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抉擇
春天離開冬天,投入夏天的懷抱。 秋天的際遇卻和他相反; 這不是命運,而是他的抉擇。
星期天晚上,吳如松還是走進了【Lisa】,雖然感覺自己好久沒來了,但看到Lisa的笑容後,那種熟悉和熱絡又立即迎了回來。
尤其是牆上的那幅畫,那深刻、美麗的笑容,像是原本怒放在心底的花朵,而自己又將他綻開在畫裡。
「工作還順利嗎?怎麼都關機?」Lisa低聲問。
吳如松只說了句『還好』,他們便沒再深談,事實上也因為Lisa太忙了。 快一點的時候,Lisa才又回來。
「不論多忙多累,從沒聽妳抱怨過。」吳如松對她說。
「自己選擇的,有什麼好抱怨的?」Lisa笑著對吳如松說,她的笑中,帶著淡淡的苦澀。
Lisa陪吳如松喝了兩杯酒,快慰的說「那幅畫,已經有人出到五十萬了!」
「那我今天可以喝得痛快了!」吳如松也帶著三分的快意說。 「你有心事?」Lisa問。
吳如松沒直接回她,只是沉默的看著她,然後又刻意迴避。
「遇到困難?」Lisa又問。
吳如松苦笑,然後他的眸光又回來,緊緊的投進Lisa眸中。 「他還好嗎?」吳如松問。 Lisa點頭。
吳如松想了很久,才說「如果…,我的工作沒辦法完成,妳會怪我嗎?」
Lisa也沉默了好一會,搖頭輕嘆道「你說過有件事,我們不需要一再確認的。」
「可是,這是他上岸的機會…。」 「他不是你推下水的,拉他上岸也不是你的責任,」Lisa苦笑說「你已經幫過他很大的忙,你做你能做的事,不論怎樣,我都會感謝你的!」
「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 「當然」 「你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嗎?」吳如松問。
Lisa沉思了一會,搖頭說「我只能盡我能力幫他,我愛他,我等了他三年,我還會等下去…,但除此以外,我無能為力。」
吳如松懂了,Lisa愛他愛得很深,很堅定,但她不會為他瘋狂,不會為他失去自己。
「我也會盡我能力幫妳的!」吳如松說。 「有空常來,我喜歡看到你,你可以免費喝二十年的酒,除非你主動說,我不會再問你工作的事,朋友之間不該有壓力的!」
吳如松緊握著Lisa的手,他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沒想到,我到了三十歲,才交了一個真正的朋友!」
「妳一定有很多朋友。」吳如松對Lisa說。 「我認識的人的的確不少,」Lisa說「但像你這樣的朋友卻不多。」
「為什麼?」吳如松充滿疑惑,因為他認為,一定很多男人願意做她的〔朋友〕。
「因為男人都是有慾望的,尤其是來這裡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你的眼神告訴我的,」Lisa說「從男人第一眼看我的眼神中,我就能看穿他的慾望!」 吳如松沉默無語。
「記得我說過,你是我見過最不平凡的男人?」 吳如松依然沉默。
「你一定以為我只是隨口說說,你知道嗎,你的不平凡在於你歷經了那麼多之後,仍然擁有那透明澄澈的瞳眸。」
吳如松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很知足,很本份,雖然曾經失去那麼多,但你心中卻絲毫沒有恨。」 「我不知道你曾經受了多少的苦難,我也不會要求你說給我聽。我只要你知道,不論什麼時候,不論長夜有多難熬,從今以後,你的靈魂將不再孤獨!」
※ ※ ※
星期一,吳如松和往常一樣陪著越強讀書,聽英文歌,下棋。
「星期四就要開學了!」越強說,表情滿是不捨。
「暑假放了這麼久還不夠?」 「就像灰姑娘,永遠不會覺得舞會到十二點就玩夠了。」越強說。
吳如松又被越強弄笑了,他比喻的太好了,自己小時候不也這樣?暑假就是再怎麼無聊,也比上課有趣多了,怎麼自己這麼快就忘了?
「人生是不是總有很多的無奈?」越強問。
吳如松皺著眉頭,仔細的看著眼前這個聰明、早熟的男孩。 「每個人的人生是不一樣的!」他對越強說。
「人生是怎麼樣的?」越強問,他小小的腦袋幾乎難以解答這個提早闖入他生命的問題。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吳如松說。
「為什麼姊姊也這樣說,難道連老師也不能回答?」 「姊姊怎麼說的?」 「姊姊說,最初上帝給了每個人一個空罐子,人就從罐子裡吸取並填補她的人生。」
「她有沒有解釋,上帝給的罐子既然是空的,人怎麼吸取呢?」吳如松問。
「我問她,她說:最初家人會把愛放進去…,然後,等人長大些,每個人都會發現,罐子裡藏了一個上帝給的特別禮物,這就是天賦!」
「她說的非常好!」吳如松說「老師的解釋不見得比她高明。」 「可我並不太了解她的想法,就像她彈的琴…老師能解釋給我聽嗎?」
吳如松想了一會,他決定嚴肅地、盡他最大的努力來回答越強這個問題。
「記得第一次見面,我提到亞里士多得的分類學嗎?我們可以用很多角度來探討人生。」 「以醫學和純生物學的立場,人和其他動物一樣,不過是一群為了繁延後代的有機體,沒什麼特別的。幾千萬或幾憶年後,他總要隨著他的物種、隨著他的星系,或隨他的宇宙一起消失。這是所有生物,也是所有物質的宿命。」 「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人之不同於其他生物,最重要的是他不小心把大腦進化了,直立行走了,雙手自由了。於是他能製造工具,發明用來溝通的語言和文字,藉此,他能吸取別人的經驗,累積知識,發展智慧。」 「於是知識和智慧代代相傳,人類有了任何其他生物都沒有的東西,那就是文化。」
「人生就是某個時代的人,在他們所處的文化中,和文化互動的過程。他們學習,瞭解,放棄,排斥,反抗,接收,維繫這個文化。然後在一連串的選擇和被選擇中,人們擁有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就是他們的人生。」
「可是每個人有他不同的家庭背景,那會影響他的人生。」越強說。
「站在人類學的立場,他是巨視的,他比較不關心各別家庭的因素,那是社會學比較關心的領域。何況,既然是選擇和被選擇,自然先天上就有著機率,也就是運氣的成份。」
「那社會學又怎麼解釋人生?」
「只要有兩個人以上的人聚在一起就是社會了。社會學把每一個團體看做是有機體,從家庭、學校、社區到國家。它研究團體和團體間互動的情況,而它又怎麼影響,規範並塑造個別的人生!」
「那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差別在哪?」越強問,從他得眼神,吳如松知道他對這個問題真的很感興趣,而不只是隨便問問。
「人類學以人類各民族的體質和文化為主,它是以一個很長的時間為基楚的縱向研究,好像是一整條長江。而社會學常會跨越了種族甚至國界,他的研究是比較橫向的,比較重視現有的有形組織和制度,小從個人,大到整個世界。」
「但它並不常跨越空間,不那麼關心古代的文化,除非這個文化總是造成社會問題。他就像是一條江的出海口,或是兩條江的匯流處。」 「至於心理學,他把人生和人性分成一個一個的片段,先把它獨立研究〔實驗〕,然後再把它整合。」
「也就是說,一個人的人生,是他從小到大的經驗所拼湊而成。而我們對人性的瞭解,也是透過一點一滴的研究堆積出來的。」
「那這麼說,人性有可能會改變囉?」越強問。
「你真聰明!」吳如松說「不論在哪一種學科的立場來看,人性都是會變的。但它的改變就像是冰河的運動,你不容易察覺,只有在驀然回首時,才會感覺到它輕微的變化!」
「那以後人會不會變得很壞?」
「除非人的生存環境突然變得惡劣,而且沒有希望改善了,不然是不太可能的,就像冰河,要大輻改變方向,是不容易的。」
聽了吳如松講了這麼多,越強終於下了結論「還是姊姊說的比較容易瞭解!」
晚上秋月回來的很早,她照往常,親手泡了兩杯咖啡。他們三人依舊坐在院中的涼亭裡。 今天他們沒有再談花。
「老師也很喜歡音樂?」秋月問吳如松。 「我很喜歡聽,」吳如松說「不過我是業餘的,也只會聽,可惜不能像妳,能彈得這樣好。」他的表情確實深深表露著遺憾。
「你學過鋼琴嗎?」秋月問。 「小時學過,不過那時比較喜歡畫畫,媽媽說學音樂比畫畫有前途,硬是學起鋼琴。」
「你很喜歡寂靜之音?」 「嗯,」吳如松說「剛好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我曾經因為這支曲子信了上帝!」
秋月莞爾的笑了。「你一定自己彈過這支曲子?」秋月問。 「彈得很差,」吳如松說「妳是我聽過彈得最好的!」
「不要這麼說,」秋月笑著說「比我彈得好的如過江之鯽,你這麼說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我是說真的,妳把那種感覺完全彈出來了,不只是感覺,而是那touch,那種感動和觸動!」
「這支曲子並不難,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不要等以後了,」越強打斷了她們「就今天晚上,吃過晚飯,姊姊常說:選期不如撞期…。」
「晚上姊要讀會計…」秋月有點為難說。 「一個小時夠嗎?我們可以早點吃飯。」
秋月看了吳如松一眼,看他沒有異議,然後對越強說「那你得吃五團青菜。」
「你現在還信教嗎?」秋月吃飯時問吳如松,因為從沒看他禱告過。
「我還是相信有上帝的!」 吳如松說「但這個上帝不是意怒,妒嫉心強,被盲目崇拜的那個,而是創造出花朵和音樂的那個上帝。」
「姊姊也說,音樂裡面有個小精靈!所有的音樂創作,都要靠小精靈提供靈感。」越強說。
吳如松和秋月相視一笑。
晚餐後,〔在越強終於痛苦的吞下屬於他的青菜之後〕秋月遵守約定,在房裡教起吳如松彈那首【寂靜之音】。
越強只呆了五分鐘便〔自動消失〕。
「你的基礎不錯,音感也很好。」秋月訝異的對吳如松說。
她和吳如松併排坐在鋼琴前,吳如松可以清晰、持續地,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那是…居然是桂花的香味,濃郁而令人遐思!他從來沒聞過桂花做的香水,濃而不膩!
秋月一共彈了三遍,重要的地方並一再的示範。
「如果你是學音樂的,我就不能這樣教你。」秋月說。
「為什麼?」吳如松問。 「因為會扼殺你的想像力,霍洛維茲最反對這種扼殺,那會斷送音樂的靈性!」
「幸好我不是學音樂的,妳也不是霍洛維茲。」吳如松說笑著說。
「浪漫派的特色就是在個人獨特的風格,而號稱為最後一位浪漫派大師的霍洛維茲,當然要極力維護這種風格。」秋月說。
一個小時很快的就過去了,對學音樂,這短短的一個小時,僅如滄海一粟。但對一個稍有基楚的人來說,一個小時學一支曲子,已足夠。
吳如松晚上快兩點的時候才去【Lisa】,他記得那裡有台鋼琴,只是從來沒見人彈過,他想練習那支曲子,他好想彈好它。
人已散得差不多,他向Lisa借琴。
Lisa用極為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她臉上掛著一種〔難以理解!〕的驚訝。
吳如松先試了音,琴雖很久沒人彈,但音還算準。 然後他彈起了他的〈寂靜之音〉,秋月教他的幾個重點他掌握的很好,整支曲子只出了一兩個小小的錯誤。
他的練習引起了剩下兩桌五個客人〔還有如意和曉星〕熱烈的掌聲。
Lisa並沒給他掌聲,原本驚疑的眼神現在轉為迷惑。但迷惑中仍掩不住他的讚賞。
「你什麼時候會彈琴的?」Lisa問。 「從小,] 」吳如松淡淡的說「只是很少彈。」 「以後來我這駐唱吧!」Lisa消遣他。 「還順便賣賣畫。」吳如松自我解嘲。
「聽說,她的琴彈得很好?」Lisa問。 「的確彈得好。」 「果然是近朱者赤!」Lisa說。 吳如松知道她的意思,苦苦的一笑。
「聽說她非常的美?」 「真的很美!」
Lisa詭譎的笑著,笑中隱隱露著一絲淡淡的愁緒。
吳如松這才想到他不該來這練琴的,他知道Lisa心中的苦,和對自己的期待。只是,這麼多日子來,難得一天的好心情…!
「好了說過不談工作的。」Lisa臉上的陰鬱暫時散了,但陽光並沒跟著出來。
吳如松臉上的太陽雖沒了,但心底卻因那優柔的旋律,因那美妙的指法而不時地悸動。 但他仍不得不想起工作,『還真煩人呢!』
Lisa離開了他,去陪客人喝了兩杯酒,雖然她沒說什麼,但吳如松查覺到她心中的抑鬱,那很顯然的是失望,而Lisa並沒有將它隱藏或〔處理〕。
吳如松一個人喝著酒,酒的苦味慢慢出來了,他開始咬起杯中的冰塊,一塊接著一塊。
曉星是第一個發現他有這個嗜好的人,笑著幫他補了滿滿的一杯碎冰。
Lisa和他的眼神短暫的接觸過幾次,每次都是他逃開,他覺得對不起她。 但自己又能怎麼做?他早就知道自己不適合這個工作,眼前並不是有沒有盡力的問題,而是他給了Lisa一個承諾。
但他幾乎完全的耽溺了!
耽溺在秋月的愁緒下,耽溺在她的音樂裡,更耽溺在她〔關於秋天的秘密〕中。 她的秘密如詩,散發著淡淡的香,朦朧的美,竟教人沉迷!讓人不得不想要去解開它。
客人都走了,如意收拾完畢也趕回家去,店裡的燈光暈暗,音樂也停止了。
桌上的酒喝到一滴也不剩,沒被咬碎的冰塊早化成水,灘在冷冷的杯中。 他看著獨自坐在櫃檯裡的Lisa,她背對著吳如松,輕輕地擦拭著淚水…。
吳如松走向她,坐在她前面。他伸長手,輕撫著她濃密細緻的髮稍。
Lisa的手將他緊緊的握住,吳如松看得出來,她強忍著,不再讓淚水流下來。他們什麼也沒說,吳如松離開她的手,離開她的髮,他走向鋼琴前坐了下來。
他輕撫著琴鍵,不是用他的溫柔,而是用他的心中的那份美感。
這美感在世人眼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東西,卻是他僅僅殘留的溫純,也是他還活著的原因。
他的手還沒動,那顆漂泊不安的心,卻早已墜落在琴鍵上。 他忍著心中湧起的傷痛,彈起了他的〈寂靜之音〉。
他心中默唸著他自己寫的詩,為那靈魂最深之處的寂靜。
微風吻著我的臉, 漣漪輕划過水面。 花兒開在寂靜的幽谷, 雲兒飄進層疊的虛無。 問雲兒,在流浪的歲月裡,有多孤獨? 幾度回首,來時路?
微風吻著我的臉, 漣漪輕划過水面。 蒼茫路為何總無止盡? 失魂夢奈何卻喚不醒? 妳可知,沒有妳的日子裡,心有多冷? 妳可知我,愛多深?
他彈了一遍又一遍,直到Lisa走到他身後,直到她的手輕撫著他的肩,他的頸。 她的淚水滴進他的衣領,直接滴進他心底。
「情況很糟是嗎?」吳如松停下來,握著她的手問。 「他快撐不下去了!」Lisa說。
吳如松低聲唸著「蒼茫路為何總無止盡?失魂夢為何卻喚不醒?」
他站起來,轉過身,緊緊的將Lisa摟在懷中。 他沒有和Lisa相擁而泣,吳如松沒有淚水,不知為何,今晚他流不出淚水。
「我答應妳」吳如松說「我會幫妳的!」
※ ※ ※
越強開學了,吳如松上班時間大幅的更動,從下午五點半到晚上九點。
今天第一天,吳如松在學校門口等他,從小學起,這原本都是家裡司機的工作。 劉全成去世後,秋月辭退了司機,自己開車,接送越強的任務暫時由王媽替代。不過她也不常開車,她喜歡坐捷運。
「很少國中生還要人接送的,] 」越強常抗議,不過他的情況特殊,為了安全的原故,這是秋月的堅持。
現在的國中生,不像以前要剃三分頭,可以留比較長的頭髮,看起來比想像中的成熟多了。 吳如松想起以前訓導主任的名言〖留髮不留頭〗,以及柏楊的那句〖立髮委員〗心裡不禁暗暗一笑。
回到家沒多久,秋月便已回來,她今天沒去上會計,說是老師請假,改明晚。
吃飯前,越強自己一人在寫作業,秋月邀吳如松彈一遍〈寂靜之音〉,他欣然接受,正苦無地方練琴。
「你進步的真快!」秋月訝異的說,臉上滿是驚喜「而且,你彈出了自己的風格。」
「下次可不可以教我彈另一首?」吳如松問。 「你想學哪一首?」秋月問。
吳如松想了一會,不敢說,只說「下次再說吧!」
秋月眸光盈盈,輕輕瞥過他,似乎猜到他的心思。
由於鋼琴是在秋月的臥室,彈完琴後,吳如松立即起身和秋月走到客廳。 臨走時,他向床前匆匆一瞥,看到了越強口中的那個上了鎖的抽屜。
「你上次說你喜歡繪畫?」秋月問。 「嗯!」吳如松說「我從小就喜歡畫,不過,我只喜歡畫靜物和人物素描。」
「有機會可以教越強嗎?」秋月問。 「我畫得不好,只是業餘的。」吳如松笑著說「還沒有到可以教人的程度。」
「你很謙虛,我發現你非常博學,而且多才多藝…」 「不要這麼說,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吳如松本想說些什麼,但這時越強出來了。
「我肚子餓了!」越強說。 「這是我第一次聽你說肚子餓,看來你要發育了。]秋月笑著對他說。
越強從小就不愛吃東西,尤其是蔬菜,他吃東西以前是為了媽媽、爸爸,現在則是為了秋月。看來他終於快要到了可以為自己吃東西的時候了。
吃過飯,吳如松和秋月就沒再有機會交談。他陪越強讀書,看他的作業,然後下了一盤棋。 為了這盤棋,吳如松快十點才離開,越強進步太快了,吳如松只讓他兩子,竟然只小贏了五目。
除了天份,最令吳如松欣賞的是越強的氣度。 他認真的走每一步棋,但對輸贏並不那麼在意。下棋的天才,每千人中就有一個。
但這種氣度,卻是百萬中人也難有一人…,至少吳如松從未見過…那個孩子不爭強好勝? 所以和他下棋毫無壓力,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壓力從吳如松離開劉家後開始,他開車,一個人從德行東路,宛轉上了陽明山。 上了山,才钼驀然想起秋天到了,涼涼的秋意寫在一路的落葉身上,更隱藏在他車窗上的薄霧裡。
他將車子停在幽暗的路旁,關了手機,搖下椅背,閉目沉思起來。 每次遇到了重要的抉擇,他總是會來這裡,把事情想個透徹。
上一次,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讓他遺憾終身…,而這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要在Lisa的淚和秋月的愁中做出決定,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自己是個那麼平凡的人…。~事實證明,平凡的人,在重要關頭上,總難做出正確的抉擇。
『這蒼茫路,為何總無止盡?』
※ ※ ※
第二天,吳如松下午四點就把車停在劉家的巷口。 他已蹶做出了抉擇,他坐在車上靜靜的等待。
快四點半,他看到王媽走出了劉家的門,走出了巷子。 他下車,快速的向劉家後門走去,仔細地左右觀望了一會,他突然躍起身翻過了圍牆。
兩隻狗認得他,只叫了一聲,便搖著尾巴,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他走到前門,門果然沒鎖。 進了門,他提著鞋子,直奔秋月的臥室。
抽屜的鎖是簡單的三位數的號碼鎖,是標準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鎖。
吳如松只花了不到一分鐘,就將它打開,抽屜裡面只有一本〔家譜〕和夾在裡面的兩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他把那本家譜塞進懷裡,順手將抽屜鎖好,正準備離去,但此時大門竟開了。 王媽匆匆的跑了進來。 吳如松又躲回秋月房間,他的心快跳了出來,秋月的房間一覽無遺,沒處可躲,王媽只要走進來,哪怕只是伸頭看一眼,一切就要完蛋。
只聽王媽唸著「真的老了,連錢都忘了帶!」
王媽從客廳的櫃子裡拿了錢,猶豫了一會,走進了洗手間。
聽到她鎖門的聲音,吳如松立即毫不猶豫地,輕聲又快速的奪門而出。 他仍然選擇翻越圍牆,因為開門聲太大,還有關門聲,而目標也太明顯。 跳下牆,他便直奔停車處。 但哪裡還有他的車?
只見地上白色的粉筆字怵目驚心的寫了一灘,原來短短的幾分鐘,他的車便被拖吊了。
『真~@※~#』除了車子被拖吊,吳如松從不口出穢言。
記下電話號碼,吳如松迅速逃離現場。 他攔了部計程車,直奔拖吊場。 計程車比他的車還早到,吳如松在拖吊場裡等了好一會,才見到他的愛車一路心不甘,情不願的蹣跚而來。
他把車開到仁愛路圓環的巷子裡,現在他才來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想了快半個小時,他毫無頭緒。眼看快五點半了,他的心焦慮起來。
他決定先撥了個電話去劉家,但只響了一聲,他掛了電話。他還是決定打給秋月,告訴秋月說他家中有急事,要請幾天假。
其實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完全是因為擔心越強,怕他在學校門口苦等。
好幾次,他想打給Lisa,但他都臨時又收了手。 他還有時間,他要想清楚該如何做,這一次,他絕對不能錯。
秋月沒有去上會計,掛了吳如松的電話後,她打電話請王媽立即去接越強,然後便直接趕回家來。 她沒有向越強解釋,只說有些不舒服,便回到房間。 一進房間她就知道有些不對,桌前的椅子被輕微移動過。
她關上門,坐在抽屜前,仔細的盯著鎖看。 她愣在那,因為號碼鎖也被人撥過。 她還是開了鎖…,她無法理解,不知吳如松為什麼要那麼做。
她打電話給律師,律師要她先報警,但她沒有,也沒讓律師來家裡,因為她暫時還不想讓越強知道這件事。 她連晚飯都沒吃,一個人枯坐在書桌前,耳邊不時迴響起父親臨終對她說的話。
『這個世界上,除了越強,妳誰都不能相信。』
七點多的時候,吳如松還是打給了Lisa,她約Lisa在她家裡碰面。
「我們是朋友對不對?」吳如松問Lisa,他問的這樣認真,讓Lisa也不得不認真的回答。
「我們是好朋友。」Lisa對他說。 「我一直沒跟妳說過工作的事,也謝謝妳始終沒給我壓力,但今天,我不能不向妳說了」
「劉董,劉秋月,是我見過最純真,最有靈性的女孩,她美麗而善良。她的弟弟劉越強聰明又早熟,豁達而開朗,將來必定會有所成就…。 他們都很信任我,而妳又是我的好朋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Lisa的眸光繞著吳如松臉龐打轉,一直轉了三、四圈,她才開口。
「你愛上她了?」她的眼神帶著幾分的狡黠,和幾分的…算是揶揄吧。
「不,」吳如松搖頭說「我從來就不會妄想去追這種女孩,也不相信她會看上我,我雖不夠聰明,但至少還有點自知之明。」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了,」Lisa說「你除了沒有錢外,你什麼都有,你像是一塊璞玉,只是沒人發覺,沒經過琢磨…。」
「不要這樣說,」吳如松打斷她,眼角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他強忍著,不想讓淚水流下來。「我不是什麼璞玉,我很清楚自己,我很恨自己,我活著只像個行屍走肉…,」
Lisa的淚水流了下來,她的心一陣陣的絞痛。她輕撫著他的臉頰,她想從他臉上找一個答案,或至少找一個線索。
『到底一個人歷經過什麼樣的傷痛,才會狠心的把自己的靈魂,這樣來折磨?』
「滄海真的快撐不下去了…,但我說過,這並不是你的責任,我愛他,但我也不願意看你的良心受到折磨,做你自己吧,無論怎麼,我都還是會感謝你的!」
Lisa說著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他們的淚水流了又乾,乾了又流,把對方的肩膀都弄濕了。
『蒼茫路為何總無止盡?』 『失魂夢為何卻喚不醒?』
十點整的時候,秋月接到吳如松的電話。
「妳在哪?」秋月壓抑著激動情緒,平淡的問。
「我在門口,車上。」吳如松說「我可以進來嗎?」 「我出來找你」秋月說。
她披了件外套,匆匆的出了門,果然吳如松就在門口的車上。 她開了車門,確定只有吳如松一人後,便上了車。
「有去上會計嗎 ?」吳如松問。 「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後,感覺不對,就回來了。」
吳如松心裡有些訝異,他繼續說「我是來辭職的」,說完他從置物箱中取出了秋月的〔家譜〕,交給她。 秋月翻著家譜和照片,滿臉疑惑的看著他。
「我拿走,本來是想救我的好朋友,但,我又不能這麼做…。」 「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是誰要你這麼做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
「我可以從頭到尾、完整的告訴妳,但希望妳不要追究。」吳如松說。 秋月答應他。
越強並不知道秋月是和吳如松在門口,今天秋月很不對勁,使他擔心不已。 秋月偶爾晚歸,但從來不那麼晚還出門。
十一點,秋月打電話回來,說是和吳老師在一起,聽她的聲音好像恢復了應有的溫柔,越強這才放心。
吳如松講了整整一個小時〔包括滄海和Lisa的事〕,終於把故事說完。 秋月的臉上依然平淡,只是在平淡中,帶著一份〔理解〕的心情。 吳如松猜不出,看不透她的想法,她的〔理解〕像是一種世故,一種深不可測的老成,一點也不像她所認識、瞭解的那個二十二歲,純真、充滿靈性的學音樂的女孩。
「你說你舅媽和劉小姐是同學?」秋月問。 「是表舅媽」吳如松說。
「劉小姐應該算是我的姊姊,但她,尤其是她的媽媽,對我和越強很不友善。」秋月說。
「我瞭解,其實劉小姐人很好。」 吳如松說。 「我也知道,是父親虧欠她媽媽在先!」
吳如松知道秋月說的是事實,但很訝異她會這麼說。
「我還知道游滄海是個很能幹的人,父親很少這麼稱讚一個人。」 「只是父親認為他路走偏了,尤其是他和林董在一起,父親本來只是想給他個警惕,並不想毀滅他的…。」
「妳知道的事不少,」吳如松說「外傳,妳只是個學音樂的女孩,什麼都不懂!」 「我真的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我在努力的學習。」秋月說。 「妳還知道什麼?」吳如松開始好奇了。 「我還知道你不是臺大畢業,也不是學歷史的!」秋月說,她的眸光冷冷的看著窗外,看來她是不想讓吳如松尷尬。
「我也很早就知道,你的本名不叫吳如松!」
很難形容吳如松心中的震驚,除了震驚外,他還感到萬分的羞愧。
「但越強很喜歡你,和你投緣,這是真的。」
秋月轉過頭來看著他,她的瞳眸裡終於有了屬於她該有的一絲溫柔。
「私下去調查你,是不得已,因為你要天天來我們家。你也知道,父親走後,我要擔負起他的企業和這個家庭的重任。」 「妳還知道什麼?」吳如松索性問個明白。
「我還知道你並不那麼喜歡秋天!」秋月說「不過這些本都不重要,我說過,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也知道你有段傷心的過往…,本來只單純的以為你只是想得到這份工作…。」
「我真的很抱歉!」吳如松說,他把自己恨得牙癢癢的,他慚愧的無地自容。 「不,」秋月說「事實上,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車內沉寂了好一陣子,他們似乎都在等對方開口。
「越強知道這件事嗎?」吳如松問。 「我不會告訴他,除非你真的對我們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謝謝妳!」吳如松說[「我可以和他說聲再見嗎?」 「你傍晚打電話給我,可見你是真正關心他的,」秋月說「等過幾天,事情告一段落,我希望你能繼續當他的家庭老師,我知道這對你可能太大材小用了…。」
「謝謝妳還信任我,妳打算怎麼處理當下的事?希望我能幫上忙,」吳如松說「等結束後,我想先去中國一趟,工作的事等回國再說好嗎?」
「中國?」秋月蹙眉深思著。
又沉寂了一陣,秋月才開口。
「你先幫我約Lisa,我想和她談談,就我們三個人,越快越好,可不可以來家裡?」
吳如松把車停在【Lisa】門口,打電話給她,要她出來一下。
「我都和她說了」他對Lisa說。
Lisa聽說是秋月想見她,立即回店裡交待了一會,便又出來。 「不怕我把妳賣了?」吳如松問。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Lisa嚴肅的說。
「妳在怪我把事情告訴她?」 「照你們的行規,這是很離譜的!」Lisa說,她的嚴肅中的確有著幾分的責難。
「後悔交了我這個朋友了吧?」吳如松苦笑。 「虧你還笑得出來!」Lisa搖頭說,但她知道,對吳如松而言,他終於解脫了,但對自己,好像一切才剛開始。
「有邀林董嗎?有沒有律師在場?」 「就我們三人」 「我們三人?] 」Lisa疑惑不已,「難道她要彈琴給我們聽?」
吳如松笑了,換他搖著頭,對Lisa說「我們都太低估她了!」 Lisa握起他的右手,半開玩笑說「是低估她還是高估你?」
「你們沒有高估我,所有人都說,我不適合做這一行的!」
看到Lisa,越強直覺以為,她是吳如松的女朋友。
Lisa和秋月,都因對方的美,而在她們初次接觸的瞳眸中,烙下深刻的印記。 王媽下班了,秋月要越強在房裡讀書,所以她們就在客廳裡。
她們沒有花時間去寒暄,也沒有去讚美對方的美麗,秋月泡了兩杯紅茶後,便開門見山的說。
「父親臨終前對我說過,他一生有三件最遺憾的事,其中一件就是關於滄海的。」 「第二件是關於劉小姐的母親,但他給了她補償。而滄海的事,他沒有解決,他本來可以解決的…」 「現在這三件事終於糾葛在一起。」
秋月沒有說出第三件事,但他們都猜得出,那一定是關於她自己的事。
「他還欠多少錢?」秋月問LIisa。 「三千萬迫在眉稍的,八千萬號…證券公司的。」Lisa怕秋月不知道什麼是〔號子〕。
「我能和他見面嗎?」秋月問「先不要讓林董知道。」
「三千萬沒解決,他不能出面的,尤其是來台北…!」Lisa眼眶紅了,因為事情已經遠比秋月所能理解的要嚴重、迫切得多。
「那次事件,父親平白賺了三億多,我打算拿兩億五千萬來給滄海,五千萬給林董。」秋月說,她說的數字,讓人感覺到好像是兩萬五千塊和五千塊一樣。
「妳是說兩億五千萬?」Lisa難以置信,當然,這種事世界上沒有人會相信。
「但有兩個前提,」秋月說「第一,先要把所有的債還清,包括號子的。
他還要答應回公司,繼續做總裁。一億四千萬,我給他當技術股,但五年不得賣出。」 「那是不可能的!」吳如松說「他的案子會被判刑的,即使是緩刑,也不能再當高級經理人。」
「可以的,」秋月只匆匆掃過他一眼,她看著Lisa說「父親生前就跟證期會和調查局那邊講好了,只要把違約交割的錢還清…,何況,當初用的都是人頭!」
Lisa和吳如松面面相覷,沒錯,他們都太低估秋月了,她懂的,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難道真是應驗了那句〖虎父無犬子〔女〕?〗
「還有一個前提呢?」吳如松問。 「那就是,這一切我得要經過越強的同意。」
※ ※ ※
三天後〔星期一〕的晚上,王媽和Lisa在廚房忙著做菜,秋月和越強在客廳跟著瞎忙。
家裡好久沒有真正的客人來吃飯了。 時間一分一秒,緩慢走著,慢到Lisa快要把她的錶看穿了。 她三年多沒見到滄海了,三年三個月又七天。
而今晚,她真的可以再見到他? 吳如松終於打電話來,說再十分鐘就可以到了,Lisa的心情亢奮中帶著莫名的愁緒。
『他會不會變了?』這麼久的歲月,這樣艱難的日子,人難免會變的,即使是他…。
『他仍像以前那樣愛我?是否依舊擁有那樣的笑容?』 『他的笑容,依然那樣的深?』就像是深藏在心底的那份溫柔,一旦觸碰了,就再也不捨離去。
Lisa常暗自凝視著秋月的身影,直到這一刻,她仍然存著幾分的疑慮,雖然今天她已把三千萬拿了出來。
『為什麼?她可是劉全成的女兒,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手機又響了,這回是她的春天。
「可以開車庫的門了。」吳如松只說了這句話。
除了王媽,所有的人都趕去了地下室。
「原來秋月也是開MARCH。」Lisa看到地下室裡共停了兩部車,一部賓士五百,應是劉全成留下的,剩下另一輛紅色的MARCH自該是秋月的。
吳如松開著Lisa借來的箱型車,在眾人企盼中駛進了車庫。 他先下車打開邊門,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Lisa的淚水在那一瞬間,全湧了出來,就像是贏得世界小姐的桂冠,怎麼也忍不住。
滄海轉身走到她面前,什麼也沒說,只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吳如松本以為會有熱吻之類的場面,還真有些失望。
「還記得我嗎?」滄海離開Lisa的懷抱後對越強說,他以前來過劉家好幾次,都是老劉董請來的,但秋月卻一次都沒見過。
「記得」越強說「爸爸還說要把你介紹給姊姊。」
越強這句話讓吳如松和Lisa都有些吃驚,他們萬萬不知道,這之間還有這段插曲。
「妳就是秋月?」蒼海問。 秋月微笑算是回答。
「妳父親給我看過妳的照片,那時妳才十八歲。」滄海說「真是越來越美了。」
秋月知道父親當年的心意,他非常器重滄海,但那時她才十八歲,不想談戀愛,尤其是〔父母之命〕的婚事,何況他們的年齡也有些差距。
幸好滄海當時也一再說,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這件事才作罷。
雖然父親的安排沒有如願,但她內心裡卻一直很想見見這個,父親口中的〔人才〕。
他們直接上了餐桌,看到滿桌一盤盤的佳餚,滄海有感而發說「好久不知道什麼叫做豐盛了!」
Lisa一直緊緊偎著他,幫他剝蝦,夾菜,像個小女人,讓吳如松好不羨慕。
「原來她也有這一面!」每個女人,在心愛的人面前,是不是都有這一面的?
餐後,王媽負責煮咖啡,準備飲料,眾人在客廳裡談起嚴肅的話題。
「剩下的事情,這禮拜應該可以解決,金額比較大,我需要處理股票,要花點時間。」秋月先開了口。
「妳真的要給林董五千萬?」滄海問。 「我只希望把這件事做個了斷,雖然我知道你們損失的不只這些,但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秋月說。
「林董這種人是不會滿足的!」滄海說「妳得要他把妳父親寫的那張切結書還妳才行。」 「我要怎麼跟他談?」秋月問。
滄海想了好一會,他說「我去跟他談吧,我想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那就拜託你了,」秋月說「當初你要是不辭去總裁多好!」 「我當時野心太大了!」滄海說,他的目光有些呆滯,落寞地投射在桌上的空咖啡杯上。
Lisa緊緊握起她的手,她知道當時,滄海因為在短短的幾年中,連續遭遇了喪弟和喪父喪母之痛,所有的親人幾乎都離他而去,他才會急於想證明些什麼…。
「妳還有什麼條件嗎,除了回公司外?」滄海問秋月。 「有」秋月說「我會慢慢把權力轉給你,你要能掌控全局。明年我會把大陸的事情也交給你,但你要答應我,等越強長大了,如果他想要繼承父業,你要幫他。」
「這一切都沒問題,只是林董那邊怕擺不平。」滄海說。 「如果不能拋棄成見,共同為公司,那你代表我和越強,他就代表劉小姐…!]
秋月的語氣堅決,這一切,她似乎早已盤算好,令在場的每個人都刮目相看。
「要你回來,除了是父親的意思,還有私人的因素。」秋月說「我打算出國去進修,我愛音樂,我不想終身被困在這灘混水裡面。」
大家都知道,秋月心中的這灘混水,卻是滄海和林董的活水。
「妳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兩年之內,絕對做到讓妳無後顧之憂。]滄海說。
「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吳如松終於開了口。
滄海愣了一下,他回頭看了Lisa一眼,苦笑著問她說「不知道妳還肯不肯要我?]
Lisa沒有直接回答他,卻帶著幾分嬌媚問秋月,「妳肯不肯當我的伴娘?」
接下來的事吳如松完全插不上手,秋月、滄海和Lisa三個人,把所有的事情,在一個星期之內全部搞定。
秋月和林董,在滄海和律師的陪同下,拿回了那張切結書。本來滄海用計,用那個未了的案子來唬他,林董三千萬就肯放手。秋月還是給了他五千萬,她心中自有她的公道。
吳如松在秋月的請求下,暫時繼續當越強的老師。
「等滄海的事處理完,」秋月說「我有事要拜託你!」
這天晚上,Lisa請吳如松和秋月去店裡玩。
吳如松直到陪越強複習完功課,十點多才開著車帶秋月同去。
秋月一進門,不只是被裝潢,更是被牆上那張畫吸引住了。 吳如松什麼也沒說,秋月問Lisa是哪個畫家畫的,『畫得太好了!』
Lisa和滄海笑著,Lisa的目光輕掃過吳如松,她對秋月說「我答應那位畫家不告訴別人的,不過妳應該不算是別人。」說完她就把眸子盯在吳如松臉上。
秋月側身看著吳如松,雖然,從吳如松的表情中,她已得到答案,但她還是不敢相信的問吳如松「真的是妳畫的?」
吳如松只是點了頭,他抬頭看了Lisa一眼,不知是否該怪Lisa違背諾言。
「可是我記得你說你畫得不好,只是業餘的!」秋月對吳如松說,她眼神中帶著淡淡的微慍。
「他很謙虛的,其實他會的東西不少。」Lisa說。
秋月又看了他一眼,那微慍又濃了些。
「罰他幫妳畫張畫」Lisa對秋月說。
秋月的微慍沒了,她帶著期盼和詢問的眼神看著吳如松。
事實上她心裡也很希望吳如松能幫她畫張畫,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吳如松輕嘆了口氣對Lisa 說「妳知道的,一個人只能畫一張的!」
Lisa終於明白,原來他早就幫秋月畫了,一定是偷偷珍藏在家中,就像當初自己的畫像。現在被迫要交出來了,看來這回和他結下樑子了。
吳如松答應了秋月,說明天拿給她。
「明天畫嗎?什麼時候?」秋月問。 「他畫畫不需Model獃在那裡,只要看上一眼就行了。」Lisa幫吳如松解釋。
「真的?就像達文西一樣?」秋月驚訝不已。 「就像妳對音樂的感覺一樣!」吳如松對秋月說。
「需要什麼酬勞?]」秋月笑著問,明知吳如松不會收的。
「這幅畫已經有人開到八十萬了,」Lisa對秋月說「妳自己開個價給他。」
秋月凝視著吳如松,等他開口。
「教我彈支曲子!」吳如松說。
秋月低眉沉思了一會,她知道吳如松說的是哪那一首,但顯然吳如松並不知道那支曲子對她的意義。「如果他知道,也不會這樣要求了。」
「等你畫好了再說。」秋月這麼說算是答應了,但誰也不知道,為何她的心情卻沉鬱起來。她心頭像是籠罩起一片烏雲,一直到吳如松送她回去,那片烏雲始終都沒有散過。 ~待續 第六章 情緣~
|