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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3d列印建模推薦》 3D列印代工服務解決方案:應用案例分享
2023/05/06 05:33:49瀏覽16|回應0|推薦0

在當今社會,個性化和獨特性已成為人們追求的時尚潮流。客製化公仔模型正好滿足了這一需求,讓每位客戶都能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精美公仔,展示他們的品味和風格。

客製化公仔模型具有以下幾個特點,使其能滿足客戶的個性化需求:

  1. 完全根據客戶需求設計:客製化公仔模型從客戶的想法出發,充分了解客戶的喜好和需求,將客戶的創意融入到公仔設計中,打造出符合客戶期望的作品。

  2. 獨特性:每個客製化公仔模型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意味著客戶可以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作品,體現出他們的個性和特點。

  3. 個性化風格:客製化公仔模型可以根據客戶的喜好,選擇不同的顏色、材料和細節,創建出獨特的風格,讓客戶的個性得到充分體現。

  4. 情感價值:客製化公仔模型可以成為客戶與家人、朋友之間的特殊禮物,表達彼此的情感,增強人與人之間的聯繫。

客製化公仔模型為客戶提供了一個展示個性、獨特風格和情感價值的媒介,讓客戶在眾多的商品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享受到獨特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客製化設計流程

步驟01.客戶需求溝通與設計初稿

在客製化公仔模型的設計過程中,首先需要充分了解客戶的需求與想法。

我們會與客戶進行深入的交流,聽取他們對公仔模型的設計理念、顏色選擇、材料要求等方面的意見,若有基本設計圖,我們會協助優化。

在充分了解客戶需求的基礎上,我們的設計師會根據客戶的想法,繪製出初稿,供客戶參考。

步驟02.詳細設計與客戶反饋調整

在完成初稿後,我們會根據客戶的反饋和建議,進行細節方面的調整和優化。

設計師會對公仔模型的造型、細節和顏色等方面進行修改,以確保符合客戶的期望。

在調整過程中,我們將與客戶保持密切聯繫,確保他們的需求得到充分體現。

步驟03.確認最終設計稿

在經過多次調整和優化後,我們將會給您呈現一份最終的設計稿。

客戶可以對此稿件進行最後的審核,確保所有細節和要求都符合他們的期望。

在客戶確認最終設計稿後,我們將開始進行公仔模型的製作,為客戶提供一個完美的、符合他們個性化需求的作品。

 

高品質材料與技術

步驟01.3D建模與3D列印技術

在客製化公仔模型製作過程中,我們採用先進的3D建模與3D列印技術,確保公仔模型的細節和外觀能夠完美呈現。

3D建模技術能夠讓我們在設計過程中更加直觀地調整和優化模型,而3D列印技術則使我們能夠高效且精確地將設計轉化為實物。

步驟02.多種材料選擇,如樹脂、ABS塑料等

為了滿足不同客戶的需求和預算,我們提供多種材料選擇,如樹脂、ABS塑料等。

這些材料具有各自的特點和優勢,例如樹脂具有良好的表面光澤度和細節呈現能力,而ABS塑料則具有較高的強度和耐用性。

我們將根據客戶的需求和作品特性,為其推薦合適的材料。

步驟03.精細的手工塗裝與打磨

除了使用先進的技術和優質材料外,我們的團隊還擁有專業的手工塗裝和打磨技巧。

透過精心的塗裝與打磨,我們能夠確保公仔模型的顏色和細節更加生動與真實。

此外,我們還會根據客戶的需求,為公仔模型添加不同的表面處理效果,如仿真銀髮、金屬感等,使作品更具特色和個性。

 

3D建模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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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飛機模型上色客製化公仔模型是展現您獨特品味與創意的絕佳方式。

無論是送給親朋好友的特殊禮物,還是為您的收藏櫃增添新成員,我們專業的團隊將竭誠為您打造獨一無二的公仔模型臺中火車鐵路模型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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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一生的職場經驗    在職場中呆的時間時間長了,每個人都會總結出一套職場生存經驗。小編為您總結出可以影響一生幾條經驗,了解以下吧!    第一:優秀是一種習慣。    這話是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的。其實人除了脾氣會因為天性而有所不同外,其他東西基本都是后天形成的,是家庭影響和教育的結果。所以,我們的一言一行都是日積月累養成的習慣。有的人形成了很好的習慣,有的人形成了很壞的習慣。所以,從現在起我們就要把優秀變成一種習慣,使我們對優秀的行為習以為常,變成我們的第二天性。讓我們習慣性地去創造、思考,習慣性地去認真做事情,習慣性地對別人友好,習慣性地欣賞大自然。    第二:生命是一種過程。    事情的結果盡管重要,但做事情的過程更重要,因為結果好了我們會很快樂,但過程使我們感到生命很充實。生命本身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你自己賦予你的生命一種你希望實現的意義,因此享受生命的過程本身就很有意義。    第三: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不一定是直線。    在處理人與人的關系以及做事的過程中,我們很難直截了當地把事情做好。(創業  www.lz13.cn)有時需要等待,有時需要合作,有時需要技巧。你一定知道兩點之間直線的距離最短。如果你在走路,從A到B,明明可以直接過去,但所有人都不直走,你就最好也不要走,因為其中肯定有陷阱。    第四:只有知道如何停止的人才知道如何加快速度。    滑雪的時候,最大的體會就是停不下來。剛開始學滑雪時沒有請教練,結果從山頂滑到山下,實際上是從山頂滾到山下。練了一個星期,終于學會了在坡上停止、滑行、再停止。這時候就發現自己會滑雪了。因為我知道只要我想停,一轉身就能停下來。只要能停下來,就不會撞上樹,撞上石頭、撞上人,就不會被撞死。因此,只有知道如何停止的人,才知道如何高速前進。用汽車來比喻,寶馬可以上200公里,奇瑞卻只能上150公里,為什么?發動機不相上下,差距在剎車系統,奇瑞上200公里就剎不了車了!    第五:放棄是一種智慧,缺陷是一種恩惠。    當你擁有6個蘋果的時候,千萬不要把它們都吃掉,因為把6個蘋果全吃掉,也只嘗到了一種味道,就是蘋果的味道。如果把6個蘋果中的5個拿出來給別人吃,盡管表面上丟了5個蘋果,實際上卻得到了其他5個人的友情和好感。以后你還能得到更多。當別人有了別的水果的時候,也一定會和你分享。你會從這個人手里得到一個橘子,從那個人手里得到一個梨,最后你可能就得到了6種不同的水果,嘗到了6種不同的味道。人一定要學會用擁有的東西去換取更重要和更多的東西。所以說,放棄是一種智慧。    做人最大的樂趣在于通過奮斗去獲得我們想要的東西,所以有缺點意味著我們可以進一步完美,有匱乏之處意味著我們可以進一步努力。當一個人什么都不缺的時候,他的生活意義就被剝奪了。如果我們每天早晨醒來,感到自己今天還缺點兒什么,感到自己還需要更完美,感到自己還有追求,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分頁:123

史鐵生:“傻人”的希望  缺心眼兒的人怕別人說他缺心眼兒,就象心眼兒多的人怕別人說他心眼兒多一樣。這似乎是個規律。根據這規律,席二龍并不缺心眼兒似的。有一回,別人使勁拍他的后腦勺,說那無疑疙疙瘩瘩的象核桃,娶媳婦怕是困難了。二龍急了,說:“你要把我惹急了,我趁你不留神,一刀宰了你!”別人說:“那你也得挨槍斃。”二龍憤憤不平地喊。“我缺心眼兒!誰不知道?缺心眼兒的才不槍斃呢。”憑這一點判斷,席二龍不僅有自知之明,而且對客觀世界也頗有所知,即便算不得機靈,可也算不得傻。  可是二龍有時也真冒點傻氣。從六十年代過來的人都記得,中國有過一回更名改姓的競賽熱潮:姓衛的倘若嫌原名不好聽,女的就可以改作“衛紅”,男的就可以改作“衛革”或“衛東彪”;姓向的也可如法改革;復姓東方者尤其得天獨厚,除去“紅”這個好字眼不得擅用外,什么“赤”呀、“亮”呀、“春”呀、“盛”和“勝”呀,隨手拈來,無一不好。席二龍耳聞目睹,羨慕之余也動了改革之心。無奈姓席,“席紅”?“席革”?總都象是一張什么席,毫無氣派。要不就學某些姓“錢”姓“刁”的干脆連姓也改了?可一他那位盼子成龍的父親還在世,又不讓。這天他抱了一摞報紙坐在桌前,那上面好聽的字眼多啦,憑什么姓席的就不能叫得氣派點呢?老天長眼,報紙上的頭一行字里就有席,他樂得跳起來:“就叫‘席萬歲’吧!”然而他又坐下了,舉起巴掌在脖子上狠狠一擊,仿佛那兒落了只蚊子。前面說過,二龍對客觀世界頗有所知,很快就明白了叫“萬歲”絕不高明。他又往下看。功夫不負苦心人,第二行又有席字。席二龍改名為“席身體”了,他也想叫“席健康”,但那太俗。這都是往事了。揭人家的短總該適可而止。  林彪死后,席身體又叫席二龍了。只是在批孔老二的時候,別人又拿他開心,叫他作“席老二”。他拍拍厚實的胸脯喊:“他媽他是孔老二,他媽我是席二爺!”別人于是問:“席二奶奶身體可好?”他滿臉漲紅地笑了,兩手端起棉褲的褲腰往上提,裸露的粗腰在更粗的棉褲腰里直轉。唯男大當婚一事是二龍一塊難言的心病。  細論起來,席二龍到底是有點缺心少肺的,但除了后腦勺長得欠佳,其余各部分都稱得上粗壯、勻稱、絕非一輩子難于為姑娘所愛的那一種。至于穿戴邋遢,那是因為母親長年臥病,不能幫他料理之過。再者,他還要供養母親(哥哥不孝,結了婚就一分錢也不給媽了)。也顧不上講究穿戴,而且總得為日后結婚攢幾個錢吧?二龍就沒立轟轟烈烈的志向,圖清潔隊工資高點,當了掏糞工人。后來他覺得這實在是一大失算:豬肉少了,賣肉的有了可開的后門兒;一演外國電影,賣電影票的也有了資本;逢死人多的時候,火葬場都長了行市!唯獨掏大糞絕無私利可圖,誰缺那玩意兒?“雖說那玩意全是從后門兒來的!”二龍急了,管誰愛聽誰不愛聽呢,就這么說!二龍不傻,這筆帳算得過來——掙錢多點頂屁用?沒后門兒可開才不吃香呢!不吃香就難找對象,不吃香也沒臉找對象,何況后腦勺還像核桃呢?二龍想起來就窩囊。怎么辦呢?  二龍決計換個工作了。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著對象,他便把幾年勒褲腰帶勒下的二百塊錢全取了出來,活動活動路子,換個有后門可開的工作去。“別以為席二爺不懂這一套!”他咕噥著,一邊沾著唾沫嘎巴嘎巴地點鈔票。  及至二百塊錢只剩下一小把硬幣的時候,傻小子有點傻造化,二龍當上了建筑工人,專管蓋樓房的。他索性把剩下的硬幣全買了豬頭肉和二鍋頭,湊到母親的病床邊。人生難得幾回樂,喝侃一回!母親也高興,二龍更高興。  喝著喝著二龍想起了哥哥,說:“媽,哥和嫂的房子也夠小了,等趕明兒我給他們弄一套單元。”  母親就愿意看著倆兒子能親親熱熱的,說:“媽活一天算一天,將來還不是你們哥倆親?”她直勁給二龍夾豬頭肉。  吃著吃著,二龍又想起了叔叔,說:“媽,二叔家的房子也夠不方便的了,等趕明兒我給他們弄一套單元。”  “你爸死后,二叔待咱不錯。”母親給二龍斟酒。  吃著喝著,二龍又想起對門劉三嬸來,說:“媽、三嬸待咱也不錯,等趕明兒我給她們弄……”  “唉,先顧顧你自個兒吧,你都三十二啦!”  “媽,這回好辦了。我弄一套單元,您一人住一間,我們倆住一間。”  “你和誰?”母親眉開眼笑地看二龍,以為兒子真找著對象了呢。  二龍轉了轉脖子,在烏黑發亮的領子上蹭蹭癢,說:“不行,我得要三間一套的單元。”  “干嗎?”  “將來孩子要是長大了呢?”  母親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嘆了口氣。他嘿嘿地笑了,滿臉漲紅,兩手端起褲腰,裸露的粗腰又在里面轉了。  二龍獨自核計了好幾天,決定務必得讓媽抱上孫子再死(嫂子生了兩個全是丫頭,而母親的壽命看來不會很長),刻不容緩,他著手托人介紹對象了。他自知缺心眼兒,而且后腦勺出奇的難看,所以不打算找城里的姑娘。“我還看不上她們呢!一個個機靈鬼兒似的,往后欺侮我,我媽該難受了。”這是他的理由,似乎他自己難受與否倒還在其次。他對世界也了解,深信能弄到房子的人,弄到別的也不難;弄到什么都不難的人,托人給介紹個對象也就不必太難為情。他逢人便托、無論男女老少,見面沒三句話,就端端褲腰說:“咱條件也不高,找個農村的。模樣別太丑就行。我能弄到一套單元。”就這么一句,多了也想不出來。  過了一年多,他感到別人沒把他的大事放在心上,都說“行呵行呵,我給你留神”,可都是光說不練。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二龍則是“缺心少肺忽生一智”——何不顯顯能呢?他開始了外事活動,只要是說得上話的,處處吹噓:“等趕明兒我給你弄一套房子,我在建筑公司專管蓋樓房,我有路子。”然后再說那句“模樣別大丑就行”。一般熟知他的人都不信他的,可也不忍心潑他的冷水,打碎他的希望。卻偏偏有一天他碰上了一個不了解他而又認真的人。  “等趕明兒我給你弄一套房子。”二龍說。  “你能弄到房子?”那人來了興致。  “我在建筑公司專管蓋樓房,我有路子。”  “噢!黨委書記是你的親戚?”  “那倒不是。”  “噢!革委會主任是你父親的老戰友?”  “沒聽我爸說過有老戰友。”  “噢?”  “我跟領導說說就行,都是一個單位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誰和誰呢?”  那人象見了鬼似地蹦起來,立正了有一刻鐘,然后哈哈大笑了。  “……模樣別太丑就行。”二龍還在說。  “就憑你和領導說說?那我也會!”  “我們是內部,你算老幾?”二龍覺得那人真可笑。  “算了吧老兄,你是真傻還是跟我裝傻?”  二龍急了,因為總算有人認認真真地跟他商量終身大事了,機不可失!他站起來,抓住那人的胳膊:“你不信?”  那人嚇的一哆嗦:“嗯,不太信……”  二龍把那人揪到窗前,指著遠處,遠處有一架起重機的長臂懸在落日的紅光中。他說:“不信咱倆去看看,那座樓我們正蓋著呢。領導說了,那座樓是給本單位職工蓋的,”重點照顧歲數大了要結婚的。我席二龍缺心眼誰不知道?不會說瞎話!“那人聽了也覺著有些道理,便又問:“可只照顧你,又不照顧我呀?”  “憑什么不照顧?”二龍脖子一梗。  “不是說照顧本單位職工嗎?我又不是你們單位的?”  二龍提提褲子,心眼兒來得真快:“就說你是我弟弟!”  “霍!我姓啥?你姓啥?”  二龍撲通一聲坐在床上。是呀,這倒沒料到。他傻了一會眼。又傻了一會眼,心里盤算:“這可又難了。”愛情的力量據說可以很大,二龍再傻了一會眼后,一拍大腿:“豁了!你要給我說成了媳婦兒,我把房讓給你!”  “真的?”  “真的。”  “一言為定!”  “我席二龍不會說瞎話。”  從那人家出來,二龍不知不覺來到那幢尚未竣工的樓前。多好的一座樓呀!前面有陽臺,后面也有陽臺。二龍給它砌過磚,抹過灰,每一塊磚他都是那么拿雞蛋似地生怕碰壞一個角。那是自己的樓呀!二龍攀上腳手架,走到樓房里去。他記得砌這幾個窗口的時候他當過一回臨時小組長。他喊過一聲:“這回誰不賣力氣,讓他媽誰絕后!”哥幾個真給他爭氣——超額完成任務,受到了黨支部的表揚。二龍又走到他早已看中的那套單元里去,他每天都要來這兒看看的。記得在這兒他差點和一個工人打起來,因為人家砌歪了一塊磚,他罵人家是“丫頭養的。”可現在呢?這房子八成得讓給別人了……月光從沒有玻璃的窗框里灑進來;灑了一墻、一地。二龍摸摸地板,地板是鋼筋水泥的;又摸摸墻壁,墻壁砌得真結實。“我席二龍不能說瞎話。”他沖著墻說,淚珠子摔碎在地板上。  真不含糊,沒過三天那人家就給二龍介紹了一個模樣不大丑的農村姑娘。消息很快傳遍每一個知道席二龍的人的耳朵、“誰?就是那個席身體,嘖嘖嘖,傻小子有點傻福氣!”人們背后說。“二龍,聽說對象挺漂亮?”人們當面問。他嘿嘿一笑:“比咱強多了。”  二龍忘記房子的事帶來的悲酸,高興了,穿戴也干凈利落了,干活比以往更賣力氣;可是誰要讓他加班或者開會,就火冒三丈:“他媽席二爺沒掙那份兒開會的錢!就晚上有會兒功夫,我有約會!”管你是書記是主任呢,全這么說,而且說完就走。誰笑話?記住他!等結婚那天要給他喜糖吃才怪呢!  晚風中二龍和姑娘遛馬路,轉商場,逛公園。  湖波蕩漾,柳絲依依。長椅的這頭坐著姑娘,那頭坐著二龍,中間放著二龍給姑娘買的紅皮包。二龍想:“咱可不能那么樓摟抱抱的,讓人看了,有多流氓?”  “二龍,城里可真好。”姑娘說。  “可不!”二龍說。  “二龍,我還是頭一回逛這個公園呢。”  “可不!”  “二龍,那座樓房可真高。”  “可不!”  “二龍,聽說樓房里做飯不用煤,取暖不用火?”  “可不!”  “二龍,咱以后也住樓房嗎?”  “可……不……!”  “真的?”姑娘高興了。  “……”二龍可難受了。  “你說話呀!”姑娘焦急的大眼睛望著他呢。  二龍心想:“豁了!”一拍大腿:“可不!”  二龍歷來以“我席二龍不說瞎話”而自傲,這回可難壞了他。你說那房讓給那人不讓呢?不讓?那人會說他席二龍說瞎話;讓姑娘又會說他說瞎話,而且天哪!姑娘將來就是“孩子他媽”,會罵他一輩子的!這事實在是失算,可現在還有什么轍呢?  他獨自默默地遛達,想呵想的,居然給他想出轍來了:“我又沒說把一套房全讓給他,讓給他一間,媽住一間、我們倆住一間不就行了么?孩子?以后再說吧。”他朝那座樓跑去。自從腳手架拆掉以后,他就去蓋別的樓了,一個月沒來,喝!玻璃都安好了!二龍跑上樓梯,往左走有三個單元、往右走有三個單元,每個單“元有三間房、一個廚房和一個廁所。”真他媽蓋了!“二龍拍著陽臺上的欄桿自言自語著。  二龍又天天來看這樓房了。母親教他的:勤看著點,只要一能住人咱就先搬進去,占兩間、留一間給那個人,咱也不能坑害人家。  這天二龍跑進樓,發現有點古怪:左邊樓道口安了一扇新門,右邊樓道口也是;他又跑上二樓、三樓,全是。“管他的,多安個門還不好?”  這天二龍又跑到樓前,又有點稀奇:樓前砌起了高墻,樓后也砌起了高墻,樓左樓右全是。“管它的,多一道圍墻更安全!”  這天二龍再跑到樓前,簡直邪門兒:墻上拉起了電網。“管他的,現在賊多,不能不防。”  忽然有一天,建筑公司里到處傳說:“那座樓房不歸咱們啦!”二龍問了又問還是不信,沒下班就跑到樓前,門口添了巡邏的士兵。左面樓道口的門上寫著“1”,右面門上寫著“2”。很清楚:三套單元合為一套單元,每套單元里面有九間房,三個廚房和三個廁所。很清楚:兩個廚房已改成貯藏室,兩個廁所正在改成洗澡間。不太清楚的是:誰來住?  在那座樓房的每一個窗口都掛上了輕柔漂(www.lz13.cn)亮的紗簾的時候,建筑公司里到處傳說:“席二龍這陣子可真是傻了,結婚的雙人床都買好了。姑娘又不愿意了。”真是。二龍現在可是真傻了。人也瘦了。不信你就去那座樓前等著,每晚他都來,站在高墻外,癡呆呆地望著他早已選中的那個窗口。陽臺上有時出現幾個漂亮姑娘,二龍并不是看她們,二龍覺得她們并不比那個農村姑娘好看。他只是后悔自己不該說瞎話。他在高墻下站上二、三十分鐘,想起家里病重的母親,覺得不該站得太久,于是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誰讓我席二龍說瞎話來?說讓給人家一套,又只想讓給人家一間,天報應,活該!”  他端起褲腰往上提,裸露的腰在里面轉。  一九八O年三月   史鐵生作品_史鐵生散文集 史鐵生:我與地壇 史鐵生:遺物分頁:123

遲子建:白雪的墓園  父親去世的日子離除夕僅有一月之差。父親沒能過去年,可我們必須要過這個年。要排解對一個人的哀思,尤其是父親,三十天的日子未免太短太短了。我們辦完喪事后連話都很少說,除非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誰還有心情去忙年呢?然而年就像盤在人身上的毒蛇一樣怎么也擺脫不掉,打又打不得,拂又拂不去,只能硬捱著。  天非常寒冷,我站在火爐旁不停地往里面添柴。爐蓋有燒紅的地方了,可室內的一些墻角還掛著白霜。我的臉被爐火烤得發燙。我握著爐鉤子,不住地捅火。火苗像一群金發小矮人一樣甩著胳膊有力地踏著腳跳舞,好像它們生活在一個原始部落中一樣,而火星則像蜜蜂一樣嗡嗡地在爐壁周圍飛旋。爐火燃燒的聲音使我非常懷念父親。  我不愿意離開火爐,我非常恐懼到外面去,那些在蒼白的寒氣中晃來晃去的人影大都是緊張忙年的人們,碰上他們的滿面喜氣該怎么辦呢?火爐砌在廚房的西北角,它走兩面火墻,可以給兩個房間供暖。廚房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直通向門口,因為廚房里沒有另開窗戶,所以只能借著走廊盡頭門上端的幾塊玻璃見見天光。光線艱難地沿著走廊爬行,往往爬到火爐邊緣就精疲力竭了,所以火爐周圍很少能接受到天光的愛撫,但爐火的光亮卻彌補了這一缺憾,火爐周圍的墻和爐壁以及那一塊青色的水泥地,在冬季里總是微微地泛著爐火乳黃的光暈,好像它們被泡在黃昏中一樣。  母親躺在她的屋子里,炕很暖和,但我知道她沒有睡著。她還不到五十,頭發仍是烏色的,看見她的頭發我就心酸。全家人中最痛苦的莫過于她了,可她并不像其他失去丈夫的女人一樣大放悲聲。她很少哭,有時哭也是無聲的,這種沉重的不愿外露的哀思使我們非常害怕。在我年幼的時候,年前的這段時光中,母親常常是踏著縫紉機為我們做新衣裳,那種好聽的“嗒嗒嗒”的聲音就像割麥子一樣。那時候廚房里總是熱氣騰騰,一會兒蒸年糕了,一會兒又用大鍋燒水洗衣裳了,乳白的水汽云霧般地涌動,晃得人眼神恍惚。往往是父親撞上了我們,或者我們撞上了母親,無論誰撞了誰都要樂一陣子。  姐姐從靠近火爐的房間中歪著身子出來咳了幾聲,從她的咳聲中我知道她剛才哭過。她是我們家老大,父親的去世使她的擔子更重了一些。她啞著嗓子問我: “你老是站在爐子這兒干嗎?”“燒火。”我說。“燒火用不著看著,讓它自己著。” 姐姐說完就回屋了。  我站在火爐前茫然若失。我的心很空,眼前總是閃現出山上墓園的情景。父親睡在墓園里,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父親現在睡著的地方是我小時候進山最害怕的地方,那時候我去采都柿和越橘總是繞過那片地方,因為那里使我有一種莫名的憂傷。現在那里終于成為父親的墓園,我才明白懸了多少年的心只是因為那里會成為收留我親人的地方。現在它成了父親的墓園,我才不害怕經過那里,我才心平氣和地第一次認真觀察那里的景色:那里地勢較高,背后有一個平緩的山坡,山坡上長著稀疏的樟子松。而坡下,也就是墓園四周卻是一大片清一色的落葉松,它們全都直直地臥在豐盈的白雪之上,是一片十分年輕的樹木。再過百年,這些樹木蔚為壯觀的時候可能會使墓園看上去十分古老,它們的環繞將使靈魂越來越寧靜。站在墓園朝山下望,可以看見小路和平緩下降的山勢。樹木好像在一點點地矮下去,矮到盡頭的時候就出現了房屋和草灘,以及草灘盡頭的太陽和月亮。  爐火越來越旺了,我仿佛看見父親正推開走廊盡頭的門,微笑著朝我走來。從他去世的那時起,這種幻覺就一直存在。他走到我面前了,他伸出手撫了撫我的肩膀。我握著爐鉤子的手就抖了一下,墓園的情景又銳利地再現。我知道父親根本不在這間房子里,可我又像是每時每刻都見到他似的。死亡竟是這般盛氣凌人。墓園,我這樣想著回頭望了望幽暗的走廊,你現在真的成了我父親的安樂窩了嗎?  弟弟從火爐西側最小的一間房子里走出來,走到我身旁。他黑著臉,一聲不吭地爭著搶我手中的爐鉤子,他也想來燒火。我把爐鉤子讓給他,他站在火爐那兒,用爐鉤子輕輕地敲著爐蓋。他對我說:“你進屋吧,我來燒火。”“燒火用不著看著。”我重復姐姐對我說過的話。他抬頭看看我,我知道他也不愿意呆在屋子里,他也要找一種活兒來排遣哀思,我就再也沒有多說什么。  我走進姐姐的房間。從這個房間的窗口可以望見后菜園。天色仍然灰白,有幾只鳥在菜園邊緣的障子上跳來跳去。  “咱媽還沒起來?”姐姐懨懨地問我。  “沒有。”我說。  “這個年怎么過呢?”姐姐嘆息了一聲。  “是啊。”我一籌莫展。  “你說咱媽過年那天會不會哭呢?”她很擔憂地問。  “不會吧,她是知書達禮的。”我雖然這樣說,但心里還是沒底。  “我們單位的李洪玲,她爸爸和咱爸一樣得同樣的病死了,比咱爸早死五天。她媽媽現在天天在家哭,動不動就沖李洪玲喊:‘快去車站接你爸爸回家,你爸爸回來了!’弄得全家人都神經緊張。”姐姐說。  “咱媽不會的。”我說,“她是個明白人。”  “可她今天連話都不愿意說。”  “過幾天就會好的。”我站在窗前,朝菜園望著。園子中的雪因為一個冬天也無人涉足,所以顯得格外寧靜。雪地之外用障子間隔而成的小路上,偶爾可見一兩個人影晃來晃去。路后面的幾幢房屋的門前已經有掛燈籠的人家了,忙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了。我的眼前又一次地出現墓園的情景,那里的白雪、樹木和天空中的云霓,那里的風和墓前的供桌,一切都那么使人夢魂縈繞。我很想再回到廚房的火爐那兒去燒火,因為那里的溫暖和光線很適宜回首往事。  我轉回身,朝廚房走去。這時我突然聽見母親的房門響動的聲音,接著我聽見弟弟扔爐鉤子的聲音,他似乎是追著母親出去了。他怕她出去想不開,我們都怕這樣,所以母親一出門總得有人裝做無意地出去跟蹤。我的心絞了一下。我站在弟弟剛才站過的地方,撿起爐鉤子,掀開爐蓋,看看爐子里全是一塊塊火紅的木炭,就又添了幾塊柴火,爐膛里便迅速地響起一串噼哩啪啦地燃燒的聲音。火苗旺盛得不住地舔著爐蓋,使爐蓋微微顫動,爐蓋被燒紅的面積越來越大了,好像爐子在不停地喝酒,漸漸地醉了似的。  我心事重重地等待母親和弟弟快點回來,這種等待像推心一樣的難受。不一會兒,弟弟先開門回來了,他手里提著一只竹筐,里面裝滿了碗和盤子。他神色有些喜悅,把竹筐放在墻角后神秘地走過來對我說:“咱媽想過年了,她去倉房里收拾過年用的東西。”我如釋重負。果然,母親很快從門外進來了,她的一只手里提著袋面粉,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捆被凍得又白又直的生蔥,她把它們放在鍋臺前,一副要大大忙年的姿態。  我趕緊把水壺添滿水,掀開爐圈,將水壺坐上去。我知道忙年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溫水,這種懂事的做法會使母親欣慰的。  母親把我們姊妹幾個叫到一起,向我們布置忙年的工作。弟弟因為腿勤,大多是搞“采買”,醬油、醋、筷子、香、雞蛋、豬肉等等的東西一律歸他來買;而姐姐要搞“內務”,拆洗被褥、掃塵、抹玻璃、蒸年糕、炒花生瓜子等等;我雖說是個女孩,但干細活大多不精,所以就只能做挑水、倒臟水、打掃院子、劈拌子、歸置倉房中的雜物這一類粗活。好在我有一身的力氣,又是最不怕寒冷的,所以這些戶外的活于我來講還是一種獎賞呢。母親一旦活起來,我們也就跟著活起來了。母親吩咐活兒的時候她的左眼里仍然嵌著圓圓的一點紅色,就像一顆紅豆似的,那是父親咽氣的時候她的眼睛里突然生長出來的東西。我總覺得那是父親的靈魂,父親真會找地方。父親的靈魂是紅色的,我確信他如今棲息在母親的眼睛里。  布置完活兒,母親又對弟弟說:“往年當買的鞭炮、掛錢、對聯和紙燈籠今年一律不買了。”“我知道。”弟弟低下頭沉沉地說。死了主人的人家要在三年之內忌諱招搖這些喜慶色彩太濃的東西,我們從小的時候就知道這種不同尋常的風俗。看來有父親和沒父親就是不一樣,我的心陡地凄涼了一下,鼻子竟又酸了,又不好在母親面前落淚,只能干憋著,癡癡地想著山上的墓園,墓園的白雪和那種無法形容的寧靜之氣。一定是我的神色引起母親的注意了,她喚了一聲我的乳名,然后對我們說:“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掉一滴眼淚。我和你爸爸生活了二十幾年,感情一直很好,比別人家打著鬧著在一起一輩子都值得,我知足了。傷心雖是傷心,可人死了,怎么也招不回來,就隨他去吧。你們都大了,可以不需要父親了,將來的路都得自己走。你們爸爸活著時待你們都不薄,又不是沒受過父愛,也該知足了。” 母親說完話,就返身進廚房干活去了。我們姐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就趕緊行動起來。  我擔著鐵桶朝水井走去。水井在我們家的西北方向,選擇最近的路線也要繞過七八幢房屋才能到達那里。路上的雪可不像園子中的那么豐厚和完整,由于人來人往的緣故,雪東一塊西一塊像補丁一樣顯眼地貼在路上,路上還有牲口的糞便和劈柈子人家留下的碎木片。走在這樣的路上心里有一種百無聊賴的感覺。天色非常蒼白,如果不到黃昏時刻,連西邊天上那一帶隱隱約約的晚霞也看不到。我垂頭走著,因為這一帶路線我熟悉得閉著眼睛都可以行走,偶爾碰上兩三個長輩的大娘和嬸子,她們大都一開口就喚著我的乳名直直地問:“你媽有心過年嗎?”“有心。”我稍稍抬頭望一望她們,接著又垂頭朝前走。繞到井臺時,才發現那里挑水的人比往日多了。挑水的大多是男人,他們很自覺地排著隊,但是見我來了,他們全都熱情地讓我先打。我執拗地謝絕著,因為我覺得他們是在可憐我剛剛沒了父親,我不愿意接受這種同情,所以我怎么也不肯站到最前面去。我站在這些男人身后默默排著隊,我的腳下是厚厚的冰,冰呈現著一種乳黃的色彩,我就像踩著一大塊奶酪一樣。我不敢看這些男人的臉,因為他們容易使我想起父親。父親在世時,也是排在他們身后的一員。那時候這些男人在一起時有說有笑,現在因為我排在后面,他們都沉默無語。我只聽見吱吱的搖水聲和嘩嘩的倒水聲以及許多男人的腳步像螞蟻一樣慢吞吞前移的微妙的摩擦聲,其它我感受到的就是這單調的動蕩之下潛藏著的深深的寂靜和寒冷。這真是一個漫長的冬天。我又憶起了母親眼里那顆鮮潤的紅豆。這時我腳邊的兩只水桶突然發出一陣狂飲的聲音,原來前面的人把水先例進我桶里了,我只好退出隊伍,擔起兩只桶搖搖晃晃地離開井臺。離人群遠了的時候,我才敢捧出眼淚。我哭是因為他們狠狠地同情了我,我受不了。由于哭泣我的倔勁就給提上來了,倔勁一上來力氣也就壯了起來,所以我很快走到家門口了。我把水擔進廚房,廚房里有霧蒙蒙的水汽,母親正守著一只大盆洗涮碗碟,而姐姐則蒙著一塊頭巾站在一把椅子上掃塵。母親吩咐我把水倒進缸里后抱一些柴火進來,因為爐子里的火不多了。我鼻音濃重地應著。母親便問:“沒出息的,又偷著出去哭了?”“他們非要我先打水,我受不了。”我說。“過了年他們就不會這樣了。何況,你一定是見著他們不吭不響了,所以人家才可憐你。”母親淡淡地說。  年已經像一個許多天沒吃東西的大肚羅漢一樣氣喘吁吁地走到門檻了,只要稍稍開一下門,它就會饑腸轆轆地進來。再有兩天就是年三十,我們要依照風俗去山上請爸爸回家過年。一大早,母親就起來忙著煎魚、炒雞絲和攤雞蛋,她做這些都是上墳用的,而我們姐弟三人則在里屋為父親打印紙錢。為了讓父親在那邊最富有,所以我們總是用面值一百元的錢幣來打紙錢。心細的姐姐說票子都是大的父親買東西怕找不開,所以我們才又打了一些角角分分的零錢。等一切都準備停當我們將要出發的時候,母親突然說:“讓我也去吧。”母親垂下手,很自然地征求我們的意見。我和弟弟同時看了看姐姐,因為她最具有發言權。姐姐說:“你別去了,我們去就行了。”“可我還一次也沒去過呢。”母親很有些委屈地說,好像我們剝奪了她探望丈夫的權利似的。“可你一去又得哭了。”姐姐直率地說。“我保證不哭。” 母親幾乎是有些流露出女孩子氣了,她飛快地摘掉圍裙,沖進里屋去找圍巾和手套。姐姐仍然心有余悸地問我:“你猜她去了會哭嗎?”“我想會的。”我說。“肯定要哭。”弟弟補充說。“那就不讓她去了。”姐姐說完,我們姐弟三人趁她還沒出來就先溜出家門。我們像小偷一樣飛速地沿著障子邊東拐西拐地躥上公路,很快就把母親甩掉了。她不知道父親墓園的確切位置,而且她發現我們是故意擺脫她之后,她絕對不會再追趕我們的。  天氣極其寒冷,連空中亂響的爆竹聲也是寒冷的。進山之后,我們的目光不停地朝父親居住的地方眺望,好像久別歸家似的那么望眼欲穿。有幾只大鳥在墓地上面的樹梢盤桓,像墓園守望者一樣。我們到達父親身邊時就像看見上帝一樣一齊跪下,我們做著最古老的祭奠。紙錢焚化時的氤氳煙霧使我仿佛看見了父親的雙手,他的確隔絕了我們,這雙手我們再也牽不到了。這時我忍不住又想起了母親,她若站在這里會怎樣呢?  告別墓園走回家時已近晌午。廚房里很溫暖,爐火很旺。母親頭也不抬地守著一只盆子剮魚,看來她是生了氣了,她很少這樣對我們生氣。我們洗過手后趕緊各就各位地忙自己分內的活,這時母親突然直直地問:  “你們招呼你爸爸回家過年了嗎?”  “招呼了。”弟弟心驚膽顫地說。  “怎么招呼的?”母親抬起頭,我望見她的眼圈是紅的,她一定哭過。  “我們說,家里什么東西都準備好了,爸爸你回家過年吧。”弟弟說這話時聲音微妙極了。  “再沒說別的?”  “我說了讓他保佑弟弟今年考上大學。”我惴端地補充。  “你還想讓他這么操心?”母親不留情面地擠兌我,只能說明剛才不讓她去墓園她不痛快。  “我不是故意的。”我說著,眼淚似乎又要流出來了,我趕緊走到火爐那去捅火。  “沒事了,你們都該干啥就干啥去吧。”母親嘆息了一聲,不再追究了。  年三十,按照母親的吩咐姐姐必須回婆家過年,她不愿意因為失去丈夫而滯留女兒在家陪著自己,那么只有我和弟弟同她共度除夕之夜了。為了不惹她傷心,我們在那一天都表現得出奇的勤快,而且都裝出很高興的樣子。午夜之時,外面的爆竹聲連成一片,像地震似的。我們家雖然沒放爆竹卻也仿佛放了似的,從院子四周不停地傳來僻僻啪啪的聲音。母親像往年一樣以家庭主婦的身份站在灶前煮餃子,而我和弟弟則馬不停蹄地往桌子上擺菜、筷子、酒杯和食碟。這是一個最難熬的時刻,只要過了除夕,年也就算過去,生活又會平穩起來。外面的夜是黑的,空氣是冷的,沒有雪花降臨預兆來年是個豐年。我們無法抗拒地看著年的到來。年走了世世代代,已經蒼老了,疲憊了,似乎它的每一個腳步都是遲暮的。我的眼前又閃現出了山上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星光一定像螢火蟲似的飛向那里。  我們坐在桌前舉起酒杯為新年做著陳舊的祝福。母親神情極其鎮靜。當我祝福她長壽,而弟弟依照慣例跪下磕頭為她祈求萬福的時候,她的慈祥就像陽春三月的植物一樣豐滿地復蘇了。母親也同樣祝福我們,說著那些我們晚輩人很少能享受到的吉祥話,這使我們覺得這個年里我們將與眾不同。自始至終,她沒有落一滴淚,她的眼睛里收留著那個柔軟的孩子般地棲息在她眼底的靈魂——那枚鮮紅的亮點同母親的目光一起注視著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創造的共同的孩子。這是一個溫暖的略帶憂傷氣息的除夕,它伴著母親韌性的生氣像船一樣駛出港口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氣。那天夜晚,爐火十分溫存,室內優柔的氣氛使我們覺得春天什么時候偷偷溜進屋里來了。  初一的時候天忽然下起漫無邊際的大雪。冬天的早晨本來就來得晚,雪天的早晨就更像凌晨之時的天色了,所以我很遲才從夢中醒來。從床上爬起來,覺得屋子里暖洋洋的,用手試試火墻,才知母親早已起來生過火爐了,我忽然有一種要哭的欲望。窗外十分寧靜,菜園之外的道路上沒有忙年的人影,年已經過去了,大家似乎都在沉沉地休息,整個小鎮像癱瘓了似的。我披好衣裳,下地,走進廚房。先看了看爐膛中的火,添了些柴,然后就穿過黃昏似的走廊去母親的房間。可我突然發現母親不在房間里,她的房間收拾得十分干凈。我的心沉了一下,慌慌地去弟弟的房間把他從床上搖醒,問他:“媽媽去哪兒了?”“不知道。”他睡眼惺松地回答。 “她不見了。”我說。“不會走遠吧。”弟弟很自信地穿衣起來跑到屋外的院子里去找母親,他先去了廁所,然后又進了倉房,但怎么也沒能找到。“會不會去挑水了呢?”弟弟問。“不會,水桶都在家里。”我們急得幾乎要放聲哭了。正在這時,姐姐和姐夫回門來了,姐姐一進來就感覺到氣氛不正常,她焦急地問我:“咱媽怎么了?”“昨晚她還在,早晨醒來時她不見了,她是生了爐子后走的。”我說。 “你們怎么不好好看著她?”姐姐埋怨著我們,眼里噙滿淚花。  母親會不會因為一時思念成疾而真的拋下我們呢?我的眼前突然閃現出山上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母親會不會去那里了呢?沒等我來得及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告訴姐姐,母親突然推門而入了。她一定是走了很遠的路,她的身上落著許多雪,她圍著一條黑色的頭巾,臉色比較鮮潤,目光又充滿了活力。  “你去哪兒了,急死我們了。”姐姐說。  母親摘下圍巾,上上下下地拍打著她身上的雪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她到別人家的園子偷花去了。她輕輕地告訴我們:“我看你爸爸去了。”  “你找到地方了嗎?”我們問她。  “我一上山就找到了。”她垂下眼瞼低聲地說,“我見到他的墳時心里跳得跟見到其它的墳不一樣,我就知道那是你爸爸。”  我們全都垂下頭來,真后悔那天沒有帶她去墓園。  “他那里真好。”母親有些迷醉地說,“有那么多樹環繞著,他可真會找地方。春天時,那里不知怎么好看呢。”她說完走進里屋把圍巾手套放置好,又重新走回廚房,戴上圍裙。我見她發絲烏亮,她看上去精神多了,而我的眼前再一次出現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雪稠得像一片白霧,父親被罩在這清芬的白霧中。  母親掀開爐圈去看爐(www.lz13.cn)膛的火,這時我才吃驚地發現她的眼睛如此清澈逼人是因為那顆紅豆已經消失了!看來父親從他咽氣的時候起就不肯一個人去山上的墓園睡覺,所以他才藏在母親的眼睛里,直到母親親自把他送到住處,他才安心留在那里。他留在那里了,那是母親給予他的勇氣,那是母親給予他的安息的好天氣。窗外的大雪無聲而瘋狂地漫卷著,我忽然明白母親是那般富有,她的感情積蓄將使回憶在她的余生中像爐火一樣經久不息。這時母親溫和地轉過身來問我們:“早飯你們想吃點什么?”   遲子建作品_遲子建散文 遲子建:我的世界下雪了 遲子建:傷懷之美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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