍計程車。他們已放開手,眼睛卻互相依戀著。 慌慌的,他邀約他,要不要喝杯酒? 喝吧,鍾霖說。 計程車已開走,他們帶著剛從冷氣間出來的余涼和肥皂香走了一段路,肩并肩清心寡欲,真好。反潮的露水把所有建筑物都淹沒,剩下不熄滅的霓虹巨燈宛若星體浮在空中。滿月打水里撈出,淋淋漓漓隨著他們走,走一下子,渾身也濕了。搭了車去MYPLACE,像從雨地逃進屋來。 一杯長島冰茶,不,冰島長茶,他跟茉莉開玩笑說。 媫思敏茉莉變了一種發型,劉海稠稠剪在雙眉上,熨貼的直發到耳朵一半燙起密密小卷覆住頸子,擦了慕思,黑漉漉的復古式頭,問鍾霖喝什么。 鍾霖要一杯曼哈坦。 他食指伸去拂鍾霖眉心的一綹黑絲,拂開又落下。露水把他們的發壓得薄薄包在頭皮上,凸顯出妖細似蛇的眉眼,復古之人,幾可亂真。 你看起來好像跟每一個人都有仇,鍾霖說。 會嗎?他心底其實高興,至少他是有別于別人的。 你一個人坐在那里,臉像有一層鹽霜,鍾霖說,沒有人敢找你。 會這樣嗎?的確他是一具被欲海情淵腌漬透了的木乃伊。所以你就來找我? 玩嘛,就痛快玩,干嗎弄得一副民不聊生得樣子,鍾霖語氣可沖。 他真想抱住他親一下,多么幸福啊,mylover。有一天會叫你玩到不要玩,玩到要嘔吐,賴活不如好死的時候! 那時我就marry,鍾霖說。 畢竟用了英文來取代結婚二字,仍叫他心抖抖一顫,冷笑著,你很幸運。 小佟,鍾霖熱烈的呼喊他,把他喊回來,小佟,把他喊熱來。 鍾,你很酷,他慘然笑了,酷! 不是這樣小佟。我跟你說,我覺得你不一樣,我一定要跟你先說,我有一個girlfriend,我們認識快五年了,make過,我想最后我會跟她一起的,一起這么久了,對罷小佟。鍾霖朝他直著下巴,撇嘴笑,半霸半寵,迫他承認。 他凄促一笑,她知道嗎? 不知道。 也沒壓力?他看著鍾霖坦白如雪的眼睛,唉是個尤物,心里嘆服。你是半路出家? 有一次喝醉酒,被搞上的,鍾霖說。 常去那里嗎?他們相遇的可紀念之處。 今天是第二次,鍾霖說,你跟我碰過的不一樣,被拐的? 有什么差別,他棄世的說,不都一樣。 喔NO,鍾霖鼓舞著他,這很不一樣。 其實當個純的還好,他忽然很怨毒,起碼他們是人力不可抗拒,我們,自甘墮落。 你要這么堵攔我也沒辦法。鍾霖喊他,ㄟ、?小佟,ㄟ、,快樂點,用杯碰他的杯,鏘鏘響。 他無法置信望著他,方口方鼻擱淺著,感覺灼烈的辣淚滴在心上,燙破一個洞。鍾,愛不愛她? 鍾霖想了一想,愛吧。 那你真該去死。 我想也是,鍾霖萎下頭,有些懊喪的,像一棵無辜的向日葵。 他已經原諒他了。打電話給你,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鍾霖掰開他手,又寫下另一個號碼,家里的,晚上打。我爸媽跟姐姐,你聽到那個啞啞的聲音,就是我姐,跌停板,嫁不出去了。 他嘆氣,你連我的電話也不想留。 鍾霖把手掌扔給他,裂齒懇懇笑。一目了然的掌紋,大骨頭手,數目字寫在掌心,鐵定是自來水沖走的命運,不會被記住,他知道的。喝酒,喝酒。 你想要的話,可以啊,鍾霖說。 他不敢看他,普渡眾生么,謝了,不受渡的。他說,要你想要,我才要。 Anytime,都可以,真的小佟,鍾霖說,你說一聲就是,打電話也可以。 他的目光一部分側側越過他鬢邊,望向吧枱頂倒掛的一只只高腳杯像長滿一架子冰碎葡萄,漠漠無限遠處,絕圣棄智。一部分目光留下來,在他身體近周,吟蕩低回。情人心,海底針,他拍拍他手背,算啦,幾年次的? 四十六,鍾霖說。 他嚇一跳,不像。為四字頭喝一杯,我四十五。 鍾霖扭住眉打量他,不像,揍他一下肩膀。你知道,現在滿街跑的都是五字頭,邪門。哥兒們的調調,他喜歡,心底松暖起來,六字頭都出來混嘍!他保養體魄如保養他的小牛皮公事包。 多雨的五月他交掉一份戲劇巡回演出的海報設計后,遇見兩個六字頭,十七歲,十六歲。兩條愛吃麥當勞的山林小妖,聒聒噪噪像連體嬰粘在一起,午夜場散場后就跟住了他。帶去卡拉OK唱到凌晨,喝掉一瓶玫瑰露,一瓶紹興酒,他們的歌他不會唱,他的歌他們沒有聽過。 雨珠荒天荒地罩住他,夜行車燈突然照破混沌,光眩里雨箭上下亂飛,照過去了。一堆黑影跟著他,仍是他們,濕淋淋兩只笨貓,讓他拾了上車帶回家。他喝太多酒,昏昏入睡時,脫光的兩只貓已扭一起,窗檐雨一陣沒一陣,霪霪下到他的夢里面。 醒來上廁所,燈大開,亮通通一個倒臥床下,一個橫在門邊,凸凸凹凹,唉沒長成人形,找兩塊毛巾幫他們蓋上肚子,關掉四盞燈。 上午爬起床,聽見他們在放錄影帶看,引狼入室,心里后悔。白日青天之下照面,原形畢現,全部見光死,一切,一切,非常干索。吃掉他一條全麥餅干,半罐酸酪,只好帶他們去吃飯。 十七歲的有一雙重濁的黑眼圈,像印度人眼睛,縱欲沉酣,浸透著無可如何,超世悲憐。滋味復雜的眼睛,卻是空腦殼,都聽十六歲主張。沒一刻停住吃,他們要,他買。一大袋子輕飄的粉白粉紅粉綠球體像嬰兒玩具,入口化成甜味,一顆顆吃空屁。明治軟糖咬起來像橡膠,E.T.吃的m&m糖。一包膠糖形狀如腰子,艷奇的水果色,雷根總統最愛吃,十六歲的說。 十六歲看出他傾愛十七歲,便挾持十七歲,玩游樂場,打小鋼珠,時不時投他哀怨的眼光,搞三角習題。他隨他們從這里逐到那里,潮濕人群中,那里又轉去那里,黃昏的都市已亮起燈,不知為什么他們卻走在水門堤岸上。十六歲轉眼不見,讓出給他們。 陰陽脊界,一邊是都市背后稀稀落落霓虹燈,一邊是都市倒影,水風腐臭十萬八千里從幽黑彼岸刮來。他帶十七歲走下倒影這邊,按到粗礪的堤墻上狠狠親了一遍,像若干年前賈霸對待他。 十六歲又出現,雙影在陰陽界上巡行。 天撒下牛毛雨,三人復合。 就住附近,送他們到樓下,道別后,十六歲又折回來,有東西給他,上樓看。暗魅魅進屋里,沒開燈,十六歲給他一巴掌,哭起來,別哭了,抱住十六歲,和著淚水咸咸的親吻。十六歲拉他壓倒,跟他要,他就給,清清醒醒給,也愉樂,也寂寞。 雨停時他起身走了,踩著潮亮的光影行在水上,肉身菩薩,夜晚渡眾生。 他跟鍾霖道別,手去搭手,鍾霖很靜,但嘴巴熱絡,打電話給我,我才好預先安排。 何苦負擔,他更愿意是臨時起意。別后一星期,他忍耐不去打電話,而且忍耐,不去想念他。拚命工作,拖期半個多月的兒童書揷畫,一口氣畫了出來。忍耐和想念的雙重痛苦使他生活充實,不亂跑,腦筋空閑時,就用心咀嚼痛苦。也不敢亂跑,匆匆去超級市場采購糧食就趕回家,害怕萬一萬一他打電話來的話。 裝了電話答錄機,敢跑久一點了,接下一批套書做封面。回來聽機,喂,我老吳啊,喂,他媽你也裝上了這個鳥東西,嚓,掛了。 他下決心打電話給他,卻先去把頭放在影印機上,睜大眼,讓強光曝過,印了一張臉,烏七黑八有一個白額白鼻子和絲絲厘厘的灰白發,山魅猖魈之類。索性又去印了一個左臉,右臉,一個鼻尖壓扁的,一個閉上眼睛的,各種丑怪,夾在曬繩上展覽。拖延兩刻鐘,打吧。 找鍾先生。哪個鍾先生?鍾霖。電話轉過去,找誰?鍾霖。哪一組?不知道。電話又轉到別處,聽筒擱下在等,忙碌的人聲,打字機和紙張文件一片飛砂走石響,鍾霖是干什么的,他竟不知,一時氣怯掛掉電話。 晚上打家里,一接是鍾霖,除了約會也沒有其他話題。很忙,只有禮拜六空,晚上陪女友看電影,禮拜天去女友家吃飯,是事實,但都像托辭,鍾霖自己惱了,就講定禮拜六下午出來見。 還有五天,地老天長的五天。至今他仍記得有著一年四季紅濕嘴唇的某,像罐頭剛啟開取出的一顆櫻桃,要你去咬,傾其性命于一歡的飆風帶他沖上云漢,筋疲力竭,但他仍沒有出來。某不相信,約一個星期后輪休日再見。某似乎是在西餐廳任立業。 他全力要爆裂的期望,他決心非要出來不可。相見日,某與他從一進屋開始糾纏剝衣直剝到床邊倒在地上,幾乎休克,三尺之距燒起遍野大火,腐蝕骨髓。即便如此,某仍然未能讓他出來,最后還是五打一,自己來。 很久以后他與某偶然重逢在吧間,相視默契苦笑,某走來揶揄他,呵呵太累了,太累了。他終于覺悟一件事,情欲是不可去期待的,它永遠給你反高xdx潮,應當隨緣。他應當雍容度日到那天他與鍾霖相見。 一天接近一天時,他越來越清晰聞見賈霸的氣味從多少年以前又回來了,該死那松脂的醚香根本是動情激素,攪拌丹田始之發酵,融融包住他。至前一晚他吃過精心調配的涼面而獨對枱幾上一盆親植的大麻煙葉時,四周濃烈的醚味差差使他不禁,無風自家披靡。一念未泯,他急急逃出門,往有人的地方去。 到老姐家,僅隔一座水泥大橋計程車不到一百元,卻已兩年沒來過。姐不姐,舅不舅,只有一架電視機哇哇吵了整晚夜。老媽長途電話來,沈老六喜帖寄到家里去了,跟爸會代表去一下,封多少,兩千太多了,一千二,媽先墊。叫他去聽訓,四毛毛,不要熬夜,少抽煙,是不是還兩天一次便,要多吃水果。 電視機里有一個帶墨鏡的殺手在陰冷唱歌,歌詞一字一字彈射出。什么時候,學會的一種東西叫做酷,不輕易動情,像是一種冷血動物,養一只貓,解放彼此的孤獨,一張床,半個情人,幾棵植物。歌名就叫酷。 中午他醒來,乍放光明,沒有影子的太陽充塞宇宙,他平臥仰望自己寬松純棉的日本四角褲給高高崩起像一座金字塔。無量光無色世界,唯一的色彩是太陽經過桌上一杯水折射到墻頂,忽滅忽現,紅橙黃綠藍靛紫變換起舞。他就要去會見他的情人,鍾。喔鍾,mylover,鍾。 然而突然來的厭世情緒又將他席卷,天啊欲望降臨起義,又背叛了他。他眼見身體那座亙古聳立的金字塔霎時已潰塌在眼前。他沃沃心田傾刻間荒蕪了下來,完全荒蕪。 情欲用百千種變化的臉一再挑起他,到最高最高處,突然揭開臉皮,美人成白骨,將他千萬丈打落塵土,重復復重復。但他這時候才有一點點看清了它的本來面目似的,直直目視著它。在那個掛著象鼻財神的位置,銅錫面具上鑲滿土耳其藍小石的象鼻財神,現在是一片曝白光線。 KAMASUTRA!業經。 他從尼泊爾帶回的那本畫冊,KAMASUTRA,EroticFiguresinIndianArt。琳琳瑯瑯性愛姿態,練瑜珈一搬的非人體力學所可及。 怪怪那些顏色,有炎烈如火地焚煙的朱砂紅、芥末黃,有深邃如星空的孔雀藍、宮紛紅、蛇膽綠。幽悶森林里,有最香的花,最毒的蛇,最精妙的性技,最早夭的生命。怪怪那是一個熟爛透了的官能世界。 全地球將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畫出這種圖畫的印度人,絕絕對對不是消極戒殺出世族,正正好相反。他把它們用進他的配色和設計里,仿佛向來就是他自己。 KAMASUTRA!那個官能早熟情感深銳的熱帶民族,他敢打賭,他們活了一年,所見到的復雜現象絕對比寒帶人活了一輩子所見的還多。他幡然了悟,他的先人若不是阿育王也必是尸毗王或者摩訶國的小王子。前者非常好戰的屠殺了數十萬人之后才懺悔修道,后者,唉后者! 尸毗王看見一只小鴿被餓鷹追逐逃到自己懷中求救,對鷹說,你不要吃這小鴿。鷹說我不吃鮮肉就要餓死,你會憂惜他為什么就不憂惜我呢? 尸毗王便用一條秤一端是鴿,一端放置同等重量從自己腿上割下來的肉,用自己的血肉來換取鴿子的生命。 尸毗王把整個股肉臀肉都割盡了卻仍然沒有鴿子的重量,就縱身投在秤盤上,用全部的自己做抵償。 立時大地震動,鷹與鴿都不見了。 他知道全地球將只有他一個人相信,不論是摩訶國小王子舍身飼虎,還是尸毗王割肉貿鴿,赤血淋淋的狂迷境界皆如出一轍,徹頭徹尾根本就是他祖先們的淫事,隔了千百世代如今強悍遺傳給他。他們都是天地頭號淫人。 他明白了,眼前他最應該做的事,唯一的事,只不過是爬起來,穿上衣服,去見鍾霖。 前一刻他仍在徘徊,到底要擦富有皮革煙草樹木獷放氣味的POLO,或是中和一點的姬雪龍,先逸出一股柑橘清芳,漸化為濃冽藥草味。或是只為自己聞見就好的碧水。或是卡汶克萊的迷情OBSESSION,在原本女人香水的甘甜里加上松脂和麝香。這一刻他什么都不擦,帶著自己體內散出來的獨特醚味去赴約。 他們約在他常去的茶藝館。做為一個又忙又閑的個人工作者,他以兩件消極行動表示抵制都市生活,不買單,不戴手表。以及三件積極嗜好,茶道、品陶、烹飪,特別是日本料理。 他坐在常坐的位子背窗,但窗門外一切景物和流動,都投映在對面整排冰亮玻璃櫥架上。紫砂壺,紅泥壺,綠泥壺,石頭壺,柿子壺,菊瓣壺,樹癭壺,塵滾塵汽車于壺間飛馳,行人走路,供他看盡過往云煙。鍾霖,就出現在那上面。 贊!現形青天白日下,極品畢竟是極品,不會辜負知己。鍾,在這里。 嘿小佟!鍾過來坐下,頭上腳下打量他,揍他肩膀,嘿小佟還好吧。 哥兒們的調調,眷村男孩才有的笑容,男人間的親密友誼,夠了,他綻開明朗的笑臉。經歷過尋尋覓覓的驚濤駭浪之中大翻大跌以后,鍾霖,這個即使是白天讓他遇見他也會欣賞的男人,給他的,已經太夠了。 他的淡泊很快渲染給他,彼此放松。他安穩泡茶,他平和觀賞,溫柔正像竹簾子細細篩篩的密密影子包住他們。他把茶遞給他,眼波底互相望見,唉也是舉案齊眉。 今年夏天會啃人的太陽像他國三聯考完,直直射下全村子忽然已找不到人玩,許多在外地,許多準備考試,忽然他就變成巷子里最大的一個。一夕之間被另條巷子里他們當小蘿卜頭時代最崇拜的大哥級人物賈霸,一夕間被賈霸做掉,成為怨苦的情人。 賈霸不發一言但用愁濃醚香的眼睛即可使他酥軟,刻骨銘心終于一人。七八天罷也許兩星期,賈霸同樣的眼睛卻不再對他,而對各種場合出現的魁偉男性無法自禁的投倚角色。他第一次大發醋勁時,賈霸保證愛他并讓他第一次進入男人里面。 這樣賈霸好像已充分償還了他的,冷冷對他說,他愛他,可是他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種型。不夠高,不夠粗,不夠肌肉。他的白馬王子是軍人,是水手,不是他,但他可以愛他。 他被賈霸弄昏了。每天下午他們去再春游泳池,他睜眼看賈霸在池中展露體格用眼睛放電,電著的相偕游游,當他面前搞起比目魚嬉春,就像他是一根水草或漂流物般無知覺不存在。 他日日跟著魔一樣,死粘住賈霸,任其侮辱踐踏,以為這樣本來是愛情的方式。直到暑假快要結束賈霸去服兵役前一晚,他終于在狹巷里堵住賈霸,骨削形喪完全是一只色癆鬼,求求賈霸親吻他。 賈霸把頭一偏向墻,眼睛望地,連不屑或輕蔑都不給他。他上前抱住賈霸,抱著一具僵冷身體發狂要把它抱活熱回來的,拚出一切。他們不怕被誰撞見,因為不可能也不會,此刻萬人空巷全都在屋里看晶晶與母相認的大結局。聽,悲愴凜然主題曲奏起了,從千門萬戶涌出匯成大河直沖天庭,為他慘厲的初戀譜下終結。 晶晶,晶晶,啦啦啦,他哼起晶晶主題歌。 你是遇人不淑,鍾霖拍拍他笑,開頭開壞了,一副高拐相。 他綻放漁樵閑話的微笑,晶晶,晶晶,啦啦啦,幼齒啊那時候。晶晶,晶晶,啦啦啦,哼來哼去記不起下文的,苦惱著。 鍾霖接過去哼,續了兩段,它鄉遇故知,令他驚喜蹦出椅子。 這個呢,記不記得?鍾霖吟出另一條旋律。 他傾耳聽,似曾相識,再多哼一點,再哼,我知道了,星河!臺視第一個連續劇。 感激涕零的兩人打破了一只蓋碗,震屋響,引起一陣騷亂。平息下來時,甜蜜極了的,他們開始談電視機。天啊他們都是有著附贈太空人裝束的大同寶寶的那一批電視,機門兩邊開拉像一把手風琴,且有一塊紫紅絨布垂下金黃流蘇覆在電視機上,供著大同寶寶。 你聽,這是什么?他努力哼準每一顆音符,就算如此之走樣,鍾霖聽聽也就一起哼上來,勇士們,砰,螢光幕飛出一頂鋼盔兩枝步槍,COMBAT!呵他們的老朋友桑得斯班長,總是孤獨果敢的率領部下殲滅德軍。 聽這個,鍾霖滴滴答答哼起來。SAINT!圣者賽門鄧普勒,不,不是美語發音的勒,而是英語發音的辣,羅杰摩爾蓬軟頭頂上丁一響,亮出光環。星期六晚間十一點播出的七海游俠,帥哥,后來跑到○○七海底城,又要打又要踢,又要跟蘇俄女特務上床,累得他,閑灑盡失。唉也老了,發塌皮松。 還有這個,他哼了一段半天鍾霖卻聽不出是啥,蘋果西打嘛。鍾霖重新一哼,才對,夏日火爐屋里,星期天下午兩點的電視長片,每次緊要關頭就切斷,颼颼颼旋出一瓶冰珠流瀉的蘋果西打,恨死你。而跟在這之后的必然是蜂王香皂,伴隨慵懶女音老蟬鳴嘶,他跟鍾霖擁有的竟是那么多。 星期一的打擊魔鬼金毛虎,星期二赴湯蹈火MISSIONIMPOSSIBLE,星期三密諜有心電感應,片頭是蘇黎士的噴泉高高沖在空中。星期四洋場私探有一個漂亮的黑人女秘書。小英雄畢佛,讓你嫉妒死了的有那樣一雙可以坐下來跟你溝通的開明老爸老媽。聽說現實里的畢佛參加越戰死掉了,不,沒有死,死的是那個單槍匹馬里的強尼西瑪。 星期五黃昏五點半的糊涂情報員,怪怪有夠丑的九十九號,像透了大力水手的女朋友奧麗薇。呵星期五最多好看的了,勇士們就在星期五。藝海龍蛇記不記得,骨董店老板每次不是被卷入謀殺案,就是寶物爭奪戰。對啦游擊英雄,親愛的那幫子哥兒們,牢頭,騙子艾特,小偷,耍小刀的契夫,抽屜把子嘴卡西諾專門開保險箱,呵迷人的牢頭有一座跟寇克道格拉斯一模一樣的凹洞下巴! 他們足足講到星沉海底,雨過河源。該是散會的時候,鍾霖還要陪女朋友去看七點二十分場。突然鍾霖很沖動,不去了。 他正喝茶,感覺平地刮一陣惡風,差點潑翻茶,心旌獵獵的搖了兩搖,漸止。 腦沖血一褪,鍾霖也自知這似乎是不可行。 時機稍縱即逝。他們洞然了于心,結果今天他們沒有上床鋪的話,從此今生,他們之間很難很難會有這件事情發生了。 令人有一點點后悔,一點點呆怔。 同時他們非常清楚,這亦將會是他們長久而親密友誼的一個好開始。應當慶祝的,然而也不過如此。 哪一邊比較好?他笑問,不怕打破禁忌了。 鍾霖想想,想了滿久的。跟我女朋友,是比較舒服啦,跟這邊很刺激,每天上班實在有夠無聊,女朋友老夫老妻了,搞不出新招。鍾霖慚愧笑起來,唉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既然自己能拒絕情欲第一次,就能拒絕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第N次的那一天到來時,他想他可以升天了。如此是可快樂的呢?可悲哀的呢?已非他所能夠預知。 今年夏天的確是他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朱天文:肉身菩薩 今年的夏天像他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太陽永遠直直地從當空射下,萬物沒有影子。那年的大氣層八成還沒有被污染,山河麗于地,一走出屋子,就給銀晃晃的白天照得認不得路。他失身給他們村子里籃球打得最好的賈霸。 賈霸的籃球,神的!不是蓋。 他被賈霸推到墻壁上。賈霸吐出來的呼吸彌漫在屋里,麝香跟松枝的氣味,把他醚昏。他像被嵌進霉濕冰涼的墻里面,然后擊碎,碎成一缸淋漓的流星雨。那一刻,聽見天降下大雨。 醒時他站在老榕樹底下,外面下著亮通通的干雨。雨聲卻很嚇人,打在樹葉跟窗子的遮雨棚上,仿佛世界末日。雨那么大,樹底下可一點不濕,樹外面有一半在空中已蒸曬掉,有一半落下來遍地擊出燙腥的塵煙。 賈霸站在他旁邊,銅山鐵城,喊著他小佟,小佟,對不起。 他察覺賈霸濃濃看著他的眼睛,也充滿了松脂的醚味,牢牢把他罩死,像蟾蜍被蛇盯住,只好給吃了。千百條榕樹的須根嘩一陣飄揚起來,雨都朝天上卷去。 今年是大氣層的回光返照,每天下午他漂浮在社區的游泳池里,仰望無盡透明之蒼穹,該死那問了幾千年的老問題就在無盡之處,突然向他問了,為什么要活著?活著究竟是干什么呢? 大哉問!他怒氣地伸出一根中指去操它天空老媽的,干伊娘。一翻身奮力游它個來回十三趟,用他依然充沛的體力去堵住那悠悠千年之口。拚得力竭,死在水上。 但也有衰的時候,都三十啷當歲,這個圈子里,三十已經是很老,很老了。藍得令人起疑的池水,把他泡成一條藍色的魚,眼淚淚淚涌出,從鬢角淌下匯為藍色的水。南海有鮫人之淚成珠,他什么都不是,任憑生命流光,身體里面徹底的荒枯了。 他久已不去三溫暖,愛滋病蔓延之故。今天徹底荒枯的身體里,把他逐泊到這里,卻被一幅廢棄的景象震駭住。繁華的煉獄,剩下余燼升起硫磺煙,是昔日的泛濫情欲,游魂為變,縷縷裊裊穿過光束消失。誰還來這里,就他們這三、五個不要命的渣子! 渣子,他對自己這副身體也索然無味到反胃的地步。老死坐在那里,誰都不理,一根曬干成棍的木柴魚。令他遙遠記起老媽的那只寶貝木柴魚,盤據著他整個童年的嗅覺,只有客人來時,才從櫥柜抽屜拿出,費力用菜刀刨下一堆木渣,扔進鍋里跟豆腐大白菜一起煮湯。會打死人的木柴魚,擲地有聲,每次削完仍包好放回抽屜,卻像不會減少的,一直是那么大,最后還當成禮物送給了二舅婆。 身體是累贅,刨成木屑消滅了罷。但他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看他。 沒有用的。暴烈如雷光閃擊一逝的激情之后,是無邊無涯無底無聲息的無聊,沙海之漠,吞噬心靈。他在心底冷冷的笑,老子沒興趣。抬起和尚一般的眼神,望向那雙看著他的眼睛。 有一剎那,他們彼此看到。在那空空心巢的浩瀚座標上,他跟他遇見。 沒有用。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他對體內挑起的一串凄麗的顫音這樣說。但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像十七年前剝奪了他的貞潔的眼睛,浸著醚味,強烈撥動他。斷弦裂帛,他跟他相偕而去,就如花跟蜜蜂遇見,一樣的自然注定。 他們到十樓的高空中裸裎相向,高架橋自窗邊飛越而過,橋燈照射一片橘色,南北車輛轟轟橙橙在他們頭上奔馳。他伸出雙手去擁抱他,他也是。他們都去擁抱對方,同時都要給。這是一場錯亂潦草的纏綿,不知什么時候就停止了。 并列在枕上。里面是黑的,外面橋燈,橙天橘海像荒原上的黃昏,映進來把他們的裸身涂上一層銅銹綠。做得太遜,他回避不去看他,那是一軀道道地地的男人的體格,結實有氣力。 他起身穿衣服,他也爬起來去穿。滿屋子全部是穿衣服的聲音,皮帶扣子和鑰匙環叮叮當當亂響,很嚇人。忽一刻又都停止了,悄然無聲,窒息人。他看見一座寫著EVERGREEN的大貨車從窗邊凌空駛過。長榮,evergreen,小佟說,這樣打破了沈默。 什么?他問。 我有一個朋友在長榮,拚得跟條老狗一樣,小佟說。長榮海運,我朋友跑了兩年船,調回岸上,結了婚。 他說,我叫鍾霖,你呢? 走吧,小佟說。 鍾霖高他半個頭,爽爽落落,不粘。碰過的太多,憑直覺,他知道這次遇到了極品。愿不愿意告訴我電話,他問。 你叫什么?鍾霖又一次問他。 他想想,講了真名,叫我小佟吧。 伸出手,讓鍾霖把電話號碼刺癢的寫在他掌心。我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 鍾霖直直下巴表示肯定,嘴角一扯笑了。怪怪那是眷村男孩才有的笑法,他熟悉到已經忘記的笑容,又出現了。我送你上車。 不,我送,鍾霖說。 我送。他握住他的手,他也握住他的,比在床鋪上才感覺到了親密。夏夜如黑檀木沉香的街上,遠空中濕溶溶浮一團紅燈,不久化為綠燈,低空一盞晶黃小燈呼呼飄到跟前停住,一部墨藍計程車。他們已放開手,眼睛卻互相依戀著。 慌慌的,他邀約他,要不要喝杯酒? 喝吧,鍾霖說。 計程車已開走,他們帶著剛從冷氣間出來的余涼和肥皂香走了一段路,肩并肩清心寡欲,真好。反潮的露水把所有建筑物都淹沒,剩下不熄滅的霓虹巨燈宛若星體浮在空中。滿月打水里撈出,淋淋漓漓隨著他們走,走一下子,渾身也濕了。搭了車去MYPLACE,像從雨地逃進屋來。 一杯長島冰茶,不,冰島長茶,他跟茉莉開玩笑說。 媫思敏茉莉變了一種發型,劉海稠稠剪在雙眉上,熨貼的直發到耳朵一半燙起密密小卷覆住頸子,擦了慕思,黑漉漉的復古式頭,問鍾霖喝什么。 鍾霖要一杯曼哈坦。 他食指伸去拂鍾霖眉心的一綹黑絲,拂開又落下。露水把他們的發壓得薄薄包在頭皮上,凸顯出妖細似蛇的眉眼,復古之人,幾可亂真。 你看起來好像跟每一個人都有仇,鍾霖說。 會嗎?他心底其實高興,至少他是有別于別人的。 你一個人坐在那里,臉像有一層鹽霜,鍾霖說,沒有人敢找你。 會這樣嗎?的確他是一具被欲海情淵腌漬透了的木乃伊。所以你就來找我? 玩嘛,就痛快玩,干嗎弄得一副民不聊生得樣子,鍾霖語氣可沖。 他真想抱住他親一下,多么幸福啊,mylover。有一天會叫你玩到不要玩,玩到要嘔吐,賴活不如好死的時候! 那時我就marry,鍾霖說。 畢竟用了英文來取代結婚二字,仍叫他心抖抖一顫,冷笑著,你很幸運。 小佟,鍾霖熱烈的呼喊他,把他喊回來,小佟,把他喊熱來。 鍾,你很酷,他慘然笑了,酷! 不是這樣小佟。我跟你說,我覺得你不一樣,我一定要跟你先說,我有一個girlfriend,我們認識快五年了,make過,我想最后我會跟她一起的,一起這么久了,對罷小佟。鍾霖朝他直著下巴,撇嘴笑,半霸半寵,迫他承認。 他凄促一笑,她知道嗎? 不知道。 也沒壓力?他看著鍾霖坦白如雪的眼睛,唉是個尤物,心里嘆服。你是半路出家? 有一次喝醉酒,被搞上的,鍾霖說。 常去那里嗎?他們相遇的可紀念之處。 今天是第二次,鍾霖說,你跟我碰過的不一樣,被拐的? 有什么差別,他棄世的說,不都一樣。 喔NO,鍾霖鼓舞著他,這很不一樣。 其實當個純的還好,他忽然很怨毒,起碼他們是人力不可抗拒,我們,自甘墮落。 你要這么堵攔我也沒辦法。鍾霖喊他,ㄟ、?小佟,ㄟ、,快樂點,用杯碰他的杯,鏘鏘響。 他無法置信望著他,方口方鼻擱淺著,感覺灼烈的辣淚滴在心上,燙破一個洞。鍾,愛不愛她? 鍾霖想了一想,愛吧。 那你真該去死。 我想也是,鍾霖萎下頭,有些懊喪的,像一棵無辜的向日葵。 他已經原諒他了。打電話給你,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鍾霖掰開他手,又寫下另一個號碼,家里的,晚上打。我爸媽跟姐姐,你聽到那個啞啞的聲音,就是我姐,跌停板,嫁不出去了。 他嘆氣,你連我的電話也不想留。 鍾霖把手掌扔給他,裂齒懇懇笑。一目了然的掌紋,大骨頭手,數目字寫在掌心,鐵定是自來水沖走的命運,不會被記住,他知道的。喝酒,喝酒。 你想要的話,可以啊,鍾霖說。 他不敢看他,普渡眾生么,謝了,不受渡的。他說,要你想要,我才要。 Anytime,都可以,真的小佟,鍾霖說,你說一聲就是,打電話也可以。 他的目光一部分側側越過他鬢邊,望向吧枱頂倒掛的一只只高腳杯像長滿一架子冰碎葡萄,漠漠無限遠處,絕圣棄智。一部分目光留下來,在他身體近周,吟蕩低回。情人心,海底針,他拍拍他手背,算啦,幾年次的? 四十六,鍾霖說。 他嚇一跳,不像。為四字頭喝一杯,我四十五。 鍾霖扭住眉打量他,不像,揍他一下肩膀。你知道,現在滿街跑的都是五字頭,邪門。哥兒們的調調,他喜歡,心底松暖起來,六字頭都出來混嘍!他保養體魄如保養他的小牛皮公事包。 多雨的五月他交掉一份戲劇巡回演出的海報設計后,遇見兩個六字頭,十七歲,十六歲。兩條愛吃麥當勞的山林小妖,聒聒噪噪像連體嬰粘在一起,午夜場散場后就跟住了他。帶去卡拉OK唱到凌晨,喝掉一瓶玫瑰露,一瓶紹興酒,他們的歌他不會唱,他的歌他們沒有聽過。 雨珠荒天荒地罩住他,夜行車燈突然照破混沌,光眩里雨箭上下亂飛,照過去了。一堆黑影跟著他,仍是他們,濕淋淋兩只笨貓,讓他拾了上車帶回家。他喝太多酒,昏昏入睡時,脫光的兩只貓已扭一起,窗檐雨一陣沒一陣,霪霪下到他的夢里面。 醒來上廁所,燈大開,亮通通一個倒臥床下,一個橫在門邊,凸凸凹凹,唉沒長成人形,找兩塊毛巾幫他們蓋上肚子,關掉四盞燈。 上午爬起床,聽見他們在放錄影帶看,引狼入室,心里后悔。白日青天之下照面,原形畢現,全部見光死,一切,一切,非常干索。吃掉他一條全麥餅干,半罐酸酪,只好帶他們去吃飯。 十七歲的有一雙重濁的黑眼圈,像印度人眼睛,縱欲沉酣,浸透著無可如何,超世悲憐。滋味復雜的眼睛,卻是空腦殼,都聽十六歲主張。沒一刻停住吃,他們要,他買。一大袋子輕飄的粉白粉紅粉綠球體像嬰兒玩具,入口化成甜味,一顆顆吃空屁。明治軟糖咬起來像橡膠,E.T.吃的m&m糖。一包膠糖形狀如腰子,艷奇的水果色,雷根總統最愛吃,十六歲的說。 十六歲看出他傾愛十七歲,便挾持十七歲,玩游樂場,打小鋼珠,時不時投他哀怨的眼光,搞三角習題。他隨他們從這里逐到那里,潮濕人群中,那里又轉去那里,黃昏的都市已亮起燈,不知為什么他們卻走在水門堤岸上。十六歲轉眼不見,讓出給他們。 陰陽脊界,一邊是都市背后稀稀落落霓虹燈,一邊是都市倒影,水風腐臭十萬八千里從幽黑彼岸刮來。他帶十七歲走下倒影這邊,按到粗礪的堤墻上狠狠親了一遍,像若干年前賈霸對待他。 十六歲又出現,雙影在陰陽界上巡行。 天撒下牛毛雨,三人復合。 就住附近,送他們到樓下,道別后,十六歲又折回來,有東西給他,上樓看。暗魅魅進屋里,沒開燈,十六歲給他一巴掌,哭起來,別哭了,抱住十六歲,和著淚水咸咸的親吻。十六歲拉他壓倒,跟他要,他就給,清清醒醒給,也愉樂,也寂寞。 雨停時他起身走了,踩著潮亮的光影行在水上,肉身菩薩,夜晚渡眾生。 他跟鍾霖道別,手去搭手,鍾霖很靜,但嘴巴熱絡,打電話給我,我才好預先安排。 何苦負擔,他更愿意是臨時起意。別后一星期,他忍耐不去打電話,而且忍耐,不去想念他。拚命工作,拖期半個多月的兒童書揷畫,一口氣畫了出來。忍耐和想念的雙重痛苦使他生活充實,不亂跑,腦筋空閑時,就用心咀嚼痛苦。也不敢亂跑,匆匆去超級市場采購糧食就趕回家,害怕萬一萬一他打電話來的話。 裝了電話答錄機,敢跑久一點了,接下一批套書做封面。回來聽機,喂,我老吳啊,喂,他媽你也裝上了這個鳥東西,嚓,掛了。 他下決心打電話給他,卻先去把頭放在影印機上,睜大眼,讓強光曝過,印了一張臉,烏七黑八有一個白額白鼻子和絲絲厘厘的灰白發,山魅猖魈之類。索性又去印了一個左臉,右臉,一個鼻尖壓扁的,一個閉上眼睛的,各種丑怪,夾在曬繩上展覽。拖延兩刻鐘,打吧。 找鍾先生。哪個鍾先生?鍾霖。電話轉過去,找誰?鍾霖。哪一組?不知道。電話又轉到別處,聽筒擱下在等,忙碌的人聲,打字機和紙張文件一片飛砂走石響,鍾霖是干什么的,他竟不知,一時氣怯掛掉電話。 晚上打家里,一接是鍾霖,除了約會也沒有其他話題。很忙,只有禮拜六空,晚上陪女友看電影,禮拜天去女友家吃飯,是事實,但都像托辭,鍾霖自己惱了,就講定禮拜六下午出來見。 還有五天,地老天長的五天。至今他仍記得有著一年四季紅濕嘴唇的某,像罐頭剛啟開取出的一顆櫻桃,要你去咬,傾其性命于一歡的飆風帶他沖上云漢,筋疲力竭,但他仍沒有出來。某不相信,約一個星期后輪休日再見。某似乎是在西餐廳任立業。 他全力要爆裂的期望,他決心非要出來不可。相見日,某與他從一進屋開始糾纏剝衣直剝到床邊倒在地上,幾乎休克,三尺之距燒起遍野大火,腐蝕骨髓。即便如此,某仍然未能讓他出來,最后還是五打一,自己來。 很久以后他與某偶然重逢在吧間,相視默契苦笑,某走來揶揄他,呵呵太累了,太累了。他終于覺悟一件事,情欲是不可去期待的,它永遠給你反高xdx潮,應當隨緣。他應當雍容度日到那天他與鍾霖相見。 一天接近一天時,他越來越清晰聞見賈霸的氣味從多少年以前又回來了,該死那松脂的醚香根本是動情激素,攪拌丹田始之發酵,融融包住他。至前一晚他吃過精心調配的涼面而獨對枱幾上一盆親植的大麻煙葉時,四周濃烈的醚味差差使他不禁,無風自家披靡。一念未泯,他急急逃出門,往有人的地方去。 到老姐家,僅隔一座水泥大橋計程車不到一百元,卻已兩年沒來過。姐不姐,舅不舅,只有一架電視機哇哇吵了整晚夜。老媽長途電話來,沈老六喜帖寄到家里去了,跟爸會代表去一下,封多少,兩千太多了,一千二,媽先墊。叫他去聽訓,四毛毛,不要熬夜,少抽煙,是不是還兩天一次便,要多吃水果。 電視機里有一個帶墨鏡的殺手在陰冷唱歌,歌詞一字一字彈射出。什么時候,學會的一種東西叫做酷,不輕易動情,像是一種冷血動物,養一只貓,解放彼此的孤獨,一張床,半個情人,幾棵植物。歌名就叫酷。 中午他醒來,乍放光明,沒有影子的太陽充塞宇宙,他平臥仰望自己寬松純棉的日本四角褲給高高崩起像一座金字塔。無量光無色世界,唯一的色彩是太陽經過桌上一杯水折射到墻頂,忽滅忽現,紅橙黃綠藍靛紫變換起舞。他就要去會見他的情人,鍾。喔鍾,mylover,鍾。 然而突然來的厭世情緒又將他席卷,天啊欲望降臨起義,又背叛了他。他眼見身體那座亙古聳立的金字塔霎時已潰塌在眼前。他沃沃心田傾刻間荒蕪了下來,完全荒蕪。 情欲用百千種變化的臉一再挑起他,到最高最高處,突然揭開臉皮,美人成白骨,將他千萬丈打落塵土,重復復重復。但他這時候才有一點點看清了它的本來面目似的,直直目視著它。在那個掛著象鼻財神的位置,銅錫面具上鑲滿土耳其藍小石的象鼻財神,現在是一片曝白光線。 KAMASUTRA!業經。 他從尼泊爾帶回的那本畫冊,KAMASUTRA,EroticFiguresinIndianArt。琳琳瑯瑯性愛姿態,練瑜珈一搬的非人體力學所可及。 怪怪那些顏色,有炎烈如火地焚煙的朱砂紅、芥末黃,有深邃如星空的孔雀藍、宮紛紅、蛇膽綠。幽悶森林里,有最香的花,最毒的蛇,最精妙的性技,最早夭的生命。怪怪那是一個熟爛透了的官能世界。 全地球將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畫出這種圖畫的印度人,絕絕對對不是消極戒殺出世族,正正好相反。他把它們用進他的配色和設計里,仿佛向來就是他自己。 KAMASUTRA!那個官能早熟情感深銳的熱帶民族,他敢打賭,他們活了一年,所見到的復雜現象絕對比寒帶人活了一輩子所見的還多。他幡然了悟,他的先人若不是阿育王也必是尸毗王或者摩訶國的小王子。前者非常好戰的屠殺了數十萬人之后才懺悔修道,后者,唉后者! 尸毗王看見一只小鴿被餓鷹追逐逃到自己懷中求救,對鷹說,你不要吃這小鴿。鷹說我不吃鮮肉就要餓死,你會憂惜他為什么就不憂惜我呢? 尸毗王便用一條秤一端是鴿,一端放置同等重量從自己腿上割下來的肉,用自己的血肉來換取鴿子的生命。 尸毗王把整個股肉臀肉都割盡了卻仍然沒有鴿子的重量,就縱身投在秤盤上,用全部的自己做抵償。 立時大地震動,鷹與鴿都不見了。 他知道全地球將只有他一個人相信,不論是摩訶國小王子舍身飼虎,還是尸毗王割肉貿鴿,赤血淋淋的狂迷境界皆如出一轍,徹頭徹尾根本就是他祖先們的淫事,隔了千百世代如今強悍遺傳給他。他們都是天地頭號淫人。 他明白了,眼前他最應該做的事,唯一的事,只不過是爬起來,穿上衣服,去見鍾霖。 前一刻他仍在徘徊,到底要擦富有皮革煙草樹木獷放氣味的POLO,或是中和一點的姬雪龍,先逸出一股柑橘清芳,漸化為濃冽藥草味。或是只為自己聞見就好的碧水。或是卡汶克萊的迷情OBSESSION,在原本女人香水的甘甜里加上松脂和麝香。這一刻他什么都不擦,帶著自己體內散出來的獨特醚味去赴約。 他們約在他常去的茶藝館。做為一個又忙又閑的個人工作者,他以兩件消極行動表示抵制都市生活,不買單,不戴手表。以及三件積極嗜好,茶道、品陶、烹飪,特別是日本料理。 他坐在常坐的位子背窗,但窗門外一切景物和流動,都投映在對面整排冰亮玻璃櫥架上。紫砂壺,紅泥壺,綠泥壺,石頭壺,柿子壺,菊瓣壺,樹癭壺,塵滾塵汽車于壺間飛馳,行人走路,供他看盡過往云煙。鍾霖,就出現在那上面。 贊!現形青天白日下,極品畢竟是極品,不會辜負知己。鍾,在這里。 嘿小佟!鍾過來坐下,頭上腳下打量他,揍他肩膀,嘿小佟還好吧。 哥兒們的調調,眷村男孩才有的笑容,男人間的親密友誼,夠了,他綻開明朗的笑臉。經歷過尋尋覓覓的驚濤駭浪之中大翻大跌以后,鍾霖,這個即使是白天讓他遇見他也會欣賞的男人,給他的,已經太夠了。 他的淡泊很快渲染給他,彼此放松。他安穩泡茶,他平和觀賞,溫柔正像竹簾子細細篩篩的密密影子包住他們。他把茶遞給他,眼波底互相望見,唉也是舉案齊眉。 今年夏天會啃人的太陽像他國三聯考完,直直射下全村子忽然已找不到人玩,許多在外地,許多準備考試,忽然他就變成巷子里最大的一個。一夕之間被另條巷子里他們當小蘿卜頭時代最崇拜的大哥級人物賈霸,一夕間被賈霸做掉,成為怨苦的情人。 賈霸不發一言但用愁濃醚香的眼睛即可使他酥軟,刻骨銘心終于一人。七八天罷也許兩星期,賈霸同樣的眼睛卻不再對他,而對各種場合出現的魁偉男性無法自禁的投倚角色。他第一次大發醋勁時,賈霸保證愛他并讓他第一次進入男人里面。 這樣賈霸好像已充分償還了他的,冷冷對他說,他愛他,可是他不是他心目中的那種型。不夠高,不夠粗,不夠肌肉。他的白馬王子是軍人,是水手,不是他,但他可以愛他。 他被賈霸弄昏了。每天下午他們去再春游泳池,他睜眼看賈霸在池中展露體格用眼睛放電,電著的相偕游游,當他面前搞起比目魚嬉春,就像他是一根水草或漂流物般無知覺不存在。 他日日跟著魔一樣,死粘住賈霸,任其侮辱踐踏,以為這樣本來是愛情的方式。直到暑假快要結束賈霸去服兵役前一晚,他終于在狹巷里堵住賈霸,骨削形喪完全是一只色癆鬼,求求賈霸親吻他。 賈霸把頭一偏向墻,眼睛望地,連不屑或輕蔑都不給他。他上前抱住賈霸,抱著一具僵冷身體發狂要把它抱活熱回來的,拚出一切。他們不怕被誰撞見,因為不可能也不會,此刻萬人空巷全都在屋里看晶晶與母相認的大結局。聽,悲愴凜然主題曲奏起了,從千門萬戶涌出匯成大河直沖天庭,為他慘厲的初戀譜下終結。 晶晶,晶晶,啦啦啦,他哼起晶晶主題歌。 你是遇人不淑,鍾霖拍拍他笑,開頭開壞了,一副高拐相。 他綻放漁樵閑話的微笑,晶晶,晶晶,啦啦啦,幼齒啊那時候。晶晶,晶晶,啦啦啦,哼來哼去記不起下文的,苦惱著。 鍾霖接過去哼,續了兩段,它鄉遇故知,令他驚喜蹦出椅子。 這個呢,記不記得?鍾霖吟出另一條旋律。 他傾耳聽,似曾相識,再多哼一點,再哼,我知道了,星河!臺視第一個連續劇。 感激涕零的兩人打破了一只蓋碗,震屋響,引起一陣騷亂。平息下來時,甜蜜極了的,他們開始談電視機。天啊他們都是有著附贈太空人裝束的大同寶寶的那一批電視,機門兩邊開拉像一把手風琴,且有一塊紫紅絨布垂下金黃流蘇覆在電視機上,供著大同寶寶。 你聽,這是什么?他努力哼準每一顆音符,就算如此之走樣,鍾霖聽聽也就一起哼上來,勇士們,砰,螢光幕飛出一頂鋼盔兩枝步槍,COMBAT!呵他們的老朋友桑得斯班長,總是孤獨果敢的率領部下殲滅德軍。 聽這個,鍾霖滴滴答答哼起來。SAINT!圣者賽門鄧普勒,不,不是美語發音的勒,而是英語發音的辣,羅杰摩爾蓬軟頭頂上丁一響,亮出光環。星期六晚間十一點播出的七海游俠,帥哥,后來跑到○○七海底城,又要打又要踢,又要跟蘇俄女特務上床,累得他,閑灑盡失。唉也老了,發塌皮松。 還有這個,他哼了一段半天鍾霖卻聽不出是啥,蘋果西打嘛。鍾霖重新一哼,才對,夏日火爐屋里,星期天下午兩點的電視長片,每次緊要關頭就切斷,颼颼颼旋出一瓶冰珠流瀉的蘋果西打,恨死你。而跟在這之后的必然是蜂王香皂,伴隨慵懶女音老蟬鳴嘶,他跟鍾霖擁有的竟是那么多。 星期一的打擊魔鬼金毛虎,星期二赴湯蹈火MISSIONIMPOSSIBLE,星期三密諜有心電感應,片頭是蘇黎士的噴泉高高沖在空中。星期四洋場私探有一個漂亮的黑人女秘書。小英雄畢佛,讓你嫉妒死了的有那樣一雙可以坐下來跟你溝通的開明老爸老媽。聽說現實里的畢佛參加越戰死掉了,不,沒有死,死的是那個單槍匹馬里的強尼西瑪。 星期五黃昏五點半的糊涂情報員,怪怪有夠丑的九十九號,像透了大力水手的女朋友奧麗薇。呵星期五最多好看的了,勇士們就在星期五。藝海龍蛇記不記得,骨董店老板每次不是被卷入謀殺案,就是寶物爭奪戰。對啦游擊英雄,親愛的那幫子哥兒們,牢頭,騙子艾特,小偷,耍小刀的契夫,抽屜把子嘴卡西諾專門開保險箱,呵迷人的牢頭有一座跟寇克道格拉斯一模一樣的凹洞下巴! 他們足足講到星沉海底,雨過河源。該是散會的時候,鍾霖還要陪女朋友去看七點二十分場。突然鍾霖很沖動,不去了。 他正喝茶,感覺平地刮一陣惡風,差點潑翻茶,心旌獵獵的搖了兩搖,漸止。 腦沖血一褪,鍾霖也自知這似乎是不可行。 時機稍縱即逝。他們(www.lz13.cn)洞然了于心,結果今天他們沒有上床鋪的話,從此今生,他們之間很難很難會有這件事情發生了。 令人有一點點后悔,一點點呆怔。 同時他們非常清楚,這亦將會是他們長久而親密友誼的一個好開始。應當慶祝的,然而也不過如此。 哪一邊比較好?他笑問,不怕打破禁忌了。 鍾霖想想,想了滿久的。跟我女朋友,是比較舒服啦,跟這邊很刺激,每天上班實在有夠無聊,女朋友老夫老妻了,搞不出新招。鍾霖慚愧笑起來,唉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既然自己能拒絕情欲第一次,就能拒絕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第N次的那一天到來時,他想他可以升天了。如此是可快樂的呢?可悲哀的呢?已非他所能夠預知。 今年夏天的確是他十五歲那年的夏天。 朱天文作品_朱天文散文集 朱天文:小畢的故事 朱天文:世紀末的華麗分頁:123 哪有什么天生幸運 文/入江之鯨 這幾天,好些朋友來和我交流寫文章的經驗。我從兩個月前開始在網上寫文,第二篇文章就有幸上了微博熱搜,轉發破十萬,后來陸陸續續寫過一些轉發很廣的文章,前幾天一篇文章僅在一個公眾號上就已經點擊破百萬。我算蠻幸運的。于是不少人來問我,有什么心得嗎? 我真的說不出什么來。講來講去,也就是“內容為王”和“很幸運”這兩句話了。 其實,還有未曾說過的。比如,別人看到我是寫了短短兩個月,就攢到了兩萬關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寫了豈止兩個月。我收到第一本樣刊在2006年。到現在,滿打滿算快十年了。這些年里,我收過的樣刊摞滿了書架。今年過年回家,我試圖把新的樣刊放進去,發現已經塞不下了。 可是,就像我會把樣刊封存在角落里的書架一樣,我一直諱談自己是個寫作者。如果有親戚朋友問起,我都只推說自己是寫了玩玩的。其實我寫得很認真,卻不愿提及這份認真。因為我害怕,怕被問起筆名,對方得知后茫然地搖搖頭,說沒聽說過。十年之間,我陸陸續續換了幾個筆名,躲在無人知曉的一隅,寫著無人問津的文字。 得知我在寫文的朋友們,最經常問的是:“你出過書嗎?”抱歉,沒有。我想寫長篇,編輯A對我說:“你沒有名氣,所以你如果想寫,我們只能讓你替有名氣的作者代筆。”我拒絕了。 后來在一家雜志連續發表了一些文章,編輯B跟我約長篇。我每天想梗想到凌晨,幾易其稿,好不容易折騰出詳盡的人物設計和大綱給她,她卻再也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就此被擱置了。 我想出一本自己的短篇小說合集,把十幾篇文章發給編輯C,C對我說:“你粉絲不夠多,我們要慎重考慮。”一考慮,就是大半年毫無音信。過了很久后我再問她,這才得知,她一直晾著我的稿子,還沒有送審。 有一個因為寫作而認識的朋友,走紅了。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之前每天都在朋友圈發自拍的他,似乎銷聲匿跡了。我好奇地點進他的頭像,發現里面什么消息都沒有,只有一條淺灰色的橫線,休止符一樣。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已經屏蔽了我,或者刪除了好友。 遭到冷遇的經歷,三言兩語難以言盡。可是說真的,即使時時碰壁,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停筆。 其實,我是一個挺務實的人,甚至有點功利。但是對文字,我卻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我不敢說“十年如一日”,但過去的這些年里,哪怕我知道可能再怎么寫都擺脫不了小透明的命運,哪怕我知道自己可以拿寫文的時間去做性價比更高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 印象最深刻的高中時代,我租住在學校附近,學業壓力繁重,自然沒有人支持我寫東西,于是我就偷偷地寫。那時候我還沒有筆記本電腦,便跟閨蜜借電腦,頂著冬日刺骨的寒風,騎車去附近大學的自習室,一個人一寫就是一整天。聽著鍵盤被敲擊時發出的微弱響聲,我會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 我隨時隨地將生活中的故事記錄下來,即使最后大部分沒能成為素材,現在看著那些生活記錄,會有一種“噢!我原來還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的奇妙感慨。 寂寂無聞的漫長歲月里,我靠著一份愚鈍的熱愛,一直堅持到現在。如果說兩個月攢到兩萬關注是幸運的,那如果把戰線拉長到十年,或許就沒多少人會羨慕我了吧。 去年在臺灣,我遇到一個身障者。他在人煙稀少的山上開了一家餐飲店,從當初的無人問津,做到如今風生水起,很多文人雅士慕名來訪。記者的長槍短炮架在他的面前,問他是如何做出這個傳奇品牌的。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做就對了,做久了就對了。 人人羨慕他的幸運,才開餐廳沒幾年就備受關注。誰曾知曉,起步階段,所有事情都要他一個行動不便的身障者親力親為,甚至連抽水馬桶都要親自打掃。他特地用手機拍下被自己打掃得光潔如新的坐便器,投影到屏幕上,在分享會時,樂呵呵地說:“辛苦,但心不苦!”我竟然聽得鼻子泛酸。 還遇到一個即將退休的導演,他說的兩句話,讓我印象極深。他說:“喜歡什么,就把它玩下去,玩一輩子,就對了。”他還說:“要有耐心,恒心。”每當想起這話時,我心中總是涌起一陣感動。他的話,對每一個追夢的人來說,是慰藉,亦是鼓舞。 我的云盤里,有個文件夾,叫“英雄夢想”。里面存放著我曾經寫過的所有文字,有被錄用的,有被拒稿的,林林總總,許許多多。 杜拉斯有這樣一句話——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我把文字當做我疲憊生活里的英雄夢想。它曾經是藏在書柜里、無人看見的小小夢想,如今是被小小的一撮人訂閱著的小小夢想。即使只是這樣小小的成績,我也深感自己非常幸運。因為這世上一定還有很多比我還努力的人,獲得的關注卻寥寥無幾。 我有一個好朋友,十九歲就出第一本書,可以說是幸運兒。可是鮮有人知,她是在實習上下班的地鐵上,寫完了一本書。 我有一個喜歡的作者,幾年前,她的主職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工作忙碌,但她一直堅持寫作,甚至有時候地鐵上擠得連座位都沒有,她就站著拿著電腦打字。 這樣的人,受到命運的青睞,也在意料之中。 我看過一個朋友的采訪,當時他在的團隊拿了一個全國性比賽的金獎,采訪者問他們為什么能取得這樣的好成績,他們歸結于“幸運”。于是,采訪者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幸運,從來都是強者的謙辭。每個幸運者的背后,都有著與幸運無關的故事。 我非常欽佩那些靠努力付出得來成績,卻愿意歸功于走運的人。他們很少在朋友圈發一些自憐求安慰的內容,心無怨尤,往往默默地把事給做了,卻從不居功自傲。他們沒有人定勝天的驕橫,對生活永遠抱著一種感激的、謙卑的心情。就算有天生幸運,也只有這樣的人,當得起此等幸運吧。 有句話說,你只有足夠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而我想說,你只有足夠努力,才有機會擁有好運氣。 你以為我有多幸運,我就有多努力 別把別人的幸運扣自己腦袋上意淫 幸運的背后暗含三大定律:堅定、期望、積累分頁:123 台北團隊-康利富平台好不好做 康樂富台南說明會-康樂富收益高嗎?賺錢速度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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