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麟囊–雙人相聲

周三、張九分別自舞台東西兩側進場，行自舞台中央……

張九（拱手）︰這不正是周兄嗎？
周三（還禮）︰咦，久違了，張兄，近日可好？
張九（笑）：托福！托福！周兄手上拿著繡荷包，感情是好事將近了？
周三︰張兄愛說笑了，你可知道這是一個鎖麟囊嗎？可不是尋常的繡荷包。
張九︰既然不是尋常繡荷包，你倒說說這鎖麟囊有何用處？
周三：鎖麟囊雖是一種荷包，上頭繡的卻是麒麟獻瑞的圖騰，取意早獲麟兒，裡頭裝滿父母贈與的珠寶首飾，這是給出閣的女兒的貼心嫁妝。
張九︰原來還有這麼深沉涵義。
周三：那麼你知道這個鎖麟囊裡有個故事嗎？
張九：看過。地方戲曲裡頭蠻有名的一齣戲。
周三：鎖麟囊，說的是一個富家千金薛湘靈，將要出嫁時，母親送給她一個傳家鎖麟囊，祈福她能早生貴子。
張九︰早生兒子，這很重要，女子在夫家能否有地位，端賴是否有生下個傳宗兒子。
周三︰可不是嗎。
張九（思）：想他是千金小姐，鎖麟囊裡頭當然少不了滿滿的珠寶首飾。
周三（點頭）：出嫁那一天，新娘子上了花轎，途中遇到大雨。花轎被迫在一個亭子下避雨。等著等著，來了另一個避雨的小花轎。
張九：可巧了。同是天涯淪落人，頭一遭上花轎，竟然遇上了同一場大雨。
周三︰你這不是廢話嗎？同一天出閣遇上的當然是同一場雨。
張九（搔首跚笑）︰繼續。繼續。
周三：那個小花轎不但破破舊舊，裡頭還傳來陣陣哭泣聲。
張九搶白：這可怪了，出嫁是喜事，哭些什麼？
周三：原來是個叫趙守貞的貧家女，嫁的是個姓盧的窮光蛋。姑娘出嫁總得花轎啊、妝匲啊有的沒的。東借西湊，還是不夠錢。張羅了大半月，勉勉強強才給個湊合著一架破破舊舊的小花轎。佳期又逢驟雨，趙守貞感嘆身世清寒，世態炎涼，前程未卜，不禁悲從中來，於是在花轎裡哭泣著。
張九（嘆）：同樣是小姑娘，同樣是新娘子。人家搭的是大紅花轎，我搭的這是什麼玩意兒！人家鑼鼓喧天，我卻像是去私奔！
周三：薛湘靈很同情她，就將鎖麟囊送給她。這時雨停了，各奔前程。趙守貞驚喜交集，卻也來不及問薛湘靈的姓名。
張九：兩人各奔夫家了。
周三（點頭）：鎖麟囊也換了主人。
張九（點頭）：一個是原主人，一個是新主人。
周三：六年後，大水成災。薛湘靈遭逢水難與家人失散，輾轉流離，流落街頭。
張九：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無法預料。
周三：薛湘靈流落異鄉，進入一個員外家照顧他們家的公子。
張九（驚）：富家女改行當保母。
周三：那員外家中後院有一個閣樓，除了員外夫妻兩個，不讓任何人進去的。
張九：哦！這麼神秘！定有不可告人之密！
周三：別急，謎底就要揭曉了。有一天，薛湘靈陪小公子打球，一不小心，球打到閣樓上去了。
張九︰薛媽，快去把我的球尋來。
周三：公子，那裡可是禁樓啊！不許任何人進去的地方。
張九︰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我的球。
周三：禁不起公子的潑鬧，薛湘靈不得不爬上閣樓去拿球。進到閣樓中一看……（抖）
張九（急）：她看到什麼？不會是藍鬍子的遍地橫屍吧！
周三（搖頭）：什麼也沒有，空空洞洞的。裡頭就光一張小桌子，上面擺著香爐。
張九（失望）：香爐？
周三︰小桌上還供奉著一個小東西。
張九︰什麼東西？
周三︰鎖麟囊。
張九：鎖麟囊？怎麼這兒也一個，還上了供桌？
周三：不是別個，正是當年薛湘靈送給了人家的那一個。那是她娘的陪嫁，她自小把玩過，所以認得。
張九（不勝唏噓）：人流落他鄉，想不到物也流落他鄉。
周三（點頭）：鎖麟囊流落他鄉，鎖麟囊的主人也流落他鄉。
張九：怪了？怎麼會在這裡？
周三：看到當年的鎖麟囊，賭物思昔，感觸萬千，不禁悲從中來，竟也哭了起來。
張九（拭淚）：連我也濕了眼框。
周三：員外夫妻聽到公子說薛媽在禁樓裡哭泣，急忙趕過來瞧瞧……
張九（搶白）︰放下！不許亂動。出去！出去！
周三（白眼）：人家哪像你不通人情！盧員外夫妻靜靜地等她哭完，才上前問她，怎麼回事？
張九：等等，周兄，這盧員外夫妻是？
周三：原來盧員外夫人就是當年同在小亭避雨的趙守貞。
張九（點頭）：趙守貞嫁給盧先生，昔日窮困的盧先生，成了今日的盧員外。
周三：趙守貞當年得到了鎖麟囊，夫妻倆勤儉發奮，努力經營致富，遂成了盧員外。
張九：白雲蒼狗，世事多變化。富家女成了保母，趙守貞反而翻身變成貴夫人。
周三：趙守貞一心想要報答恩情，卻不知道恩人姓名。
張九（遺憾）：怪只怪當時沒有交換名片。
周三：那是古時候！哪來名片這玩意兒！而且也不知道恩人在何方？
張九：你沒留下地址。
周三：更別提什麼手機、什麼e-mail的。
張九：就是。古時候哪來大哥大、e-mail這些玩意兒！
周三：況且，咱們中國人是很知道感恩圖報的。
張九（點頭）：受人點滴，湧泉以報。即使是一杯涼水，也該當作大恩典。
周三：像這種的萍水相逢，不預期的饋贈，更是很大很大的恩典。
張九：那更加得設法去感恩圖報。
周三：當然，如果知道了恩人是誰，恩人在哪裡，就會設法去感恩。
張九：這可為難了，也不知道恩人在哪裡，怎麼感恩圖報呢？
周三：所以要想辦法啊。
張九：天涯這麼大，人那麼多，要從哪裡找起呢？（自白）︰「喂，請問你們這兒有一個叫薛湘靈的冇？」
周三：這法子沒什麼用的。因為趙守貞根本不知道她叫薛湘靈。
張九︰對哦，當時沒有留下名片。
周三︰事實上連長相如何都不知道。因為兩人都是坐在花轎裡頭。
張九：這下子可真是大海撈針呀。
周三︰相認只憑鎖麟囊。
張九：「來人，四處張貼告示牌︰『有誰認得這個鎖麟囊的？』」
周三：這招失物招領，怕只怕來的也不是薛湘靈。
張九：冒名頂替。這可圖增麻煩了。
周三：心誠則天助，還是讓趙守貞還了心願。恩人自己跑上門來。
張九：真是天幸。
周三：唉！
張九︰沒事探啥氣？恩人不是來了？
周三：世事乖蹇難預料。昔日富家女，今日寄居婦。昔年貧家女，當今女主家。
張九：唉！第一次碰面時，薛靈湘富，趙守貞貧。
周三：薛靈湘可沒有嫌棄趙守貞的貧窮。
張九：再次碰面時，薛靈湘貧，趙守貞富。轉換可真大。
周三：趙守貞也沒有因為薛靈湘寄居籬下而瞧不起。要不她大可不必承認薛靈湘是她的恩人。
張九（點頭）：因為薛靈湘根本也不認識趙守貞。
周三：倒過來說，薛靈湘遭逢巨變，即使看到了鎖麟囊，說不定也羞於承認……
張九：面子挺重要的。
周三：幸好兩個人都是那種不看外表，只看事實，這才成就一段美談。趙守貞知道了原來她就是當年恩人。飲水思源，就將她們家產的一半都給了薛湘靈。
張九：哇！這麼多？不過，這也正是感恩的表現。
周三：中國人一向是最懂得感恩圖報的。當年要不是有這個鎖麟囊，趙守貞夫妻倆恐怕還有得苦頭吃。如今家道昌盛，你說說，她怎麼能夠不感恩呢？
張九：可是麻煩就在於，趙守貞找不到鎖麟囊的原主人薛湘靈啊。
周三：所以嘍，沒辦法中的辦法，只好在自家後院蓋一座高高的閣樓，拿著鎖麟囊日日燒香供奉著。
張九︰供奉？供奉鎖麟囊？
周三：表示尊敬。
張九︰尊敬啥？鎖麟囊美麗呀？
周三（看看手中鎖麟囊）：的確是美麗，這點無法否認。純手工繡出來的花樣，每一個都是唯一。
張九：我猜想，最重要的還是裡頭裝的珠寶手飾。
周三（楞）︰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到底該尊敬珠寶？還是尊敬鎖麟囊？
張九︰不對嗎？
周三︰我倒是問你，到底是鎖麟囊重要？還是鎖麟囊裡頭的東西重要？
張九：當然是裡頭的重要。都已經有了珠寶，還要鎖麟囊幹嘛？
周三（楞）︰你以為鎖麟囊就只是代表珠寶？
張九：要不是鎖麟囊裡頭有珠寶，送我我都不要。
周三︰ㄘㄟˊ，你這種人！告訴你，這裡表現的只是尊敬，更是人性的良善，和知恩圖報的道理。
張九︰所以該感恩？
周三︰對呀，沒有鎖麟囊就沒有我們今日的豪宅華屋、出入車輦。
張九（搶白）：沒錯阿，我就是這麼說的……沒有惜年的那批珠寶就沒有我們的今日。珠寶重要阿……
周三（楞）︰什麼跟什麼啊！我要說的是……
張九（又搶白）︰珠寶確是重要啊！。焉能不對珠寶感恩？所以祭拜鎖麟囊。敬物如同敬人。
周三：如同是如同，敬物不得超過敬人。不論是尊敬還是感恩，都應該是對人不對物，更不可失去原有意義。
張九：我……我只是想表達我的感恩之意。
周三：感恩可不是感謝這些珠寶。
張九︰感恩也該有個限度吧，居然去供奉一個鎖麟囊！
周三：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正是咱們老祖宗可愛之處，以最高規格的禮儀表達謝意，膜拜禮敬恩人遺物，沒有遺物也要立個長生牌位日日禮拜。
張九：好吧，為了報恩，無可厚非。不過，她是她，別人是別人。就算是趙守貞這種情形，也只能及身而止。
周三︰張兄此話何解？
張九：她要供奉，是她自己的事。她得自己負責。她死了，就讓這個鎖麟囊隨她而去。不要留給子孫。
周三（訝）：為何不可？
張九：免得到時候，子孫們不知鎖麟囊的由來，不知其中意義，不知感恩事由，不知尊敬何人何事……只知儀式性的祭拜。
周三：那可不妥，千萬不要讓子孫們迷迷糊糊、糊糊塗塗的流於迷信了。
張九：可不是嗎，萬一趙守貞去世了，她的後人繼承遺志，繼續供奉著鎖麟囊。結果那些後人看見薛湘靈拿著鎖麟囊，喝令︰「放下！」。
周三︰對不起！對不起！看到鎖麟囊，睹物思情，忍不住拿了起來。實在是因為，這個鎖麟囊原來便是我的。
張九（打量著）︰妳？瞧妳這股寒酸樣，會有這麼漂亮的珍貴的鎖麟囊？
周三︰這就是他們的不對了，人不可貌相。更何況，當初的她可不是現在的模樣。說不定比你們盧家還富有。即使不然，只要她能指認出東西是由她出來的，那就是她的。
張九︰開玩笑，這是我們家傳家供奉的寶物，怎麼會是妳的？
周三︰所以說嘛，趙守貞該把鎖麟囊的事情原委，來龍去脈給說清楚讓後人子孫們知道。
張九︰更麻煩的是，口耳相傳的故事，經過時間的醞釀，總會變成傳說。
周三︰咦？
張九︰以後的世世代代只知道祭拜鎖麟囊，卻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要世世代代祭拜下去，卻不知道拜的是什麼道理？
周三︰會有這等事嘛？
張九︰怎麼不會，你聽聽喔︰「話說很久很久的從前，我們的祖先遇到重重危機。幸欲仙女下凡，送給我們的先人一個鎖麟囊，解救了重重危機。」
周三︰有這麼離譜的說法嗎？
張九︰你能說它不是事實嗎？
周三︰這……這有部分是事實，有部分則否。
張九（不理）︰仙女這麼照顧我們，我們當然得表達我們的感恩。你看我們還特別為鎖麟囊蓋了閣樓，設下香案。
周三（點頭）︰飲水思源，好。
張九︰日日對它頂禮膜拜。
周三︰啊？
張九︰仙女說︰「以後你們遇到危機困難，只要誠心誠意地祭拜這個鎖麟囊，我就會再下凡塵來幫助你們。」。
周三（搶白）：等等，趙守貞的遺志應該是找到恩人、感謝恩人、報答恩人，而不是供奉鎖麟囊吧？
張九（搔首而笑）︰失禮！失禮！扯遠了！
周三︰到底是鎖麟囊重要？還是恩人重要？一旦原主人出現了，你說他們還需要去祭拜這個鎖麟囊嗎？
張九：怕是不需要了……不，根本就不應該。應該把他們所有全部的感謝向原主人來表達。
周三︰可不是嗎！
張九：怕就怕等薛湘靈出現後……
周三（搶白）︰難不成是︰「妳走開。我禮敬的是鎖麟囊，不是妳。」
張九：當然不會是這樣子。
周三：不然勒？
張九︰不會這樣子的啦，周兄大可放心，以前我們是祭拜麟囊鎖，從今以後我們不祭拜它了……
周三︰這才像話。
張九︰我們得改一改。恩人請上閣樓，坐下。
周三︰坐哪？
張九︰坐在供桌上頭。
周三︰那我不就成了……成了鎖麟囊？
張九（拱手）︰恩人請受我膜拜！
周三︰這像話嗎？
（合聲）︰周三、張九下臺一鞠躬。

15:13 2006/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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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